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化计划》Jackiethebaby

35、幽灵（5）

　　你可以称我为Jeno。”这老头心里不停地思索，不断盘旋在脑海里的这句话，终于还是念叨出了声。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喉咙干涩无比，紧张感恐惧感从他的躯干一点一点蔓延到四肢。

　　Jeno不是一个简单的机器人，甚至几乎脱离了人类对机器人的定义，倘若人类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繁衍生息，眼前不仅有内部阻碍和中心动力，还有比中心动力更难缠的——Jeno，希望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实力和重要性，但屏幕后的他，呆在危机四伏的敌区，仍旧闲庭信步的样子。

　　他应该是意识到了，有甚者，在20年前就已经开始部署这棋局了。

　　老头认真地思索着，心中满是对20年前的悔恨。那时的我怎会如此疏忽？果然，人性的高傲与自负就像一片树叶，遮蔽双眼。

　　名字一向是自我意识的躯壳，只有自主意识达到一定高度，才会想要获取主动权，自我命名权从来都是强自我意识的生物会极力争取的权利，就像中心动力，他采用一些手段，迫使人类承认机器人与人类地位相当一般。

　　不让我称呼他被中心动力赐予的序列号，反而要使用自己起名字，Jeno好像从来都是自己的主人，20年前的那个Jeno，从思想到行动就已经独立于中心动力。

　　不受控了。

　　合理猜测，他并不是被动接受中心动力指派，才进入计划的，进入计划本就是他策划脱离中心动力的第一步，带走那个优化计划的试验者就是他的筹码，或许他的目标远不止此，或许取而代之？

　　机器种族的诞生也不过20多年，倘若人类经历过的历史周期和尔虞我诈他们也会经历的话，不需要获得人类认同，他们就是自然之子，毋庸置疑。

　　不过从这录像看来，他好像并没有只把优化计划的试验者当成筹码。盯着屏幕的这老头抓了一下头发，将录像倒回试验者破窗进入实验室的场景。那时的Jeno眼神一瞬的闪烁，面庞展示出的爱与责备交织，表情加上异常行为，这试验者有意思，至少算是Jeno的软肋。

　　不过他暴露出来的这个眼神很有意思，即便不回忆20年前的轶事，也能断定，Jeno早就脱离了中心动力的掌控，产生了自主意识。他的出现印证了机器人种族的诞生不是偶然，不是稗子，他们能够在地球上繁衍生息，与人类并存这件事只是时间问题，在我这个老家伙看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人类再也不能无视自身的存亡危机了。

　　第一次相见时的样子与当下屏幕后面的气定神闲的状态重叠在一起，盯着屏幕看着的我仿佛又老了几分，但没过多久，他就从瑟缩防御的状态恢复，身体舒展如初，像刚从飞行器上下来时的状态一般。

　　既然所有都避免不了，那就来吧，嘴角突然溢出微笑。把水搅混了再下手完成人类与机器人的深度融合，想让我闭合优化计划这个项目又不给出实际的利益，呵，那几个家族的算盘打得真响，参与优化计划的并不只有成氏这么一股势力，惹急了拉其余几家下水也不是不可能。

　　成氏可以冲在前线，闭合优化计划，销毁所有相关人员。但其他人想坐享其成，数据共享、技术共用，呵，有我在，天方夜谭。这老头边想着边摆弄着手上戴着的家族印戒。

　　危中有机，想要击破深层利益团体的机会，可能就在这实验室与Jeno的会面之中。

　　作为温和派和激进派共同选出的代表，由他来处理实验楼的问题，原因并不在他是优化计划牵头人，也不在于这栋楼名义上属于“成缦”，他名义上的儿子的管辖范围，而是两派深层利益团体的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派出任何成氏以外的人来处理这件事都难以服众。

　　呵，这“众”是谁？讲得好听点，利益保持微妙平衡的深层利益团体们，难听点，就是藏在两派内部的玄蛇与硕鼠。

　　这件事办得好，办事人代表的背后团体就能更近一步。办得不好，那就是其他团体们更进一步的机会。任谁都能看出牵头处理这件事高风险高回报，但即便两派之中聪明人浩如烟海，在会议上没有一个团体跳出来主动承担这件事。

　　这就意味谁担谁死，一个死局。两方对垒，内忧外患，我这么个成氏集团的老头由此被推上风口浪尖。

　　或许，醉翁之意本就不在酒，被两方推出来持酒的人，持酒的我，持酒的成氏集团，不过是推举出来的“替罪羊”，但替罪羊能否通过这件事脱胎换骨，化尾成羯再不受钳制呢？

　　危中一定有机！被推举出来反倒是件好事，负责关闭这计划应该就是成氏走向真正中兴的关键一步。

　　成氏作为人类种族中少有的中立派，饱受来自激进派和保守派“道貌岸然”的指摘，激进派想要消灭中心动力，重塑机器工具属性，而保守派支持中心动力独立成族，互不干涉各自发展。两派个有道理，各有站位，不过他们能够统一思想一起来指摘成氏，也就意味着有些地方成氏做对了，有句话说的好，越是批判的就越有存在的必要性。

　　虽然成氏精神靠近温和派，但两者有质的区别，况且写在成氏血脉中的就只有一条——为人类文明的延续而不懈努力。

　　成氏家族意志的继承人本就屈指可数，20年前就希望借由优化计划，跳过人类间的竞争，另起炉灶，借由机器探索人类文明脱离生物体接续传递的可能性。优化计划的成功与失败并不在成氏的考虑范围之内，成氏要的也从来不是优化人类，要的也不是人脑和机器完美融合的优化人，要的是文明传递。

　　实际一点，要的从来就是Jeno这个“人”！老头的表情阴晴不定，守在旁边的人类护卫给他递过来水和药片，他没有抬头看递过来药片的人，从这人手中抓过药片，豪迈地吞下。

　　即便是濒死的人，又怎样？倘若我的死亡能够让成氏的后代在这世界无惧无畏，像家族徽章上的刻蚀的玫瑰一般，肆意洒脱，即可。成氏的玫瑰本就该坐享其成，因为这世界是他们的先人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温室，现在的我就在打造温室。

　　死亡又何惧？

　　“成冕”这个符号是交给中心动力的隐秘的投名状，优化计划不过是披着人类大义的皮，中兴成氏，中兴人类文明的实现路径。虽然这条路充满荆棘，披星戴月到今日，终于等到这机会。

　　劲篪必须和Jeno共生于一体，成氏能否有未来就在此刻。风浪越大越湍急越好，这实验楼其他层越混乱越好。

　　在这末日前奏，谁占有压倒性的资源谁就有决定性的控制权。像Jeno一般，具有智能又能自由行走的机器幽灵又有多少呢？这幽灵群体数量少到可怜，通过能量和能源的消耗程度就能判断出来，近20年能源的消耗量甚至到不到优化计划开始之前的消耗量。人类社会确实患上了退行性疾病，但能源消耗基本保持，但机器管辖区的能源消耗量同样也如此，这就证明，中心动力和Jeno可能就是味二的智能机器。

　　说到底生存在这颗星球上，争得不过是能源问题，不过是算力问题，不过是利益分配问题。

　　即便中心动力已经拥有了可控核聚变有怎样，能够制造出便携内嵌核电池又能怎样？眼前静坐等待的智能机器身体里的核能，能瞬间使这栋实验大楼湮灭。可又怎样，我这么个老头，早就活够了，用这最后的生命力不过是想中兴家族，中兴人类文明罢了。

　　老头脸上深不见的微笑逐渐变成苦笑。仿佛当下的他不是一人，在这间监控室本就不是他一人，还有护卫队和机器，但独独他坐在监视器前，他的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人类一般，仿佛肩负重大使命，仿佛接下来的谈判会影响人类和机器人未来走向一般。

　　将零和博弈摆在台面上，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老头接过机器护卫递过来的防护面罩，这栋实验楼，当下并不安全，带上面罩并且打开身上的护盾。成氏并不是一个任人揉扁搓圆的主，机器人也不行。

　　Jeno带着那人隐身的那20年，并不是只有机器人迭代进化——人类同样也迭代了，毕竟人类这一种族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最不缺乏的就是贴近自然的算力。自大一点讲，机器使用的逻辑计算在人类的自然计算面前什么也不算，人类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碾压。况且，这么多年了，核电能源还死死地掌握在成氏手里。

　　呵，中心动力，成氏帮助你独立一族，明着暗着花了不少功夫，今天我要讨回点了。

　　这老头不再微笑，严肃如罗刹一般恐怖，他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也未曾说出一句，不过这一段话像江水一般，不断产生波纹，激扬在他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