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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五旬老太守寨门 ...

  •   即使知道战场上死人乃是常态,张大夫的死还是让姜沅心情沉重。

      不仅仅是熟悉之人再一次死在了自己面前,更因为张大夫是整个青龙寨唯一的大夫。

      外面的伤兵已经躺了一地,倘若没有大夫医治,伤口溃烂感染,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到时候造成的伤亡远比打仗时严重。

      战场上士兵们被敌军杀死还有个痛快,因为身体上的伤得不到医治引发一系列并发症而痛苦死去,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张大夫原本只是一位赤脚大夫,也是如许多人一般从远处来投靠青龙寨,因为感念殷寨主的恩情,便一直留在青龙寨中。后来护城军和青龙寨交手,不少伤兵带伤走上不短的路来找他一直,他于心不忍,便作为军医一起上了战场。

      要知道这个年代一位大夫的含金量是很重的。

      想要当大夫,不仅要断文识字,还要熟悉各种药理,不说医治疑难杂症,至少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刀伤剑伤要能治吧?

      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家学渊源,或者拜了一位好老师,否则普通人可没有成为大夫的机会。

      碍于种种原因,整个青龙寨只有一个大夫也不足为奇了。

      见她脸色十分不好,李介也有些被吓到,他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开口:“姜姑娘?”

      他没见过姜沅战场上杀敌的模样,平日里见面都是笑眯眯的,如今她一张还带着血痕的脸阴沉下来,配合着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倒真有些像是索命的阎罗了。

      听到他略微发颤的声音,姜沅这才回过神,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神色缓和了些:“你先拿我配出的止血散帮人止血,我去看看伤兵,剩下的事之后再说。”

      好不容易有了主心骨,李介总算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哎”了一声,麻溜去取她放在桌上的药粉。

      李介按照她的吩咐,将配好的止血散细心撒在受了伤的士兵身上,蹲在地上为他们包扎伤口。

      但止血散也不是万能的,那些只是受了皮外伤的士兵,固然可以用药粉止血,但战场上刀剑无眼,多的是人被箭矢射中,带着倒钩的箭扎进血肉中,想要将箭取下,只能将那一块肉整个挖出来。

      这种程度就不是李介一个小小学徒能做到的了。

      好在姜沅对这种事十分熟悉,有充分的经验,充当一次临时军医也并无不可。

      她行走在伤兵之间,骨头断了的找木板给他们捆上,中了箭的将血肉挖出……上药之类的小事便全交给李介。

      一大一小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为伤兵医治,那些早早送来、却得不到治疗、以为自己只能等死的士兵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一声叠一声地道谢。

      伤势较轻的加入两人的队伍,为同袍上药,减轻二人的工作量。

      可饶是如此,两人还是忙到了第二天凌晨。

      李介年纪尚小,累得倒头就睡,姜沅则拖着一条伤腿,万分疲惫从伤兵营赶回家。

      彼时晨光微曦,苗招娣刚起,远远见她一瘸一拐背着光走来、缠着绷带的腿上已经浸出大片血渍,好悬没吓得魂飞魄散。

      她连忙上前将人扶进房间,这才着急忙慌地寻找药箱。

      赵大娘上了年纪,觉浅,听到隔壁房中翻箱倒柜的声音,披了件衣服出门查看,一眼就看到姜沅紧闭双眸,满头冷汗地背靠在床上。

      她脸上血色尽失,冷汗从额角浸出,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凌乱地粘在脸侧,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虚弱。再往下看,腿上已经红了大片。

      赵大娘一惊,语气带着几分焦急,连忙上前:“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得这样严重?”

      她双手颤抖着就要去碰伤腿,又怕自己手不干净,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将盖在最上面的一层绷带掀开。

      经过一夜的奔波,伤口崩裂得更厉害不说,不少布条已经粘在了肉上,看起来格外惨烈。

      她不敢再动手了,只能连忙吩咐苗招娣:“小苗,快去打盆热水来,将血痂化开……我的老天爷,肉和绷带都快粘一块儿了!”

      姜沅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摆摆手,靠在床上歇息。

      上战场已经消耗了她不少体力,又在伤兵营忙活了一夜,便是铁打的身子也该扛不住了。

      苗招娣片刻也不敢耽误,连忙应声,三步并作两步去厨房烧水。

      姜沅倒是浑不在意腿上的伤,她早就习惯了,只是心灵上的疲惫远大于肉|体上的疼痛。

      “姑娘,可是战场上发生了变故?以往不见你如此严重……”

      赵大娘伸手小心碰了碰伤口边的布条,生怕弄疼了她。

      姜沅幽幽叹了口气:“张大夫死了,伤兵营没有军医,受伤的人躺了一地……我和小李忙活了一晚上,才给他们上完药。”

      “青龙寨仅有两千青壮年,几乎倒下了一半,这次恐怕真的挨不过去了。”

      赵大娘没想到情况竟然严峻到了如此地步,虽然先前听到了些风声,但都是说护城军强悍。

      她张了张口,只觉喉中干涩:“……竟伤亡了这么多人?”

      姜沅点点头:“护城军那边来了一位新先锋,一把斩|马|刀用得出神入化,实力不在我之下。”

      “昨天的交锋,若非我拖住此人,恐怕护城军已经攻到门口了。”

      这话却不假,姜沅这些日子的表现有目共睹,甚至连殷成蹊都听说了她的名头,只是一直没空见她。

      她继续道:“实不相瞒,我来青龙寨是为了寻亲,只要青龙寨一日不灭,我就要待上一日。但是赵大娘你不同,你是为了寻子才来的闵州,赵兄弟还等着同你团圆,若是能走,还是快些离开吧。”

      她好言相劝,谁知赵大娘却脸色一变,怒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果不是姑娘出手相救,老婆子几月前就命丧马蹄之下。仰赖青龙寨收留这些时日,叫我白吃了这么多粮食,难道就是为了临阵脱逃?”

      “不就是没军医吗?老婆子我亲自上!姑娘怕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也是位大夫,只是走得早……我更是自小在药铺长大,你带我去伤兵营!我来治!”

      姜沅瞪大眼睛:“大娘还会医术?”

      见她一脸不可置信,赵大娘脸上带出几分骄傲:“哼,姑娘别不信,当年我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夫!只是成亲后不好抛头露面,这才将医术搁下。”

      “姑娘既然上的了战场,老婆子我也能出一份力,咱们老的少的全都上,绝不能叫护城军以为咱怕了他们!”

      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但凡说这话的是个年轻人,姜沅已经跳起来鼓掌了,偏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她不多的良心顿时痛了起来。

      “不不不,大娘,你还是老老实实养老吧,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将李介那小子接到面前指点就行,哪儿能让你亲自上啊!”

      总不能真叫五旬老太守寨门吧!

      她越是不同意,赵大娘就越要去:“李小子学起来太慢……老婆子我手脚还利索着呢,只是待在伤兵营,不打紧!”

      姜沅几乎都要为她的提议心动了。

      她狠狠闭了闭眼睛,艰难岔开话题:“大娘,你不是还要找赵兄弟吗?去了营中哪里还有时间寻亲?我叫李介来听学就行,真不用你亲自上!”

      赵大娘老当益壮,一想到自己能重新将医术拾起来,说什么也不肯退让:“那臭小子多年杳无音信,这些日子拜托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没找到他的踪迹,老婆子我权当他死了!”

      “我今年五十有六,还有多少日子能活?还不如叫我死在救死扶伤中,也不枉费我学了二十多年的医术!”

      她半辈子都为了夫君、儿子而活,临到老了,任性一把怎么了?

      姜沅想起初次见到赵大娘时她千里寻子的模样,竟无言以对。

      赵大娘见她说不出话,顿时得意起来:“你们这些有本事的在前方杀敌,怕是不知道,咱们寨子里的老姐妹们早就做好了拿起锄头镰刀打仗的准备!”

      “儿子战死还有孙子,孙子没了还有自个儿,咱们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还能叫外来的官欺负了去不成?”

      “哼,别以咱不知道,那狗屁县令就是眼馋咱们的地盘,想拿咱们去朝上峰摇尾乞怜呢!咱们偏不如他的愿!死也要死在寨子里!”

      说实话,赵大娘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在寨子里她和老姐妹们默默做事,已经拉起来一大批不怕死的娘子军。

      虽然她们不像姜沅那么有本事,但都是女人,姜沅可以杀敌,她们为什么不可以?

      左右不过一条贱命,这世道人活得还不如一根野草,早死早超生!

      姜沅万万没想到赵大娘竟然有如此觉悟,她几乎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她,眼睛里多了几分光亮:“她们也是这么认为?”

      小老太太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自然!”

      姜沅蓦地笑出来:“好!好!”

      “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或许其他人意识不到这个决定代表了什么,但是拥有“姜沅”的记忆的她却知道赵大娘等人在无形之中已经挣脱了思想束缚。

      高门大户还在遵循男尊女卑、封建礼制,底层人民却已经将自己摆到了不得了的位置。

      或许这只是危急关头的一时冲动,但只要一次挺直了脊梁站到人前,就会对这种感觉上瘾。

      ——凭什么她们只能在后方看着男人守卫家园?她们并不软弱,她们也能上战场!

      姜沅一扫先前的低落,猛地站了起来:“赵大娘!我这就带你去伤兵营!”

      赵大娘胆战心惊看着她再次崩开的伤口:“躺下!快躺下!”

      姜沅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五旬老太守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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