《谁看见我的脑子了》九洲月

4、第四章

　　林年没有犹豫，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油门一踩SUV发动，他最后朝小区看了一眼，那两人已不见踪影。

　　夜间道路空旷，上车后林年没有说话，只能听见裴松打电话吩咐对面查附近监控的声音，而后手机挂断，裴松分神看一眼后视镜，发现对方根本没看他，一路坐姿端正目视前方，脖子上的掐痕还未化作淤青，黑色外套下肩背笔直，口罩把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冰冷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把话在肚子里打了个转，再开口就是惯常的有点礼貌又略微欠揍的语气：“这是怎么回事？自由职业者还能引来仇家，该不是什么毒唯奔现对你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戏码吧？”
　　这番调侃没有激起对方丝毫情绪波动，只听林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调，悠然道：“不知道，可能是认错人了吧，就像裴组长你一样。”
　　裴松：……

　　裴松车技娴熟，又刚休息过清醒得很，因此分了一丝神看后视镜里的林年，说：“这可冤枉我了，我只觉得你像一位故人，没把你认成他，”他拐了个弯，“说起来，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林年这才抬起头，定定看向后视镜——裴松眼里带着一贯吊儿郎当却不惹人厌的笑，等他回答。
　　他想起今天上午小区门口的对话，又想起监控里对方在附近坐了一下午，等到大半夜把自己带走，突然对白泽说的“没这个可能”产生了怀疑。
　　两人目光交汇在这小小的镜面里，彼此之间暗流涌动，良久林年一字一顿吐出两个字：“林念。”
　　裴松立刻道：“好名字。”
　　林年略微偏了偏头，裴松说：“心心念念，可不是好名字么，令尊令堂一定非常爱你。”
　　林年嘴角弯了弯，尽管那表情里没有一丝笑意：“可能吧。”

　　黑色SUV隐入茫茫夜色，汇入晚班高峰期的车流，向平城CBD中心区驶去。

　　这座市中心的高端小区闹中取静，绿化做得特别好，容积率也小，夜晚静悄悄的，只有住宅里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大落地窗，在漫天星子的长明夜色中窥见繁华一角。
　　林年看资料的时候知道这人家里是搭上顺风车做光脑生意的，某种程度上也算和他的工作对口了。

　　入户电梯直通室内，裴松刷完脸和林年一起进去，少顷只听“叮”地一声，大门徐徐打开，水晶吊灯亮起明亮而柔和的光芒，整套房子显得十分温馨。
　　裴松介绍道：“我就一个人住，可能有点乱，你别嫌弃。”
　　林年看着崭新的沙发茶几，桌椅家具，地面一尘不染，空气中还萦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香水味，挑了挑眉梢。
　　裴松示意他随便坐，自己去倒杯热水，林年在沙发靠枕旁边坐下，定定瞧了一会那个还没拆吊牌的暄软蓬松的靠枕，随即收回目光，片刻后裴松递来一杯热水，他接过捧在手里：“谢谢。”
　　“没事，”裴松随口说，“接下来打算怎么着？我看别回去了吧，万一再被毒唯蹲点就麻烦了，这小区治安不错，监控齐全，刷脸进门，改天带你录个像……啊不录也行，刷我的卡吧，你不是自由职业吗，在哪工作不一样……”
　　“裴组长——”林年打断他三言两语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计划，温和道：“多谢你今天出手相救，改日有机会一定报答，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们非亲非故，我恐怕不能心安理得住在这里。”
　　裴松说：“一见如故怎么不算故了？”
　　林年扶了扶额角，无奈道：“裴组长大概真的认错了，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
　　裴松无所谓笑笑：“不是就不是吧，不影响你住着，难道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他话音一转，笑意加深：“就算真做了，林先生一个大活人，还不能报警吗？”

　　虚空之中仿佛有什么沉于水下的东西被囫囵翻出水面，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着明晃晃的疑问，正在寻求一个答案。
　　林年把话在齿间转了一个圈，半晌慢慢笑起来：“裴组长这话说的，我哪能把救命恩人告了。”
　　裴松哈哈一笑，气氛随之放松：“开玩笑的，我这人别的不说，对朋友是大方，今天跟林先生一见如故，以后就是朋友了，你就住着吧，不用有压力，赶明这房子说不定就被收走了，还不如让它发挥点余热。”
　　林年下意识地：“怎么了？”
　　裴松说：“嵌合光脑的事不解决，我们家就只能卖卖普通光脑赚钱，这还算乐观的，要是像今天这种事情多来几次，啧啧，赚的钱都不知道够不够赔消费者精神损失费的……”
　　林年习惯地礼节性安慰道：“不必担心，这种新科技总是有需求的，只要在黎明前夜坚持住就好，要相信自己。”

　　裴松有片刻的愣神，仿佛多年前听过的话，此时以另一种方式传入耳际：
　　“人生中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麻烦和困境，很多人倒在了黎明前夜，所以一定不要放弃，知道吗？”
　　那遥远的记忆像上辈子的时光，说者和听者，此刻都已物是人非了。

　　裴松摇了摇头，再开口就又是那副礼貌又欠揍的语气：“林先生好好住着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就是我家，就算我真要做什么，也是一抓一个准。”
　　林年不置可否：“裴组长平时工作一定非常忙吧？”
　　裴松有点意外，没想到对方怎么开始关心自己了，下意识一摇头：“还行，有案子的时候忙点，怎么了？”
　　林年点头：“没什么，家里看着挺新的。”
　　裴松看着今天特意布置的全套换新的家具，登时觉得自个搬起石头砸了脚，他想了又想，半晌严肃道：
　　“我最近确实不常来这，主要我是正在培养艰苦朴素的意志，免得哪天破产了去天桥底下要饭不适应。”
　　林年完全不想搭理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