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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天光微亮,朝阳初升。

      明媚的阳光顺着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扫过沉睡之人微长的睫毛。
      林年呼吸沉重,眉心微蹙,梦中闪过零散的画面,混乱的实验室、窗外火红的枫叶、哀伤与坚定、含着血气的承诺、小声的起哄……像胶卷上定格的照片,连不成流畅的动作。
      最后的记忆,是恶鬼自地狱爬出,举起死神的镰刀悍然挥下,拼命格挡中从太阳穴偏到侧脸,刺骨的痛意直击大脑,眼球痉挛般颤动。
      “呼……!”
      林年猛然翻身坐起。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他小心碰了碰左脸的伤口——“嘶”,果然不是做梦。

      窗外鸟鸣声声,倒霉催的昨天像是很遥远的回忆,他只记得自己体力透支,生死之际拼着左脸破相的风险踹了对方一脚,跌跌撞撞满身狼狈地逃回家。
      老旧小区没有电梯,一阶阶楼梯好像永远都爬不完,摸到门把手那刻他差点血气翻涌晕过去。
      虹膜对准摄像头,大门应声而开,甫一进去他便翻箱倒柜地找药品,结果只有一些退烧药和唯一一支宝贵的抗生素。
      他连骂的力气都没有,胡乱看下没过期就赶紧一针打进去,倒头便睡。

      梦中并不安稳,残碎的记忆拼不出完整的图形,溺水般的窒息淹没了他,只有昨天的混乱是真实的。
      身体袭来一阵钝痛,林年猛地睁眼,窗外天光大亮,室内却有些昏暗。
      然而他并不打算拉窗帘,静默片刻后翻身下床,对光脑说:“我得去一趟医院。”
      白泽沉声:“确实,伤口还是及时处理比较好。”

      林年摸出一只口罩,把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又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纯黑色外套,裹住不再流血的伤口,带上白泽出了门。

      天气晴朗,他走过楼与楼之间狭窄的空地,刚要出小区大门,迎面却乌泱泱围了一大团看热闹的居民。
      林年往上拉拉口罩,不想引起任何注意,他贴着人群快步走过,余光却不免扫过警戒线内的场景,突然顿住脚步。
      ——他好像,看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人。

      那人躺在地上,狰狞的表情化作灰败的死气,身上血迹纵横交错,致命一道在脖子,深可见骨。
      林年讶异一瞬,随即挑了挑眉,问白泽道:“你相信老天开眼吗?”

      ·
      “五毒俱全,老天开眼。”
      裴松抱臂站在一旁,抄着手看现场一片兵荒马乱,唏嘘开口。
      说话的人挺年轻,看着就二十多岁,和在场普遍三四十岁的警察形成鲜明对比,他的脸介于青年和成年之间,气质杂糅之下产生一种微妙的平衡感。
      “裴哥你小声点,被人听见了投诉,吃不了兜着走。”方典一边殷勤地给法医小姐姐递橡胶手套,一边低声提醒。
      “呦,”裴松换了个姿势,无所谓道,“哪个不这么想,我这是替广大人民群众发言。”
      法医小姐姐赞同点头:“对,抽烟喝酒、家暴赌博,浪费社会资源,果然是老天开眼,年轻人能这么想很好,这年头三观正的男人不多见了。”
      裴松正欣然接受着来自人民群众的表扬,听到最后一句却绷不住了:“什么意思?要相信这世上三观正的男人还是有很多的!”

      ——裴松,Q大毕业,平城市嵌合光脑特别调查组组长,负责调查近两年频发的嵌合光脑操控人脑事件,由于事发突然人手短缺,他这个国内最高学府毕业且和光脑有不浅关系的年轻人,被火速提拔上来,连轴转了整整一年才安顿好内部的各项事务,成为附近几个城市最早开始运转的光脑调查组。
      除开信仰责任等等高大上的理由,他本人也是十分愿意为调查真相出十二分力的,原因无他——他们家是做光脑生意的。
      裴氏集团搭上了光脑的顺风车,从卖普通光脑起家,到嵌合光脑问世,一度成为平城市的风云人物,然而自两年前光脑操控人类事件出现,不到一年嵌合光脑的成交量就跌到了之前的十分之一,好在账面上没什么贷款,现金流充足,卖卖普通光脑也能度日,只能寄希望于事情早点解决。
      裴松作为家中独子,本想大学毕业后就回去继承家业,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又去当了两年兵,再想继承家业就出了这档子事,看来上天存心不想让他继承家业。裴松这人好就好在他不愣,比较相信天意,所以闭关三月考上编制,被安排到这个临时成立的部门,运气好的话等事情圆满解决就可以升职了。
      如果案件和嵌合光脑有关,他立马就可以介入,但如果无关,他就不能参与,如今事情不明朗,他只能抱臂无聊地站在一旁,很容易被误会成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

      “好了,裴组长,”法医收起勘察箱,“如果有嵌合光脑的痕迹,我会通知你们的,至于现在——”她微笑道,“你还可以享受一段闲暇的时光,也许能遇到一场完美的邂逅呢——为数不多的三观正的男人。”
      裴松登时哑口无言。
      如果相亲也要写简历的话,他的简历应该是这样的:
      一个身高186cm——很吉利的数字,体重78kg——还算吉利的数字,体脂率11%——的光棍。
      没办法,做生意的人就是这么迷信,所以他想把体脂率练到8%,也许上天就可以赐给他一个老婆。

      然而以他奇高的眼光和绝不吃蛋白粉降低体脂率的人生信条,他注定练不到8%的体脂率,也注定不会有一个老婆。

      他憋屈地拉开警戒线钻出去,正想招呼方典收工回家别给法医小姐姐添乱,余光一扫却看见人群最外边站着一个戴口罩的年轻人,像是沉思片刻,转身就要离开。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他大步流星上前,挡在对方的必经之路:“同志,留步!”
      电光火石间四目相对,空气中暗流涌动,各怀鬼胎的两人瞬间交换一道眼神,年轻人眼里的疑惑不似作假,裴松刚出口的话登时就变了调:“关心案情吗?”
      年轻人沉吟片刻,谨慎开口:“不关心。”
      裴松脸上的微笑僵了一瞬,少顷面不改色道:“还是关心一下吧,你就住这小区吗?里面也没个监控,你看今天这事多危险!”
      林年的表情奇异起来,他是失忆没错,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他本能感觉这人有些热情过分了。
      “阁下是……”
      “裴松,”对方彬彬有礼介绍道,“平城市嵌合光脑特别调查组组长——很正经的单位,不是皮包公司。”

      那边方典像一个兢兢业业的老黄牛,搬完勘察箱又搬完尸体后,才想起来要找他家裴哥。
      他四处搜寻,终于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中找到了领导。
      “——裴哥,”他走过来喊了一句,正想问要不要叫上兄弟们一块去喝酒,却被裴松一脸责备地打断了。
      “什么裴哥?我们是正经单位,要叫裴组长!”
      方典一脸“你被夺舍了”的天雷滚过,嘴巴张了又合,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嵌合光脑……”方典听见一声低喃,转头就看见裴松对面的年轻人,原来刚刚两人在说话。
      在公安机关呆久了免不了要犯一些职业病,方典下意识打量对方——身高180左右,体型偏瘦,外套拉严,双手插兜,气质冷淡而从容,挡住半张脸也能看出眉眼间的惊心动魄。
      方才还不觉得,现在突然发现这人画风和整条街都格格不入啊!
      “不会是什么危险分子吧……”方直男如是想。

      裴松肯定道:“对,嵌合光脑,你用嵌合光脑吗?”
      林年藏在袖子里的手臂动了动:“怎么了?”
      “如果你用的话,建议你别用了,据说核心光脑被感染,人工智能要操控人类,赶明儿咱们都不用去单位,子子孙孙给AI打一辈子工好了。对了,你听说过核心光脑吗?”
      林年深吸口气,口罩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说:“裴组长,我们……认识?”
      裴松笑意未改:“不认识,不过你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我觉得十分亲切,想关心一下你的安全,没有恶意,请见谅。”
      方典目瞪口呆:不是吧,这也行?这种搭讪手段他一个铁直男都不用了。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林年涵养是真的不错,现在还能保持住一贯温和的嗓音,“只是想说,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可能长得有些像,但我是个自由职业者,平时一般在家工作不出门,生活也比较拮据。”
      “啊,生活拮据,”裴松像是恍然大悟,反应过来热情邀请道:“实不相瞒,在下家中略有些薄产,市中心有一套平层空置,如果阁下不嫌弃可以暂时当个落脚地。”
      方典张开的嘴就没合上过,闻言张的更大了。
      他脑海中模模糊糊显现出一些以前从来没有但向来知道且今天好像亲眼见到了的想法,但转念一想又一个激灵地打住了,毕竟直男的神经是很脆弱的。

      林年沉默不语,大脑飞速运转,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登时悚然一惊:
      平城市公安系统内竟还有这样的败类?他当初为什么要在这里买暂居的房子?
      “不了,我会注意的。”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裴松叫住他:“加个联系方式吧。”
      林年仔细斟酌用词:“裴组长似乎非常……健谈。”
      裴松心说你这人太客气了,直接说我b话太多就好,我又不是玻璃心,不会介意的。
      然而林年的涵养不会让他当面把这种话说出口,他只是礼貌性地表达自己的疑问:“裴组长是在怀疑我吗?恕我直言,这实在没什么道理,如果我杀了人,还会留在这里等你们来抓吗?”

      裴松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他年纪轻,眉眼间竟还能看到几分大学时代的青春稚气,无害得很:“当然不是,我只是看帅哥你体型偏瘦不像很能打的样子,你也瞧见了,最近治安不太好,你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岂不是广大人民群众的视觉损失?”
      林年已经气得没脾气了,他看出来了,这人满嘴跑火车,不知什么原因一定要跟他扯上关系——不管是调查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关系,而他目前失忆且有一张定时炸弹般的追查通告,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和别人打太多交道。
      现在是没法去医院了,这人一定会狗皮膏药一样跟着他。
      林年想先回家再做打算,又怕对方跟到家里——如果不是担心身份暴露他已经报警了。
      对面裴松仿佛毫无所觉,他甚至好奇道:“怎么戴着口罩?花粉过敏?现在也不是春天啊。”
      林年闭了闭眼,少顷抬手顺着耳垂往上拉开松紧带,露出一小片刀锋划过的侧脸,更长的伤疤隐没在深处,裴松登时闭上了嘴。
      “抱歉,裴组长,”他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我并不是能让广大人民群众产生视觉享受的人。”
      裴松眉头紧皱,沉默良久:“怎么弄的?”
      “昨天买菜回来,挂树枝上了。”
      裴松:……
      他艰难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你现在是要……”
      “回家做饭。”
      裴松一脸被天雷劈了的表情,下意识喃喃:“啊……做饭……做饭好,我也会做饭,改天给你露两手……”
      “不必了。”林年转身离开,裴松突然想起什么,紧跟两步问:“你脸上的伤……不去看看吗?”
      “看过了,还有——”林年侧过脸,一指他脚下,“别跟过来。”

      “裴哥,”方典严肃的声音响起,裴松揉揉眉心,随口应道:“怎么?”
      “——我刚刚就想说了,怕耽误你事不敢开口。”
      裴松这才正经起来,有些意外地示意他继续。
      方典看了看林年离开的方向,眼神深沉——
      “他是不是什么危险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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