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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4 章 ...

  •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路面,扬起灰尘。

      江城东南近郊区的一间出租楼里,一团灰色的影子在窗户旁飘荡。

      房内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一条红色小蛇盘在他手腕。

      布影在窗前上下翻飞:“是不是他来了?”

      仍是蛇形的秦正阳用脑袋去感受那人手腕的脉搏,片刻后失望地说:“不是。”

      雨又大了些。

      空中飞扬的尘土,树梢未落的枯叶,被暴雨打湿,落在低处的积水里。

      窗前的布影已经停止了飘动,静静呆立。

      按照原计划,他们只需制造一个小小的事故,将陈暮青的魂魄送到他该去的地方,即可接引那位过来。

      可是从上周五出车祸那天,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一点动静没有。

      “是不是陈暮青死了?”

      “死什么,用了老子的保命符,还想死?我看他活腻了!”秦正阳元气大伤,无法变回人形,两三天没喝酒了,眼下憋屈得不行。

      布影是团生魂,无法单独行动。那身体又是接引那位的容器,不知那位什么时候会来,暂时也不敢随意使用身体。

      这几天他俩窝在这小屋子里什么也不能做,要不是靠着那点微弱的感应确认陈暮青还活着,秦正阳真想爬到马路上让车把自己压扁算了。

      两人说话间,窗外雨声渐小,雷声大作。

      沉沉黑云里隐藏着青色闪电,一路潜行过来,宛若游龙。而后化作一缕清风,游于低空,拂过枝上花叶,直奔他们而来。

      秦正阳直起蛇身,嘶嘶吐着信子:“来了。”

      话音刚落,关着窗的房间内狂风大作,风所到之处,夹杂着细碎的青色电流。

      布影略微凝结了身形,将自己和窗帘缠在一起,以免被吹得四处飘散。

      秦正阳四处游走,躲避着不知何时会从何处出现的青色电流。

      持续了不知道多久,风停止了。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这双眼睛,好似高山雾,雾底湖,烟气弥散,静水濯濯,只需看上一眼,便可引得人沉溺其中——但只片刻,光华四散,变回了一双普通人的眼睛。

      “我现下叫什么名字?”

      “江宿。”

      布影已显现出人的轮廓,屈膝半跪在他身前。秦正阳乖巧地盘在一旁,仿佛往日嚣张的并不是自己。

      “我叫江宿。”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问布影,“这就是你的身体与姓名?”

      布影的脸上并没有五官,因此做不出任何神情:“曾经是我。”

      现在的“江宿”点点头,问:“可否观你过往?”

      得到同意后,他伸手点在布影额间,激起灰色的波纹。眼前的布影——曾是“江宿”的那个人的身世一一浮荡在小小的房间中,像一颗颗承载着回忆的透明泡泡。明亮的,黯淡的……都是布影曾经活过的证明。

      屋内静可闻针,光影不停闪动,像是无声默片。

      良久,江宿脸上留下一滴泪,他抬手擦掉,垂下眼睫:“既然用了你的身体,我必然会完成你的心愿。”

      “谢谢神君。”

      “起来吧。往后见我随意些,我已不是从前的神君。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江宿转过身,戳戳床上装死的秦正阳,“是吧,小蛇?许久未见,你怎么变这么拉了。”

      他刚从布影的回忆中学了新的句式,便迫不及待地用上了。

      秦正阳蛇脸上也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闷闷的:“还不是为了救你……救陈暮青。”他把那天的车祸简单说了遍,“我当然是为了神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现在不能变回人形,有心无力呀。”

      “世事无常,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心性。”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江宿笑了笑,弹指分给秦正阳一缕灵力,助他重新化为人形,“我的力量还没拿回来,只能帮你这一次,你可千万不要再现原型了。”

      “好嘞。”秦正阳活动了久违的胳膊和腿,高高兴兴地应下,他秦正阳这几千年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会夹着尾巴做人,噢不,做蛇。

      “你去看过陈暮青了吗?”他又问。

      “借你之前入梦残留的幻思,我见过他。”江宿点点头,想起医院那短暂的一面,他本不该去找他,可……不过他离开之际,依稀看见他与父母相拥,这一世,他应是很幸福。

      很快又能再见他了,以江宿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带了一丝笑意。

      -

      “下雨了!”正在进行日常巡逻的付忠催促身旁的陈暮青,“还愣着干嘛?去前面躲躲,等雨停了再走。”

      真是雨?

      陈暮青抚摸着脸上的湿润,忍不住抬头,望见远处的黑云,和幻觉里的别无二致。不知是不是他错觉,看见一抹青色闪电钻入云层,消失不见。

      雨点连成线,密密缝下来。付忠不懂陈暮青的头脑中有怎样的风暴,只看见他立在雨中,神情恍惚。

      也不知道自家徒弟突然犯什么傻,付忠一把将他拉到屋檐下,伸手去摸他的头:“发烧了?不烫啊。还是车祸后遗症?”

      陈暮青问他:“师父,你看那闪电,是什么颜色的?”

      “闪电还能有什么颜色?”

      “青色。”

      “这世上哪有青色闪电?”完了,真傻了!付忠不容乐观地想。他唠叨着:“让你多休息两天再来上班你不听,非要逞能。还有哪里不舒服没?”

      “检查过才出院的。”陈暮青解释道。他的身上刚刚被雨打湿,覆了一层薄薄凉意,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显得他话中的可信性大打折扣。

      “再去复查下吧,等下我回所里帮你请假。”付忠还想再说些什么,电话响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皱眉踱步,硬生生把干净的檐下踏出了满满的湿脚印。

      挂完电话,不等陈暮青问,他说:“走,跟我回所里。”

      派出所里早已经有人在等他们。

      那人穿的是便服,看着约莫二十出头,气质温文尔雅的,一开口却吊儿郎当:“哟,老付,带徒弟呢?”

      付忠对他的做派习以为常:“这么急找我们,出了什么事?”说完才想起和陈暮青介绍,“这是图少卿。”

      “不急。”图少卿眼波在两人间一转:“聊起过我?”

      对上他的眼神,陈暮青莫名觉得不舒服,他抢在付忠开口前回答:“第一次听说。”

      付忠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没让两人继续这个话题,再次问图少卿:“出什么事了?”

      提起正事,图少卿这才收回在陈暮青身上来回打量的眼光,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鼻青脸肿的人:“记得吗?周五你们出警遇到的那个。”

      当然记得!陈暮青和付忠对视一眼。

      “我们这边有个案子和他有关。”

      他没留下任何灵力的痕迹,超自然管理所无法采用特殊手段追查。那辆小货车是非法渠道搞来的,跟着小货车的线索去追溯,没有查到人。人脸识别也无用,但经过严密的监控排查,确定了金江大桥消失的司机和付忠他们上周五出警遇到的醉酒裸男有很大可能是同一个人。

      听他简略说完,付忠和陈暮青只沉默了不到两秒,就听见图少卿追问:“怎么,有情况?”

      陈暮青终于知道他的不适感从何而来:图少卿的直觉像无鞘的刀子一样锋利而不加隐藏,即使不刺向人,刀刃上也闪着寒光。但他始终吊儿郎当地,不急着攻击,又好似没有防备,让旁人看不穿他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

      陈暮青拿不准眼下的情况,还在斟酌着怎么回答,听见付忠说:“这警情主要是我处理的。上周五下午两点过,接到警情后我和小陈赶往现场,见到一名醉酒男子赤身裸体躺在地上,送往医院后等他醒来,他朋友来接他,我确认两人身份无异常后放他们走了。这期间小陈因为身体不适在医院复查,医生可以作证。”

      付忠登陆警务系统,准备调出警情给他看。

      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觉得无聊,图少卿打了个哈欠:“不用,我看过了,你说的没有任何不对,不对不对。我要的是不对的地方,小警察,你想想,那天有没有哪里不对?”

      陈暮青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当时在场的任何人,而是环卫工大爷说的那个没在场的年轻人。

      一直观察他表情的图少卿勾起嘴角:“似乎对了。”

      付忠打断他:“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老付,你别担心。”超自然管理所在保护普通人的安全方面,对执法者监管异常严格。他按耐住心中的不快,换上一副耐心的面孔问陈暮青:“小警察,把你想到的告诉我。”

      凭什么?这是陈暮青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反应。

      陈暮青喜欢规则,也喜欢遵守规则。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一辆列车,被看不见的力量安排在了特定的轨道上,虽然不知道最终目的是哪里,但沿着轨道行驶使他感到心安。大到命运,小到日常,他都不是一个会反叛的人,哪怕上学时曾遇到某个老师态度恶劣的刁难,只要对方的要求合理合规,他也会将情绪撇在一边,冷静执行。

      但眼下,不知怎么了,他对图少卿的要求产生了一丝抗拒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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