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不死就来不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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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9，你已暴露，立刻撤离。”
耳麦里重复着急促的命令。
白知行怀里抱着枪，浑然无觉地蜷缩在掩体后。
丛林迷彩作战服沾满泥土草屑，脏兮兮乱糟糟。
颈项间扣着两指宽的乌色项圈抑制器。
alpha配发的制式抑制器佩戴起来很不舒服。
腺体被项圈内侧凹陷死死禁锢住，释放着统一规格安抚剂。
这种稀薄的浓度，对于白知行来说，作用基本等同于零。
头顶上轰鸣阵阵，无人机在极限高度上盘旋穿梭，无死角扫描着下方一切可疑的红外热能。
“B9！撤离！”
白知行很轻地皱眉，觉得吵，一把扯下碍事的耳麦。
终于，安静了。
他这是……
重生了吧。
脑海中一片混沌，光怪陆离的画面飞快一闪即逝。
前世，蓝星资源耗尽，陷入寂灭。
他被锁在实验楼底层的囚笼里，透过巴掌大的换气窗。
看到漫天火雨中，他一手设计创造出的巨大歼星舰破开云层，载着背叛他的爱人远去。
直到迤逦火海将他淹没。
滞留在荒瘠土地上的无数人，与母星同葬。
白知行清晰记得麻木肢体焚烧时鲜明的疼痛。
灵魂却狂欢。
他真的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再睁开眼睛。
这里……
是华夏军部夏季选拔演习现场。
他是……
看看袖标。
是蓝方。
演习中表现突出的学员，会获得一张邀请函。
邀请学员们去参加一周后A组的选训。
A组神秘而强大，是华夏军部最精锐的一支队伍。
每个战士都以加入A组为第一目标。
白知行迟钝地回忆。
他重生在了15年前。
此时的他，刚过完23岁的生日，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摊开手掌。
干干净净，掌纹脉络清晰，指甲一直修剪到齐根。
未来的15年里。
就是这双手，沾满了鲜血。
亿万人因他而死，母星因他而陷入寂灭。
白知行闭上眼，沉寂于最熟悉的黑暗。
一世重生，他的等级无限度跌落。
感知不到识海的存在。
也聆听不到星魂悲恸的哭泣。
每个濒临死亡的星球，都会燃烧最后一丝能量，在星核的最深处，诞生一抹承载着纯粹意志的星魂，保存最后的火种。
星魂柔弱而坚韧。
荒废的星球将凝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死物，层层叠叠包裹着脆弱的星魂。
只要星魂存在，荒废的星球一旦重新获得生机，将会复苏。
一片纯粹的安静。
白知行长久地静默。
再睁开眼睛。
三架无人机呈品字型悬停在他头顶上方。
指示灯以特殊的频率闪烁。
“你已阵亡。”
“请原地等待，稍后跟随接引车退出演习。”
无人机传出冷冰冰的电子音。
白知行置若罔闻，把怀里一直抱着的枪掉了个个儿。
利索卸下弹夹。
推出子弹一看。
失望地叹了口气。
演习用的空包弹，无护具近距离击发虽然也有杀伤力，但远远不够。
扔下微冲，他一路向着悬崖走去。
边走边卸掉随身的装备。
E型夜视仪、瞬发跳雷、复合营养剂、集成通讯器……
零零碎碎几十件，简直要把他们武装到牙齿。
白知行是这一批学员里天赋最为出众的狙击手。
埋伏在制高点上，为突围红方阵地的队友提供狙击保护。
不过，不重要了。
他站在悬崖边，低头向下看。
逾越百米的落差足以让人目眩。
以他现在将将一阶初期的等级。
跳下去必死无疑。
真好啊。
白知行微微眯起眼睛，露出空茫的微笑。
展开双臂，毫不犹豫倾身。
他完全不为重生而感到欣喜。
生命对于他，是无边苦痛的延续。
他也想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悲剧就不会重演。
记忆混乱而深刻。
他记得绝望、悲戚、痛苦。
偏偏记不得那个背叛他的的爱人，到底是谁。
白知行惨笑，任由猎猎风声在耳边掠过。
都结束吧。
蓦然。
下坠的冲势戛然而止。
腰间要折断般的剧痛让白知行眼前一黑。
一条通体覆盖漆黑鳞片的巨蟒尾端死死缠住他的腰身。
头颈卷住山崖壁延伸出的枯树。
吐着猩红的信子，竖金瞳眸冷冷地注视着他。
“死了吗？”
极力压抑怒火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黑蟒蜷起尾尖。
白知行软得像是一摊烂泥，被倒挂着摇晃。
“带上来。”
黑蟒贴着崖壁游动，拖拽着白知行飞快攀爬。
一甩尾，把他丢垃圾一般丢了出去。
随后，原地盘成一卷蛇，慢慢消失了。
白知行翻滚两圈，无声无息趴在地上。
浑身都在疼，好累啊，不想动。
“站起来，谁允许你私自离开狙击位的？”
“把演习当演戏了？”
“还跳崖？想死滚回你们队里死，别占演习阵亡名额。”
“超过百分之一的死亡率，导演部扣老子这个月的津贴。”
“我让你站起来！”
肩膀挨了一脚，力道很重。
白知行顺从地翻过身，面无表情地仰躺着。
一成不变的灰暗天空，阴翳雾霾层层叠叠压到暗里去。
“说话！哑巴了？”
刑屹拽着白知行的衣领，硬是把人拎了起来。
语调沉哑，一字一顿，眉梢眼角都溅着火星子。
要不是他接到消息，当机立断违反演习规定开启传送装置。
这小子早就摔成一摊烂泥了！
哪来的废物？
一场演习都撑不住？
“我……”
白知行歪歪斜斜地挂在邢屹手上，神情恍惚瞳孔失焦。
却在看到邢屹肩上扛着的两颗金星时，下意识抬手要行礼。
抬到一半，又颓然垂下。
“你？”
邢屹咬牙，恨恨把他往外一推。
面部涂满迷彩色，模糊了眉目间的凌厉，却仍气势迫人。
白知行踉跄两步，勉强站稳，却只轻轻摇了摇头。
右手悄然探进腰间。
果然摸到了统一配发的匕首。
不过一掌长的刃口，镀上钨钢，又薄又利。
他摸索着抽出匕首，闭上眼睛，狠准刺向心脏。
决绝而果断，直接下死手。
锋利刀刃切割皮肉的顺滑程度像用热刀融进黄油。
猩甜的血腥味儿弥散。
预想中的剧痛与虚脱感并未袭来。
“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这么不想活了？”
邢屹勃然大怒，诘问似有金戈之势。
白知行低头去看。
一只手垫在刀尖下，被刺了个对穿。
黏稠殷红的血液淌得乱七八糟。
“……对不起。”
他慌乱松手，连连道歉。
邢屹阴沉着脸，匕首淌满血液，滑到攥不紧。
于是他用牙齿咬住，用力一拔。
血珠泼出一道艳色的细线。
手背上留下寸许长的贯穿伤。
邢屹没当回事，手指几次抓握。
外翻的血肉被拉扯，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几次呼吸间，就恢复如初。
“我的津贴卡在我宿舍柜子里，密码是0719，里面大概还有十几万……”
“啪。”
白知行话还没说完，邢屹一巴掌扇了过来。
疼，但条件反射般咬紧了牙关没出声。
“老子图你那点钱……”
邢屹发火发到一半，忽然深吸一口气。
终于发觉事情好像不是他最初预估的那样。
原本他一厢情愿地认为，白知行应该是承受不住全拟真演习的烈度。
高强度逼近身体极限的战斗、错综复杂险象环生的环境、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外星种族——当然，这个是全息模拟出来的。
每一项，都是对这些没见过真实战斗场面的新学员心理与生理的巨大磨难。
往年在演习里精神崩溃的新学员也不在少数。
再脆弱一点，应激状态下求死也不是不可能。
但白知行的状态有些不同。
绝大多数高压环境下的过激反应，其实内核还是求救。
白知行却平静且决绝，理智求死。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一定要几次三番寻死？”
邢屹揉揉眉心，语气和缓了许多。
“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军部花大价钱养出来的？”
“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死在演习里，值得吗？
“蓝星的情况你也知道，外星种族隔三岔五就来冲击一波，牺牲在域外战场上的战士茫茫多。”
“咱们华夏边境也不太平，都知道蓝星要完了，想最后捞一把再走，抢夺资源跟抢他们老妈的命一样。”
“每天，每时每刻，都有比你强悍比你勇敢的人在为你而牺牲。”
“但他们的牺牲有价值，即使身死，他们英武不屈的灵魂也会归来，在英灵殿里长眠。”
“我听说过你，这一届学员里最优秀的狙击手。”
“一名狙击手，在战场上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你可以保护很多人，你并肩作战的同伴，同根同源的族人，赖以生存的星球。”
“我们能穿着相同的制服，戴着相同的徽标，不都是因为这一个共同的目标吗？”
语毕，邢屹还细心地帮白知行拍了拍作战服上的土。
态度真诚，言语恳切。
任谁都无法把刚才的暴躁指挥官跟现在的贴心老大哥联系在一起。
白知行却皱眉，琥珀色瞳眸深处滑过一丝难以消解的苦痛。
是啊。
太对了，他们这些人付出一切，承受常人所不能的辛苦。
最初的目标，就是守护这颗脆弱温柔的星球。
以及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
可是……
这些他都做过一次了。
失败得彻彻底底。
前世，他尽其所能，去完成他们共同的目标。
最后却有亿万人因他而死。
就连这颗星球，也是因为他，星魂枯竭，再无复苏的可能性。
失去母星庇护的流浪者，将会判定为非智慧生物，可供随意捕杀交易的物品。
交易星上时常会出现类似的拍卖品。
价格低廉，品种众多。
白知行毫无缘由地笃定认为，一切悲剧都由他而起。
他是没有未来和过去的人。
静止在死寂的半途。
“从前那是我唯一的理想，现在不是了。”
白知行恍惚间听到无数人濒死前的哀哭。
好容易才把散乱的视线收束。
对上邢屹那双近乎纯黑的眸子。
白知行不自觉地拔直腰背，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微分跨立。
以一个最庄重的姿势。
“指挥官，我申请退出选拔。”他顿了顿，“同时，申请退出军部。”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再不死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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