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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往天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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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露白迷迷糊糊,只觉一颗果子被喂进嘴里,汁水清甜,如同一股清流缓解了他浑身魔力乱窜的疼痛。
“醒了?醒了快滚,老娘五百银币没了!”
明露白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盯着荒星暗淡的天空,喃喃问:“现在是冰川历几年?”
摊主含糊地嚼着绯铃叶:“什么冰川,现在是尘光十历,1001年。”
明露白愣怔了一两秒,爬起来,摸索着摊主手边记账的羽毛笔,在摊主麻布一样的账本上画了一个图案。
摊主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乱画,明露白低声说:“谢谢,魔法阵,应当能用……”
但我也只有这个了。
摊主像听见什么笑话,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拉倒吧!最简单的魔法阵几万银币都不止,禁止流通,除了贵族和魔法学院基本没人拿的到,你……”
你一个荒星的小乞丐怎么可能会有?
她只当自己倒霉还脑子抽风,一低头,却发现刚刚那小子看起来随手一画的图案还挺像那么回事,图案复杂交错,线条虽抖却很有美感,熟练得像画过几百上千遍似的。
咦?难道这小子真有点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问,一抬头,明露白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
明露白不敢在黑市停留太久,他在人群角落里蹲下来,将脸埋在满是划痕的、颤抖的掌心,压抑住砰砰直撞的心跳,只安静了三秒。
尘光十历,1001年。
漫画连载时大概是第十话,年幼的主角天真地许下伟大的愿望,他要创立新世界,以自己的名字“尘光”命名新的历法,被一群小孩子哈哈嘲笑。
他这是……穿越到了自己漫画完结的……一万多年后?
明露白不敢多想,他一抹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披上破旧的黑斗篷,一瘸一拐地出了黑市回家。
根据记忆,原主的家是一栋废墟里没塌完的房屋,连扇完好的门都没有,用废旧的金属柱在墙皮脱落的墙底撑了个洞,也就明露白如今瘦小的个子能进。屋内能活动的范围不到十平方,一张床基本塞满。
他一路小跑进了门,终于松了口气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
又面容扭曲地扶着腰坐起来。
多么令人崩溃,这床比俄罗斯大列巴法棍还硬!
仿佛有一盆浸着冰的凉水兜头泼下来,明露白的激动一下子熄灭了。
天爷啊!
他心里一阵凄凉,这都什么几把人生,穿越前好歹只是拮据和事业惨淡,逢年过节被亲戚们槽个遍,现在连生命都岌岌可危了!
原身是孤儿,养他的福利院在他八岁那年倒闭,他在地下黑市给一伙混混打工挖魔法矿。
而让一个十岁没受过精神力也没学过魔法的小孩来挖矿,约等于拿生命打工,一周前原主患上魔矿病,那伙混混看他变成傻子,干脆扣了他所有工资,哪料傻掉的原主反而偷了混混们花大价钱提炼的魔法晶源。
大怒的混混把原主打了一顿,明露白就是这个时候穿来的。
银品绯铃果一颗能顶三天的饭,他这会儿不太饿,又实在疲惫,在废金属搭的床上就那么睡了过去。
半夜,他被雨水滴醒了。
屋漏偏逢雨,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洞外雨声急促,电闪雷鸣,空气里水汽晃荡,浓得他几乎产生了无法呼吸的错觉。
明露白衣服湿透,但他太困了,也懒得管雨水怎么淋,他的床比较高,屋里排水也做了简陋处理,天亮前积水淹不到他。
谁料他刚翻了个身,听见一声细碎的“咔嚓”声。
明露白:“……”上帝,这是在开玩笑吧?
又是一声金属摩擦的“咔嚓”声,然后吱扭吱扭的声音逐渐加重。
“哗啦!噼里啪啦!”
几块碎石滚落入水,没等明露白反应过来,轰隆一声,他的眼前一下子亮了。
不再是金属墙的漆黑,闪电灿烂地从他眼前划过。
明露白彻底清醒了。
他在黑暗里面无表情地坐起来,冷冷的雨往他脸上拍。
草,他的家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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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雨停了。
明露白拧干衣服上的水,小心翼翼地踩着满地狼藉,避开废墟里可能存在的金属垃圾,防止被划伤腿脚。
大废墟几十年前还是荒星的市中心,一颗魔力炮把这里砸得面目全非,能用的东西也全被附近的流浪者搬空,原主之前就在这里探索过,一无所获。
明露白爬上金属墙,把原主藏在墙上的一个小袋子拿出来,里面是一个古铜双层怀表,其中一层是老式指南针。
怀表是老孤儿院院长留下来的,此外只有三四枚银币,穷得叮当响。
他打算跑路。
原主偷了一颗价值高昂的魔法晶源,现在混混不急追,不过是因为他们足够傲慢,认为一个疯了的黑户小孩根本躲不到哪儿去,等混混反应过来,必然会疯了一样地到处找他。
但他现在是黑户,身无分文,银币只够两顿饭钱,怎么跑路?明露白陷入沉思。
这是星际时代,是……他漫画完结的千万年后。
矿上破落户和不知来处的乞丐很多,原主曾听一个瘸了半条腿的疯癫老头吹嘘,吹他年轻时去过荒星带之外,那里是尘光神的星系。
据说旧世界的魔法,龙与骑士,光明与黑暗,教廷与巫师塔在那里依旧留有余影,只不过换了新的方式,但123荒星的人民从未见过,仿若传说。
123荒星只有两个地方有魔法的痕迹,一是黑市,二是荒星的镇星之宝——荒星中心的魔法传送阵。
目前荒星所有的魔石矿都用于传送阵的供能,该阵法可以将人们传送到其他荒星及城市各处,本质是西幻版地铁。
明露白本来还打算多计划一下再走,但房子塌了,索性天亮就出发。
从荒郊废墟到传送站,明露白走了一上午。
越接近传送站,他大脑转得越快,眼前他手里没有一分钱,更没有身份证明。逃票上车可能性更是不高。
他正思考着,停下脚步,传送站到了。
传送站据说是两千年前的产物,布置在123荒星一望无际沙漠与矿山中唯一的城镇旁边。远处高楼大厦错落,最南边是一大片白色石头铺出的广场,年代已久,坑坑洼洼。外圈围了一层高高的金属栏。
昨晚积水倒灌,地上还有残留的水洼,这会儿人流拥挤,金属围栏外面都是不满的呼声。
“检票坏了就不开了?你们光说你们的损失,有没有考虑我们的损失?”
“我还得上班,尘光神在上,这可怎么办啊!我老板刚刚通讯说这个月工资扣光了,你让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
什么情况?大雨把传送站也淹了?
明露白挤进人群里,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是个小姑娘,正手足无措地连声道歉:“抱歉,检票机坏了,今天实在无法使用,请大家见谅!”
“什么检票机半个月修不好?我下午三时的星船,我要是赶不上谁来负责?”
“也就123有这玩意,但凡好点的星球都不用这老古董了,让你们修修检票机也不修,一群脑子里只有银币的皮革狗!”
明露白仗着自己瘦弱,迅速挤到人群前列,看见铺满白石的空广场上,巨大的五芒星魔法阵缓缓转动。
明露白:“……”
这个魔法阵怎么这么眼熟?
他知道魔法值钱,但新世界创生不知道几千年了,怎么也能发展出来新的阵法吧,他还以为他给旧世界设定的魔法阵都老土了。
然而现在,看着这熟悉的传送阵,明露白有些怀疑人生。
这魔法阵和旧世界普通的传送阵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复杂了一点,但也就是改几个符号,意思是传送范围扩大。
原因很简单,漫画连载早期,明露白还是个中二病严重的高中生。
为了漫画的真实性,他不仅设计了独有的花草和物种,还认认真真设计了每一种魔法阵和上面的符号含义,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魔法符号体系,尽管并没有多少人在乎。
他曾经自豪不已,往后几年却因此大吃苦头,有段时间明露白光靠漫画收入甚至交不起房租,无奈出去打工,画漫画的时间大大减少,然而合同规定他一个月得交20—40p的黑白漫,不然就要付违约金。
于是他先手画了一个魔法阵,然后做成量产笔刷,还为此设定了一个新剧情——主角研究出了更便捷的魔法传送阵,只需要更改几个阵上的符号就能传送,不需要再额外设计传送图案。
又能保证设定严谨真实,又能偷懒,明露白因此得意了很久。
他盯着阵法只高兴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不太对。
——这个阵法怎么看都是运行不了的阵法啊?
关键的大符号出错,就像火车头坏了,连一米都传送不了。
他看了看检票机,周围没什么人,反而是大阵法内站了数个衣冠楚楚的人士,满脸愁容地说些什么。
恐怕真正坏了的不是检票机,是魔法阵。
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明露白沉吟数秒,脑中缓缓浮现一个想法。
事不宜迟,他转身灵活地钻出人群,把包裹里的破黑斗篷拿出来披在身上。
根据原主从小听的童话故事,现在人们眼里的魔法师形象还是那些,无非就是灵摆,塔罗牌,法杖,斗篷。
他没钱定制衣服,但没关系,原主在黑市从小呆到大,一个魔法师都没见过,全是戴着钢盔魔法帽的神棍。
连黑市都没有,恐怕整个荒星更没人见过真正的魔法师。
正是一个让他试探的好机会!
明露白在传送站附近转悠了一圈,最后停在高大的金属垃圾山旁。
他在里面翻了半天,翻出来一根废弃钢管,又翻出几个用剩的油漆罐,把钢管染了一层纯黑。
染完,明露白端详了一下“权杖”,用力敲敲地,“邦邦”两声很有气势。
他又把黑斗篷平铺在地,晃了晃白色油漆罐,在上面叠加喷了几个简易魔法阵,又画了几个样式诡谲的花纹,尽量把斗篷搞得花里胡哨。
——谢天谢地他不是一个扑街写手,而是一个漫画扑街,不然今天他完蛋了。
画完,他深吸一口气,披上旧斗篷,拿起权杖,又将古铜怀表充做胸针,摆了个旧贵族常用的绅士礼。
贵族手套和灵摆都没有,不过他挺熟悉旧世界贵族的礼仪和气质,应该不至于不像。
这一次他径直走到传送站门口,被两三个穿西装的人拦下:“喂,你是什么人!这里不允许进入!”
明露白尽量把自己小孩子稚嫩的声线压得低哑,笑了一下:“拦我?回去问问你们站长,传送阵修不好,他打算怎么编报告应付那些大人物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其中一个人看着他这身奇异又破旧的打扮,狐疑地问:“你……您怎么知道?”
他语气瞬间恭敬了很多,明露白心中微定,抬了抬下巴,微笑却又语气冷淡地说:“我想你还没有资格与我对话。”
那人脸色一变,连忙道歉:“失礼,请您稍等,我就这就去请站长。”
他又回头斥责身后站着的几个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这位先生去阵前!”
然而还没走两步,站长便急匆匆赶来了。
看得出来这位中年男人已经焦头烂额,他一见明露白,连人都没看清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给明露白下跪:“尘光在上,月光在上,伟大的先生,求求您救救传送阵吧!”
明露白被他的阵仗吓了一跳,听这位胡子拉碴的站长几乎快要哭出来:“只要您能救,我做牛做马做魅魔都是做啊!!!”
明露白:“……”倒也不必。
他装出一副嫌弃又傲慢的样子,手里的钢管“邦”地一敲地,微笑着说:“不必下跪。我并不缺臣属,不过是见此地——有尘光神的神力才前来一观罢了。”
一句话说完,明露白先被自己的中二语气整得一哆嗦。
哪料此话一出,站长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十分狂热:“先生!您……您是一位魔法师么?”
他抹了把脸,充满希冀地看这位个子不高的先生,明露白的斗篷遮蔽了他的面容,站长看不清脸,只能感受到对方含笑又居高临下的目光。
他目光上移,眼神有些凝固,脱口而出:“您为什么穿一件这么破旧的雨衣?”
话音刚落,对方手中的权杖“邦”地一敲地,该死,他怎么会听见钢管的声音?
对方语气明显转冷:“先生,没有人告诉过您,随意对一位魔法师的衣装做评价,是一件很无礼的事?”
明露白也没想到对方完全不往神秘的方向联想,果然所谓的配角自动脑补法都是假的。
他迅速切话题:“无意义的对话没有进行的必要,今日我只为神的眷顾而来。”
他拄着法杖向阵法中走去,站长一瞬间感觉到对面冷淡的目光落到魔法阵时变得温和:“传送阵一般为五芒星阵,北方为代表水的圣杯符号,南方为代表火的权杖符号,水火不容,但若水在上制火,则火化为驱动水的魔力。”
水流不息,在传送阵里代表了一种流动的意象,和传送相符合,才能让传送阵运行。而现在是权杖符号在上,水的力量为火所用,反了。
这几日是123荒星近几十年都少见的恶劣天气,五行力量严重不平衡,本就容易造成阵法紊乱,今天阳光正盛,火的魔力过强,把水的魔力直接烧干了,这才导致传送阵无法启动。
站长听得一脸茫然和敬佩,连连点头,毫无怀疑:“您说的是!那请问……如何解决?”
明露白卡壳了。
他现在根本没有魔力,这具身体有没有魔法天赋都不知道!
事实上行动开始前明露白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停顿了一下,笑着重复:“我只是前来一观尘光神的遗迹罢了。”
站长秒懂,明露白这是和他暗示报酬呢!
但他们整个荒星都不一定比得上一个魔法师,哪儿能拿的出魔法师要的报酬?
他愁得在心里狂抓头发,小心翼翼地说:“可我们只有庸俗的银币。”
明露白:“……”
我正需要这些庸俗的银币!
他笑了一声:“的确是庸俗之物。”
他漫不经心地压了压魔法帽,心里在滴血,但又要银币又要魔法矿太像个穷逼了,他只好轻描淡写地说:“我在这星球感受到了劣质魔法矿产的气息,只当留个纪念罢。”
站长:“这……这太廉价了……”
明露白随意地一“笃”拐杖:“是么?”
站长哆哆嗦嗦闭了嘴,大人物脾气古怪很正常,他怎么傻到去质疑大人物?
他连忙吩咐下去,要近期新锻的、最好的魔法晶源!
哪料吩咐下去没多久,就有人哭丧着脸:“站长,他们说近期锻出的晶源被地头蛇贪了,我们已经把他们抓起来了,但那群人说他们也没拿到晶源,被个傻子小孩抢了!”
明露白在一旁弯了弯嘴角,站长在心里骂了这群混混一万遍,他咬了咬牙,说:“您稍等,我家中也有珍藏。”
过了一会儿,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晶源被递上来,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
明露白拿过晶源,只看了一眼就扔进了斗篷的大袖子里,似乎有点嫌弃:“无趣。”
站长瞬间脸色苍白,却见明露白走向阵法正北方,俯下身,在地上比划了什么。
明露白把刚刚悄无声息扣下来的一小块晶源握在指尖,在地上将权杖符号抹去,又尝试着画出水的符号。
——谢天谢地,他不是一位小说扑街,而是一位漫画扑街。这些基础符号不算他偷懒做的笔刷也画了不下几百次,已经烂熟于心,淡银色的魔力从晶源中涌出,将金色的符号抹去。
画成的那一刻,原本黯淡的法阵从他指尖的落点开始亮起金色的光芒,犹如金色的水顺着轨迹流向四面八方,无数符文相继点亮,爆发出圣洁的光芒。
明露白就在这光辉里拄着他那纯黑“法杖”,优雅地温声说:“女士先生们,我想我们后会有期。”
然后他整个人化作淡金的光焰,逆飞向无尽远的天穹,逆飞向浩瀚无垠的宇宙。
这是一次大胆的赌,他要尝试修改阵法,离开这个星球,去往尘光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