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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纱窗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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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公公见状吓了一跳,立刻拿起桌上的帕子要给钦明帝擦干净,可钦明帝只是挡开了他的手,语气平平道:“你说庄治也来了?你再给朕说一遍当时的情形。”
高公公便又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详尽的说给了钦明帝。
钦明帝听后半晌没有说话,只盯着一个地方凝神瞧了半天,最后才回过神道:“朕记着庄大将军一直对太子青眼有加。”
这话高公公自然不敢回,但钦明帝也只是随口一问,仿佛只是像借着这句话让自己的猜测更加确定些,并没有想叫高公公真回答的意思。
他犹自安静了一会,然后咳嗽了两声才道:“既如此,就赏庄治些东西作为救人的赏赐吧。”
高公公愣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皇上不问个清楚么?”
庄治既没解释自己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也没说为何不向上头禀报就私自带兵救人。高公公没问,是因为这不是他分内的事,而且他以为到时候钦明帝肯定回召来庄治问个清楚。
可是没想到钦明帝竟然什么都不问就直接赏赐给庄治东西。
可钦明帝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好问的,若真有心,自然能编出无数个好听的理由。朕不想听假话。”
高公公就知道钦明帝心里已经有了裁夺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行了礼便下去吩咐了。
房里的钦明帝在原地沉默的站了片刻,忽然抬手将桌子上的东西扫了下去,一时间房间里想起叮叮当当的瓷盏破碎声和镇纸等硬物落地的声音。
外头的小太监听见动静慌忙地走进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可钦明帝只是满脸疲惫的摆摆手叫他们出去。
太监不敢忤逆,只好又低眉顺眼的出去了。
钦明帝怔怔地看着满地狼藉,最后一脸厌烦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远在兖州的庄氏父子已经趁这两天的时间为自己出现在牢狱前面准备了一套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说辞,他们自信到时候哪怕是钦明帝亲自问起也绝不会有什么破绽。
所以两人便安下心来等待钦明帝的宣诏,可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钦明帝的诏书没来,等来的反而是从盛京来的赏赐。
庄治一开始还不解其意,以为危机已经解除了,便忍着雀跃的心对他父亲道:“皇上这是十分信任我们,是以才不问缘由便赏赐给了这些东西。父亲,看来咱们认真筹谋的那些都派不上用场了。”
为人处世比庄治老道的庄羽乔却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脸色煞白的拉着庄治的手,颤颤巍巍道:“不,我的儿。皇上……皇上这哪是信任我们,这分明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我们了啊!”
钦明帝问都不问便赏了东西给他们自然不是庄治所说的那样,他们不是天子近臣,也知道不是钦明帝的心腹,更明白凭自己的本事还没到叫皇帝信任到连问一问都不必的。
这般问都不问便赏赐东西,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君臣离心,钦明帝对他们起疑,甚至疏离到连解释都不愿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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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兰亭安顿好之后,便遣人送去了给荣国公的贺礼。谢景明也同张文元说了那人已不在兖州的事,这件事情便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秋末,再过几日天就要完全冷下来了。在冬季到来之前,钦明帝吩咐开始准备秋猎事宜。
秋猎的地点定在了离盛京最近的儋州,到时候三位皇子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原本太后觉得猎场风沙大,又都是些没驯化的凶猛野兽,怕周兰亭再出了什么意外,因此不愿意叫他跟着。
可是周兰亭想去瞧瞧,太后不忍拂了他的意,便只好多派了人跟着去,以便能护佑周兰亭一二。
等到秋猎那日,钦明帝先率领一众大臣祭天奉祖,然后才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猎场出发。
原本钦明帝是要戎装骑马,侍卫诸臣在周围护卫,但因为钦明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此时想独自骑马已是力不从心,所以便坐了马车前去。
一行人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往行宫走去,花了三个时辰的工夫才走到。
到的时候已经是未时,稍作休整之后,便由钦明帝射出第一箭,然后狩猎才算是正式开始。
周兰亭只坐在行营里休息,并不出去同其他人一起打猎。
太子和六皇子已经迫不及待地骑马猎杀去了,谢景明却没急着走。他边穿戴上护具边走向周兰亭所在的帐子里,进去的时候,周兰亭正低着头捧着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
察觉到有人进来,周兰亭抬眼瞧了瞧,看清是谢景明之后,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殿下怎的来了?”
谢景明随手把鞭子打了个活结,笑眯眯地说:“我想着别人都出去打猎了,你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不如同我出去走走?”
周兰亭笑道:“殿下的好意我知道了,不过现在我刚到此地,还觉得不曾休息好。不如殿下先去痛痛快快的打几只猎物,等晚上你玩的尽兴了,我也休息好了再一同出去散散步,如何?”
谢景明听了也不觉得失望,他没勉强周兰亭,只是说:“既然太师已经想好了,那就按太师的意思办吧。等晚上我再来找你。”
周兰亭温和的点点头。
待谢景明离开之后,杨子明才从暗处出来,他上来为周兰亭换掉那杯已经冷了的茶,忍不住问:“公子怎得不同三皇子一起出去?在房里左右也闷得慌,出去走走还能再同三皇子亲近些呢。”
杨子明知道周兰亭的身体,自然也就明白刚刚他说没休息好是托词。再想到他们的计划,杨子明便有些不解周兰亭这么做的意思。
周兰亭只是轻轻笑了笑,看着谢景明离开时的方向温和的解释:“他被拘在盛京久了,离了边塞那可以任他自由驰骋的地方心里自然不大痛快的。
“虽然他不说,但我也知道他更向往自由自在,盛京里对他来说定是无趣。今日打猎便是个好机会,叫他能好好的再感受一下烈风刮在脸上的感觉。
“若是刚刚我答应了,在他身边难免是另一种无形的桎梏,所以我想,叫他一个人能痛痛快快的玩一回。”
杨子明没想到周兰亭会是这么个回答,他原本以为周兰亭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却没想到仅仅是为了叫谢景明能痛快一次。
这样的理由在周兰亭这里很不常见,毕竟他一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不过杨子明也没说什么,周兰亭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他一向信任周兰亭,便是没道理他也能当作有道理。
谢景明在外头玩的确实痛快。
他许久不曾这般驾马驰骋了,往日在边塞的时候,他常常同几个人一起驾马在无垠的荒漠里迎着烈日奔跑,那时候是真的快乐,仿佛全天下都在他的手里,一睁眼便能看见自己想要的一切,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
那个时候整个大地被他踩在脚下,这世上没有他到达不了的地方。
来到盛京之后,他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快乐,但这时候的快乐又与那时不同。那时的快乐是存粹的快乐,是一种无忧无虑不用在乎任何事的快乐,而现在的快乐更像是蒙着一层纱,轻轻一碰就破了。
谢景明这一玩就畅快淋漓的玩到了傍晚,他猎到了许多东西,最后从里边挑出几块嫩肉吩咐厨子做了,自己则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来到了周兰亭的帐子里。
他身上沾了些猎物身上的血,手里的那只兔子却干干净净的一点没蹭脏。周兰亭看见那只兔子,自己先笑了起来:“这兔子倒是可爱,是殿下猎的?”
谢景明用餍足的口吻笑眯眯的“嗯”了声:“我见这兔子实在是可爱,又想到太师一个人实在无聊,就活捉了来给太师解解闷。”
说着他将兔子往前送了送,送进了周兰亭怀中,周兰亭也不推辞,就势接过之后笑眯眯的摸了摸兔子的耳朵,身后的杨子明见状很有眼色的从外头薅了一把草叶子过来递给周兰亭,周兰亭便用这些东西喂给兔子吃。
兔子许是也饿了,竟然也不怕人,分外乖巧的就着叶子啃起来。
周兰亭忍不住又摸了摸兔子,又叫杨子明去外头找几块树枝做个简易的笼子。然后才将兔子交给站在一旁服侍的小厮,自己站起来看着谢景明道:“既然殿下已经打猎完回来,那我们一道出去走走吧。”
谢景明原本来找他就是这么个意思,见周兰亭开了口,便点头应了声,两个人就一同转身往外走去。
外面月光莹莹的照着,天上有零星的散碎星光。两个人往一片树林走去,越往里走越显得黑黝黝的。
一开始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却都不觉得不自在。
谢景明反倒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今天来的这浩荡的人里与谢景明最熟的竟不是他那五年没见过的爹,也不是他那两个从小就不亲的兄弟,而是周兰亭。
毕竟上次两个人经历那些之后也算是个“生死之交”,有了这份交情,自然会比其他那些话都没说过几次的人更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