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双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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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大陆·梵多尼克国疆域边境
一匹快马载着浑身被血的骑士冲入领主城堡的大门，马蹄飞奔扬起的尘土间混着难以忽视的血腥，在被拉住缰绳后，马哀声嘶鸣，侧身倒下，露出腹部血淋淋的巨大伤口。
盔甲大半脱落的骑士跟着坠地，生死不知，残缺两根手指的手指紧紧攥着一张羊皮纸。后来的领主仆从费尽力气将它抽出展开，在看到内容后，目眦欲裂，不顾体面的夺门而出。
待到此信由领主亲信带到王宫觐见时，梵多尼克国首都的圣教堂刚刚敲响晚钟，黄昏下的宫殿金顶灼灼曜曜，令走下马车的圣女艾丽娅感到炫目。
她抬手遮挡目光的片刻，已有一只手抬起轻轻扶住了她，艾丽娅看去时，铂金色短发的年轻男子露出了明快的微笑：“艾丽娅姐姐，好久不见！”
圣女的随行侍女提裙行礼：“麦文殿下。”
“免礼免礼，”名为麦文的男人有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他摆手让女仆退开些，将一束包装精美的粉蔷薇送到艾丽娅面前，与利修斯三分相似的面孔上是狡黠的笑意：
“欢迎回来，我好想你啊，姐姐。”
艾丽娅忍俊不禁地接过花束：“谢谢你，麦文，你刚刚下课吗？有吃过晚饭吗？”
“还没有，父亲大人和兄长大人还在议事，神神秘秘的。”麦文绅士地递出自己的臂弯，请她挽上。
艾丽娅已在异世界度过了半年的时间，经过梵多尼克王家礼仪官的悉心教导，她的言行举止俨然已比最优秀的贵族女性更加具有淑女典范。一位优雅的女士在有男性亲属陪同时，为表两人身份，女士要手挽男性的臂弯，两人并肩而行。
麦文虽然并非艾丽娅的亲属，但在王宫中却是除利修斯以外她最信任的人，不同于温柔体贴的利修斯，麦文风趣幽默，解语花般能及时关照到她的小情绪，把她在王宫的生活妆点得多姿多彩，如今艾丽娅几乎将他视为自己的弟弟，欣然挽住他的臂弯，道：
“我也还没有用餐，不如一起？”
“真的！”麦文眼睛一亮，立刻愉快地点头，撒娇道：“还是姐姐好，都怪那个大胡子领主，我现在肚子都要饿瘪啦！”
“那甜点就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布丁好了，”艾丽娅掩唇微笑，小声道：“多吃几个哦。”
“嗯嗯！”麦文眨着水汪汪的狗狗眼，手臂收紧了些，又抱怨道：“姐姐，你不在王宫的这段时间我好无聊——父亲和兄长每天都在开会、议事，兄长大人就算理我也是在剑术训练里毫不留情地教训我！”
“那有受伤吗？”艾丽娅关切地打量他，麦文身着黑色常服，华贵的皇家纹样以金丝绣就，裁剪得当，衬托出他修长的身材。
“当然没有，不过王家魔法师的治疗术可粗陋了，现在还有淤青没消呢，待会姐姐会帮我再施一次法治疗的，对吧！”麦文靠近她，可怜巴巴地问。
艾丽娅心中的怜惜满溢，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当然，别担心。”
作为受人敬仰的圣女，艾丽娅居住在王宫深处一座独立的小型宫殿内，宫殿由储君利修斯殿下亲自监工落成，美轮美奂，比童话更加梦幻，一年四季花团锦簇，其中作为祈祷室的圣堂更是以水晶装饰，华贵非常。
行至花园廊下，一抬头便能看到那座宝石般耀眼的宫殿，日光斜照，艾丽娅法师外袍上的金绣更是粼粼闪光。
“姐姐，你在学院的课程结束了？以后是不是就不再穿这身制服了？”麦文问。
艾丽娅撩了一下外袍，露出其中垂过膝盖的金棕色长裙，她所就读的国立魔法学院拥有大陆首屈一指的教学能力，依托圣教堂的影响力，全大陆几乎有七成的高等魔法师出身于此。女式学生制服参考见习修女的长裙，更加轻便修身，配以深色长筒皮靴，也是春假期间首都街道上的靓丽风景。
“院长先生说我的测试成绩已经达到了毕业标准，不日便授予我毕业证书和高等魔法师徽章。”艾丽娅不免遗憾，她还是很喜欢这套衣服的：“想必我不用再穿制服了。”
麦文稍稍退开，牵着她走了一个舞步，艾丽娅含笑配合他抬手做了个轻盈的旋转，裙裾翻飞，麦文赞美道：“姐姐，你是最完美的。”
没人会质疑这句话，甚至于艾丽娅自己，她以人族史上最快的速度掌握了全系魔法，能无师自通地研读古代魔法典籍并复现，如果不是她同时还被安排了人族历史、王家礼仪等课程，她甚至都不需要半年就能正式从魔法学院毕业。
姣好的容颜，强大的实力，更别提还与勇者关系密切，艾丽娅如今已然是梵多尼克国，乃至整个人族的掌上明珠。
“——艾丽娅。”
一道清贵的男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利修斯身着白金色简礼服，在数名大臣的簇拥下快步走来，见到艾丽娅，他露出欢喜的神情：
“果然是你，你提前从学院回来了？”
“利修斯！”艾丽娅讶异地睁大眼，唇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若不是有贵族与大臣在旁，她恐怕会忍不住奔向对方，用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她回以对方礼貌的问候：
“王太子殿下，贵安。”
利修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挽着的手臂滑过，最终落在麦文脸上，嘴角的弧度微微一挑：“麦文。”
“王太子殿下，”麦文行礼，笑容如焊在脸上一般：“贵安。”
金与蓝的双眼只对上瞬间便错开，利修斯率先开口，上前一步伸出手：“艾丽娅，你回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带人去魔法学院接你，随我来吧。”
“啊，好。”这么回答着，想靠近他的艾丽娅感到了手上的阻力，麦文笑道：“王太子殿下，圣女大人还未用晚餐呢。”
“是么，”利修斯瞥了他一眼，不等艾丽娅的回应便拉住了她：“正好，与我一同用餐吧。”
“姐姐，说好了和我一起用晚餐的——”麦文牵着艾丽娅的手不放，只看向她，用余光观察利修斯的反应。
利修斯完美无瑕的笑容有瞬间的寒意，艾丽娅被夹在他们中间，无奈笑道：“嗯，利修斯，要不要一起？你们兄弟也很久没好好聊天了吧。”
“国事繁忙，有时实在是连用餐都来不及呢。”利修斯轻呵，挨近艾丽娅，伸长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几乎将她抱进怀里，他低声说着，目光却冷淡地盯着麦文：“我需要你，艾丽娅，边境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艾丽娅轻松的表情也不由得一变，至此，麦文知道他又一次输给了兄长，他率先松手退开，将失败的场面圆为他主动的让步：“既然有公事，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了，姐姐记得好好吃饭哦。”
“抱歉，麦文，我会让人送点心给你的，下次再陪你一起用餐。”艾丽娅没有阻拦，略带歉意地看向他。
麦文回以乖巧的微笑：“好的，姐姐。”
“走吧，艾丽娅。”利修斯带她转身转身，王太子服上的短披肩扬起，几乎将个子娇小的圣女笼罩在内，无形地昭示着所有权。
跟随的大臣与贵族立即凑上来对圣女献媚，规矩地与她隔开一步之远，众人簇拥着一对璧人远去，只有其中一个人停下脚步，对麦文点头致意。
他身材高挑，披着王家魔法师专属的紫色长袍，兜帽下露出一截编好的灰色长发，笑吟吟地弯着嘴角，眼睛藏在水晶镜片的反光后，神秘莫测。
麦文认得他，继大魔法师在三个月前外出重伤卧病后，这位名为桑德斯的青年魔法师便代替了他的位置，据说他是大魔法师的关门弟子，拥有与他不相上下的智识。
对方如今是王太子的幕僚，麦文便回礼，心中闪过疑影。
不知为何，这个人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但再度被挫败的心情已经战胜了一切，他脸色冰寒下来，粗鲁地推开身后的近侍，大步返回自己的居所。
议事厅内，艾丽娅刚在利修斯下手落座，随行的大臣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解释急匆匆将她请来的理由。
从三个月前开始，梵多尼克边境及各地的魔物逐渐开始躁动，一些原本只是龟缩在栖息地缓慢繁殖的魔物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攻击性，已有不少村庄和贵族领地受到了侵扰。
为此，各地都加强了定期清剿魔物的力度，但——
利修斯抬手示意，王家魔法师桑德斯便上前将一只透明的魔法水晶盒子放在了艾丽娅面前。
“这是边境的领主刚刚派亲信送来的东西。”利修斯道：“艾丽娅，你怎么看？”
盒中盛装的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一面沁透鲜血，另一面则用怪异的字体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月亮十度升起时，杀光。』
看上去是敌人的通信，但梵多尼克境内没有成势力的流匪或起义军，也与邻国关系良好，那是谁在通信，又是要杀光谁？
艾丽娅皱眉：“十度升起？难道是指十日之后吗？好奇怪的措辞。”
如一石投入水面，掀起轩然大波，原本安静的大臣贵族们面露惊诧，利修斯挺身靠近，惊道：“艾丽娅？你能看懂上面的字？！”
艾丽娅愣住，她又看了一眼羊皮纸，内容依然映照在她脑中：“是的，这上面难道写的不是‘月亮十度升起时，杀光’吗？”
大臣与贵族们吵闹更甚。“肃静！”利修斯身后的秘书官冷声喝止：“王太子殿下面前，禁止喧嚷！”
利修斯抬手示意其他人闭嘴，只看着艾丽娅，眉头紧锁：“还能看出其他的吗？”
桑德斯上前，将盒盖取下。
气息溢出的瞬间，原本端庄的圣女脸色突然大变，她惊呼一声，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抱住了肩膀释放了神圣魔法，夺目的炫光在房间内爆裂开来。纯粹的神圣魔法虽然对只对魔物有效而对人族无害，但掀起的魔力震荡还是把群臣扫到了地上。
利修斯猝不及防，幸好有随身的魔法防具抵挡了震荡波，看上去还算体面。他放下遮挡的手臂，映入眼帘的是瑟瑟发抖的圣女，以及桌面上完好无损的羊皮纸。
他目光一暗，眼神扫过桌子对面同样无碍的桑德斯。
桑德斯俯身将盒盖盖上，抱着盒子无声退下。
艾丽娅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了一般，此刻双脚终于踏上的坚实的陆地，得以喘息。她撑住额角，难以置信。
那张羊皮纸上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可怕魔力，粘稠、滚烫，杀意沸腾着几乎要灼伤她，如果说她的魔力是神圣且纯粹的，那羊皮纸上的魔力就是与她相反，完全邪恶混沌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样的魔物，才会散发出这样恐怖的魔力！
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她，艾丽娅抬头，对上了利修斯的双眼，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
——魔王。
“别怕。”他坚定地说：“我永远在你身边。”
艾丽娅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将额头抵到了利修斯肩头。
终于，还是出现了。
……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以至于群星暗淡。麦文结束夜间的课程回到自己的居所时，花园的石桌上还堆满了他早上制作花束的蔷薇残枝。
眼前又闪过圣女与王太子并肩离开了画面，他的蓝眼中无端亮起血色，猛地将满桌残花扫到地上，镶金的鞋底狠狠踩在花冠，发狠地碾碎。
不过是，比他早生了几年——
勇者的头衔、王太子的身份地位，以至于圣女的爱，利修斯什么都有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满地残花被踩成浑浊的汁液，血淋淋地黏在他的脚底，月辉静静地垂下，微冷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呵。
麦文抬头看去，如水的月色下，锦绣繁花间赫然默立着一道倩影，淡白色的月光珠纱般流淌在女人乌黑的发上。她微笑着，明明并非绝色的容颜，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魅惑。
魅惑，或者说，她有着名为“魅惑”的属性。
“你是……谁？”麦文嘴唇颤抖着，吐出问句。
……
王太子寝殿内，桑德斯刚刚离开，王太子本人却坐在沙发中，目光穿过水晶盒，落在那片羊皮纸上，紧拧的眉头始终无法松开。
不知为何，白天见到圣女流露出恐惧的表情时，从他脑中闪过的，却是召唤仪式那天跌坐在法阵边缘的黑发女性的身影。
只有一瞬，但让他心神不宁。
“怎么可能呢。”他觉得好笑，仰头饮下一整杯酒液。
没有人可以从精灵族手中逃脱。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双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