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化计划》Jackiethebaby

29、成缦（4）

　　毫无征兆下突然惊醒，睁眼看向那被风吹拂起的白色薄帘，或许是被某一阵风吹醒，我看着薄纱透进来的阳光，丝丝缕缕，如入睡前般，可见我并未昏睡多久。

　　胡乱摸了一把头发，打定主意，仍是半裸着我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身体不似睡前那般脆弱无力，现在头脑异常清醒，身体也充满了力量。起床洗把脸，需要去找那带我回家的那个人，对，他叫自己“成缦”。

　　成缦，温柔文气的女名放在这么个高大精悍的男人身上，反差感蛮强。我念叨了一下他的名字之后，下意识地接着说出：

　　“去找中心动力。”

　　找中心动力？我脑子是出问题了吧，中心动力岂是我想找就找的。我不过一个普通人，找中心动力干嘛。

　　本就不是一个物种的，倘若用蚂蚁做比喻，我不过是蚁穴的一只任人搓扁捏圆的普通工蚁，而中心动力则是另一座蚁穴的蚁后。何德何能去找他？他又怎会认识我？我们又怎会有交集？

　　不过潜意识让我去找的人，他一定跟我的失忆有关。

　　没再多想，思绪回到当下，看样子我昏睡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睡了不少时间，看着眼前房间的样子，与我刚被他抱进来时无异。成缦在这个人应该从房间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从这房间跑出去时，可也真仓皇失措，想到睡前的我们两个人贴在一起的那个画面，我倒是没产生什么害羞情绪，反而觉得这人的表里不一很可爱，长得像是见惯了世间种种，结果近身一瞧，纯情得就像他的名字，成缦。

　　我胡乱套上被他扔在地上的帽衫，打开卧室的大门，试探地喊了一声：

　　“成缦你在哪？我醒了。”

　　周围无人应答，我将屋内所有门都打开，一间一间探进头去，探查着成缦的身影。他好像并不在室内，这室内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沙沙作响的风声和我自己的脚步声。

　　走进盥洗室，用清水洗了一把脸，这里的镜子看起来十分透净，我抬起头，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镜中的自己，睡前的那样形容枯槁消失殆尽，当下的脸上和身上有了些人的血色。

　　只是睡了一觉，精气神就都回来了，有点奇怪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我用劲挺了挺胸，在镜前站正，仔细地观察着镜中自己，一只手揉捏着大臂，倒是有些肌肉，不过这身材不像平时会健身的样子，纤薄一片，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到。

　　双颊瘦得有些轻微凹陷，柔顺黑亮的狼尾长发，稍微遮住了些狡黠的眼神，整个人不会显得太过邪气精明。仔细看去，我的瞳仁的颜色很奇怪，至少跟目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那坐在前排的女孩、那保安的还有成缦的，他们的瞳仁都是深棕色，我记得很清楚。

　　只有我的，像猫眼石一样，浅金色，一眼望不到情绪的浅金色。

　　对自己的好奇心慢慢减弱，盯着镜子观察自己的我，突然被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到，冷脸时的阴郁偏执，确实很陌生，甚至有些杀戮气息。以我当下的脾气秉性，应该从未参与过厮杀屠戮的事件吧，毕竟一个会套上帽衫和牛仔裤，下意识走进学校的教书匠，又怎拿过武器。

　　一个瘦弱至此的人又怎拿得动武器呢？可，我的记忆究竟是怎样丢失的，倘若物理意义上的身体没有受过伤，那灵魂呢？我只知道，人会在极端PTSD下失去记忆，况且看着自己刚刚露出的眼神和表情，我不禁觉得自己应该经历过很多事。

　　不知觉间一滴泪从眼角流下。我像有一颗老灵魂，滋生在一副年轻的躯体之中。我看着自己，做着各种表情，强迫自己带上一些情绪的面具。温柔的笑、亲切的点头、安静的默许……表情越做越多，心中也越来越不屑。

　　出神的这段时间，醒来消失不见的成缦走进盥洗室时，看见他，我的目光才从镜中的自己身上转移。

　　镜中映出的他，耐心稳重，结实的身材和透亮的皮肤透露出极限自律感。径直走到我旁边，打开水龙头，汩汩流下的清水声打破安静的氛围，他自顾自地洗着双手，我站在旁边，看着他讲道：

　　“你去哪了，我醒过来发现你不在，找了你很久。”

　　“公司里出了一些事情，我去办公室处理了一下，刚回来。你好点了吗？”轻快的声音，仿佛在掩饰睡前的尴尬，不过还是有些欲盖弥彰，我从镜中看到他回答时，看见了他那红得发烫的耳朵和胸前露出来的一点皮肤。

　　“好多了，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我怎么不饿呢，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早上吃的也全都吐了出去，感觉我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你陪我一起去医院查一查吧。”看见他的样子，我低沉的心情有些起伏，手不自觉摸起他的耳垂，弯腰洗手的他被这突然的刺激惊到，身躯一震，往后瑟缩。

　　“这是你的老毛病了，你不记得了吗？不饿不代表不需要吃饭，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洗干净双手后，他直起了腰，耳朵和脸颊更红了。

　　“你给我做饭，我们关系真的很亲密吗？我的意思是，我在失忆之前，我现在一点也不饿，就想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你能多给我讲一点我过去的的事情吗？或许你讲着讲着，所有的事情我就会慢慢想起来。”

　　“我……”

　　“你怎么了？”

　　“过去的苦难不值得沉浸，当下，有你，有我，够了。”成缦不再跟刚才一样害羞，沉静下来的他反而有种冲违背人察觉的偏执占有欲，整个人挂在我的背后，看着镜中的他，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厚实热烈。

　　我能感觉到自己由内而外的依赖他，莫名其妙的依赖和信任。他既然不想让我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就算了，况且，倘若一个又一个当下都把握不住的话，又何谈过去呢？我如是安慰着自己。

　　“我就是害怕自己真的出了大问题，有类似于阿尔兹海默症的退行性疾病，这次忘了家在哪里就已经很恐怖了，倘若我在街上忘了交通规则，甚至身体像那时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动也动不得，我可怎么办。”

　　成缦没再讲话，他慢慢搂着我走出盥洗室，将我带到会客厅的沙发上，让我坐定后，单膝跪在我面前，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跟我说：

　　“我保证，这种事情这辈子都不会在发生，你要相信我！”

　　相信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我更看重行动，他在讲话的时候，我有认真地看着他，但不知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挂在面前墙上的一幅画，这是一副人物画像，拿着猩红石榴的绿衣珀耳塞福涅。这位希腊神话中的冥后，因能重返阳间而喜悦和本性的良善单纯，误食冥王送来的石榴籽，再难重见阳光。

　　头脑中突然出现一段记忆，巨型飞蛾状的机器人，突出一团丝线，像网一般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网住，丝丝缕缕刺进他的身体，仿佛要将灵魂抽吸出来，这个纤瘦的身影被高高的举起，完全没有还手反抗之力，他只能看着一切的发生，一会时间的穿刺，像是对他造成了些许伤害，对面的“大扑棱蛾子”将自己的的丝线收回自己嘴里。转而，从这个人身上穿着的实验服口袋中掏出了一管针剂。

　　这段记忆的画面突然切换角度，只见那人穿着黑色皮鞋慢慢走走远，不一会又看见了这双鞋子慢慢走进画面，这皮鞋踩在地面上产生的踢踏踢踏，好熟悉的声音。一瞬间，仿佛我也感受到了针头刺进皮肤似的，突如其来的剧痛从脖颈处传来，突然出现“大扑棱蛾子”诡异的双眼，吓得我从沙发上直接弹起，脸上产生细密的汗滴，背后已经湿透。

　　这段记忆亦或是画面，只能用诡异形容。而触动这一切的扳机就是眼前这幅《珀耳塞福涅》

　　“这幅画挺有意思的。”他见没有认真听他讲话，反而一脸沉思地将全部精力投身于背后的那幅画，他并未不悦，反而转身坐在我的脚边，西装革履的他，坐在我的脚边，肩膀倚靠在我的腿边。

　　“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前段时间，我找了个装裱师傅把你给我的画裱好，这幅画刚挂在这里不久。”

　　“看来我失忆之前的审美还挺好的，不过看见这幅画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些画面，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啊，我去把这幅画收起来。”说着，他就要起身，准备上手把画从墙上拆掉。

　　“不用，不用，挺好看到，我还没有那么脆弱，况且我真的能够想到些什么也是好事，说明我在慢慢恢复健康。”我边说边讲手按在他的肩上，示意他不用起来。

　　“我跟你讲过这画背后的故事吗？”

　　“没有，你只说过，这是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强烈要求我不要了解画背后的故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送我一个女人的画像，你明知道……是你送的，我得好好珍惜。”他讲了半句话，明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明知道什么？”茫然但仍想刨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