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往事番外：风的讲述》西风爱猫

6、六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屋子里有细细碎碎的声响，是图奶奶在给我养的几盆植物浇水。我扭头看向窗外，天色昏暗。是晚上还是早上呢？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我浑身上下全是汗水。也许是发烧了。看来最近光顾着写故事，习剑有些懈怠了，一场比试下来我竟然会生病。忽然，一张面孔在我的脑海中闪过。那个年轻的军官！尚哥哥！我喊出声来，声音嘶哑。图奶奶听到我的喊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浇水器，走到我的床边。她慈爱地摸着我的额头，拿出干燥的毛巾为我擦干额上的汗水。
　　“图奶奶，尚哥哥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对么？”我有气无力地问。图奶奶笑着点点头，无言地安抚着我的惊惶。我终于放心了。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尚哥哥真的来了。我再次闭上眼睛，回想着现在的尚哥哥的模样和声音。之前的比试中，我光顾着想如何克敌制胜了，因为太紧张连尚哥哥的样子都没有好好记住。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已经是一个大男人了，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稚气的小男孩了。
　　正当我几乎再次陷入睡眠的时候，门开了。我以为是爸爸，睁开眼却看到尚哥哥走了进来。我顿时清醒了，勉强支起身子向坐起来，尚哥哥却对我摆摆手，示意我躺下。图奶奶放下手中的东西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看着这个“崭新”的尚哥哥，心情有些复杂。陌生，又亲切。从回忆中的那个略有些婴儿肥的小男孩，到眼前的这个挺拔的大男人，突兀的转变，没有一点过渡。如果不是手上那特有的两道疤痕还有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那句“教训”，我根本就认不出他来。我想，尚哥哥此时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我们就这么打量了彼此一会，忽然一起噗地笑出声来。然后我笑着笑着就开始掉泪，眼泪越来越汹涌，几乎啜泣起来。自从开始了新生活，我就从未哭过。经历了那次的波折，我知道自己要坚强，不能让爸爸们担心。但是，其实我的心中充满了委屈。为什么我要被迫离开家，离开朋友们呢？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样的境遇呢？为什么我们要被人欺负却都不能反抗呢？与尚哥哥的重逢，成了我心中伤感的一道泄洪的闸门。委屈的眼泪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了出来。
　　尚哥哥默默地注视着我的哭泣，耐心地等着我平静下来。他拿着图奶奶留下的毛巾，慢慢地为我擦着眼泪。
　　“对不起，刚一见面就害你病倒了。”他轻声说，“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的剑法竟然这么厉害，我好歹也是我们这一批毕业的军官中剑法最好的一个啊，竟然差一点儿被你逼到绝境。”
　　我禁不住在满面泪水之下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们离开之后又过了几年，等事情的影响差不多完全平复了以后，爷爷悄悄告诉我，你们去了紫冰星。于是我这些年一直在关注紫冰星的情况，搜集着网络上的一些消息，其实那就是大海捞针。你们肯定不会暴露任何信息，我又不知道你们确切的位置。我也并没有妄想能找到你们，何况，我不知道找到你们对你们来讲，到底是好是坏。”尚哥哥放下手中的毛巾，“一年前，我偶然间读到了你的小说。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简直难以置信。我相信，那些故事里的情节在这世上除了你我以外肯定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何况连故事中的名字都跟我们当初玩游戏的时候完全一样。我当时就想，有两种可能，你就是作者，或者你跟作者是朋友。后来，我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你的文章，我发现你最初的稿件都是从这个叫莱飞的小镇里发表的，所以我就推断，你在这个小镇或者曾经在这个小镇生活过。”
　　我呆呆地听着尚哥哥像推理破案一样的追踪经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胡乱写着玩的小故事竟然成了我们重逢的最重要的线索。同时我也有些后怕，如果这些内容被影王手下的人识破的话，我们可能早都无法在这里容身了。
　　“风，你知道吗？你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读懂的语言把我带到这儿来了。”尚哥哥有些激动地说。我点点头，也禁不住被自己一手打造的神奇经历感动了。
　　“我可要向你索要稿费啊！那些故事也有我的一半创意呢！”尚哥哥故意吓唬我说，“不过，看在你用了我的名字做了笔名，我就原谅你吧！”
　　说道这儿，我觉得自己的脸烫了起来。我想我一定脸红了。不过原本就发着烧，尚哥哥大概看不出来。
　　“你好像变黑了。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比我还要白净啊！”我说道。
　　“之前的六个月我一直在皇家军官学院集训，很辛苦，所以有些晒黑了。”尚哥哥笑了笑，露出漂亮的白牙齿，“我得到了四个月的假期，特意来到这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你们。到了这个小镇以后，我找了一些地方但都没有线索。忽然有一天听说这边有一所学校，有教授剑术的老师。我当时想，也许可以问到关于镜老师的事情。给我带路的小孩说，我们这里有个姐姐，长得好看，剑术好，又会写故事。。。”
　　我尴尬地听着尚哥哥转述的孩子们的话，真是有些难为情。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么？原来我跟我满世界寻找的人已经在同一个院子里了。”尚哥哥继续讲着，“在房间里等你的时候，我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即使是军官学院那么残酷的入学考试我都没这么紧张过。可没想到你竟然把我当成了敌人，于是我也只能将错就错，顺便考验一下你的剑术是不是有所长进。我真是有点儿嫉妒你啊！被镜老师培养得这么出色。”
　　我再一次被窘得想要钻到被子里去。
　　“风，你真的很勇敢。当时的你让我很感动。”尚哥哥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我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与小时候那只柔软的手完全不同，这是一只宽厚、硬朗的成年人的手，充满了安全感和信赖感。只是，那两根没有生命的手指仍像从前一样，游离于整个手掌，充满了某种奇异的疏离感。
　　灼热的感觉从里向外地包裹了我。我又开始冒汗，心跳也快了起来，呼吸有些困难。我想我真的是病了。

　　与故人重逢自然是件让人欢喜的事，不过，爸爸们还是有些担心，怕我们的行踪因此而暴露。尚哥哥说，安全起见，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他一直在追寻我们的踪迹，这次的出行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到达后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包括克依将军。
　　“这么说也许是对您的不敬，但是现在从皇室到平民，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当年的紫•忆藩王了。就像，一种禁忌。”尚哥哥小心翼翼地说。
　　“嗯。或许他们忘了我才是对我真正的尊敬。”忆爸爸似乎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难过。
　　“紫晨星原属的很多重要官员都被调离到了各地任职，他们从来不会提起在您藩下的经历，也没有人去追查您的去向。我想，这是他们保护您的一种方式吧！”
　　“克依将军还好么？”
　　“您离开后，我爷爷辞去了所有的职位，回到紫焰星的故乡养老。他现在身体很好，也许他最大的苦恼就是有生之年无法再与您重逢了吧！”
　　忆爸爸无言地听着尚哥哥的讲述，我能看得出，关于过去岁月的回忆正一点一点地涌回他的思绪。
　　“我这次能找到你们，其实是万分的幸运。”尚哥哥说着这话的时候，扭头看了我一眼，爸爸们有些奇怪地看看我，我心虚地低下头。他们还不知道，我就是那个“泄密”的人。
　　“我从军官学院毕业后，被委派到刚刚建立外交关系的邻国——夏茵安姆——去做次席武官。在上任之前，我有四个月的自由假期，所以就悄悄来到这儿了。我希望在自己离开国内之前能了一桩心愿。”
　　“谢谢你，寒尚。”忆爸爸拍了拍尚哥哥的肩膀。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心事。
　　“寒尚，让我看看你的剑术到什么程度了。”镜老师忽然说。
　　“是。”尚哥哥站起身来，“我也正想向老师汇报一下。”
　　我也站起身跟着镜老师和尚哥哥出了门。忆爸爸坐在原处没有动，仿佛陷入了沉思。看的出，故人来访，让他已经平静了多年的内心泛起了波澜。那些人所代表的过去，是他人生的一部分，根植于他每一个细胞之中，不管他走到了哪里，不管他重新开始了怎样的生活。
　　爸爸坐在忆爸爸身边，握着他的手。忆爸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脸埋进爸爸的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