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创城办》寒山独见君123

5、我比你“大”

　　张济没有搭理李乌这茬，说：“我怀疑是搐气袋收走我怨气时出了错，把我的一部分记忆和感知情感的能力给破坏了。”亡魂决定留在黄泉生活必须要过搐气袋这关，必须将生前所有的怨念存在搐气袋中，不管是爱还是恨，只要成了执念便会成为心底的怨气。府君为了黄泉的长治久安，研制出了搐气袋，可是多年来一直没能找到化解怨气的办法，所以搐气袋越撑越大，府君也是每隔几年就要修补一番。
　　“你丧失的记忆就是你的怨气，别费劲了，搐气袋里那么多怨气，怎么找？又不是图书馆找书，怨气上又没有标号，谁知道谁是谁的。”
　　“记忆找不找不重要，我想找回感知情感的能力，最起码要知道快乐和痛苦是什么感觉。”
　　“好吧，为什么要找我帮你？”
　　“你是地府里除了主任外最老的鬼，也是地府里最强的鬼。”
　　“谁告诉你我是最老的？那几个开面馆的秦朝人不比我大。”
　　“我说的是地府。”
　　“好吧，那谁告诉你我是最强的？”
　　“你如果不强府君和主任怎么会和你做朋友？”
　　“朋友靠的是志气相投，和强不强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没朋友吧？”
　　看着张济镜子一般的脸，李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找补：“孩子啊，别担心，感受不到情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算了，我也没啥事情，哥哥帮你找！”
　　“我比你大。”
　　“你瞎说什么，我是唐朝人，你是现代人，这孩子怎么连数都不会算了。”
　　“你死的时候十九，我死的时候二十四。”

　　庚古终于醒了，他告诉了李乌府君出事的原因，当然这也只是他几十年调查的猜测，有可能不是真的。李乌听后，知道自己无可奈何，就算当时在府君身边也阻止不了这个结局，只说了句“都是被当枪了”，这事便暂时过去了。地府创城办的人员也陆续上岗了，庚古当主任，下设“黄泉队（一队）”和“人间队（二队）”。一队人少只有十二个，分为了六组，二队人多有四十个，分成了二十组，李乌和张济一组，为二队第四十组。他们都要签保密协议，若是谁意图将工作内容泄露出去，不等话说出口，不悔崖便会自动来到谁身边。上班的第一天，李乌找到了自己的工位，假模假式地在电脑上看人间的政界新闻，庚古将大家召集到了会议室，将分配情况告诉了大家，并宣布三日内负责地面工作的鬼都要到岗工作，并告诫人间队的鬼差能不用法术就不用法术。至于大家以什么身份在人间生活，庚古没有干涉，他只要结果。而且声明，在人间的衣食住行也自己安排。白天，李乌和张济在办公室各自查找资料做准备工作，晚上回家收拾行李，他们约好第二日中午在老秦人面馆见面出发。可是当天晚上，李乌家的门发出了熟悉的敲门声——张济背着行李来了。
　　“我说你小子是春游综合症吗，不是说好明天中午见吗？请问你家中午是黑的吗？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没倒过来时差吧，这里是东八区，不是西八区。”李乌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接过了张济背上的包，把他请进了屋里。张济坐在大厅角落的四足床上，说：“我害怕。”李乌正在厨房煮茶，听了这话差点没把杯子摔了，他端着茶盘快步走向张济，问道：“您贵庚了？一米九的二十多岁大小伙子晚上不敢一人睡觉找我一个刚成年的小男孩？”李乌手里的活没停，到了一杯茶给张济。张济闻了闻，说：“太晚了，不能喝茶了。”李乌的表情不太好看，说：“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噎人，等会，你不是没有感知情感的能力吗，害怕也是情感吧。”张济捧着茶杯，盯着茶水，说：“我不知道害怕的滋味，但我知道害怕的反应，下班后我一直出冷汗，一直咽唾液，坐下来就得站起来，站起来又得坐下，还总想上卫生间。”李乌出了一口气，说：“孩子，你这叫紧张，这和害怕还是有区别的，我就说你都当鬼了还能有什么怕的。”张济抬起头：“我比你大，弟弟。”李乌彻底无语了，说：“得得得，以后你管我叫弟，我管你叫孩儿，咱俩各论各的。哎，我也不知道没有感情什么滋味，你说你跟ai有啥区别。”张济回答：“我有记忆，我有血肉，我有生理上的反应。”

　　当天夜里，张济睡在了李乌的床上，李乌当然也睡在了李乌的床上。这张架子床很大，是李乌死后第二年自己打的，木质的架子到今天还散发着清香，四周的帷幔将里面的人笼罩起来，是个可以暂时躲避的桃花源。张济躺下就睡着了，李乌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带了个孩子还是带了个精神病。半夜，李乌感到背后一片冰凉，军人的警觉让他快速从壁橱上掏出了一把匕首指向了那处冰凉。等李乌沉下心来一看，原来是张济翻身翻到了他的背后，李乌收起刀，打量着这个沉睡的鬼。
　　李乌有些诧异，为何张济身上这么冷，虽然鬼的体温要比37度低，但也低不过20度，感觉张济都能结冰了。李乌去厨房将地暖加大了几格，又热了个电热宝放进了张济的被子里，希望能有点用处。
　　凌晨，李乌准备起床锻炼，一睁眼就发现张济的头和自己躺在了一个枕头上，着实把李乌吓了一跳。李乌轻轻起身离开了卧室，换好衣服就去园区里跑步了，顺便买了点早点。七点半左右，估摸着张济也该起床了，李乌便提着早点回家了。饭桌上，张济剥了个鸡蛋放在李乌碗里，说：“谢谢你，这是我来黄泉睡得最好的一晚。”李乌自忖：废话，老子又开地暖又给你热暖宝宝，能不好吗。“应该和你的床有关，躺在里面，闻着木质的淡香，就像是躺在棺材里一般安详。”张济的话让李乌想拍桌子，可他只是个孩子，和孩子较什么劲呢。
　　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引起了张济的警觉，李乌则是无事发生的样子。“不去看看吗？”“安心吃饭，你的古主任来了。”话音刚落，庚古来到了饭厅，从壁橱拿出了一副碗筷坐在饭桌前开始吃，并说道：“小济来这么早啊，也是过来蹭饭的？”“没有，我昨天晚上就来了。”张济总是能平静地说出霹雳般的话语。庚古看向李乌，用眼神询问着。李乌边喝粥边说：“孩子紧张，我就收留他了。”
　　吃过饭，庚古去上班了，张济收拾碗筷，李乌把家里的水电煤气之类的又检查了一遍，随后张李二人背上行囊坐上了去南邙的公交车。
　　来到府君化骨的那处洞穴，里面有几个鬼正在祭拜，见李乌来了便上前打招呼：“李大人来了，我们来看看府君。”李乌摘下墨镜帽子，说：“感谢您们冒着这么大的雪还来看他。”李乌从包里拿出了一件红色大氅披在了白骨上，说：“大红色，你的最爱。这雪下了快俩月了，你自己多保重，我要去人间工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希望我下次回来能看到你的笑脸，而不是这具骷髅。”随后用一种张济听不懂的语调说了句“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听至此处，张济的身躯晃了一下，他上前一步握住李乌的手腕，说了句：“跟我走！”张济拉着李乌狂奔，一路下山来到了南邙地狱的入口。威赫的大牌坊矗立在路中，上书“地狱”二字，两旁的楹联已经斑驳。“小济，咱商量个事，以后咱能说明白了吗，你看看我这个手腕子，都让你掐青了，我是叫李乌，但你也别把我整乌了啊。”张济意识到了自己的逾矩，说：“不好意思，我得请你帮个忙。我有个朋友在地狱受刑，你帮我给他念首杜甫的《兵车行》。”李乌疑惑：“我再说一遍，麻烦你把话说清楚，我发现你这孩子说话总是留半句，为啥啊？”张济看了眼表，说：“我回去解释，来不及了，求你。”

　　李乌和张济走进了地狱办公大楼，趁着鬼吏们下班吃午饭之前填好访问表进入了受刑区域。虽说是受刑区，但乍一看也就像个学校一般，整洁的楼宇，落完叶子的树，还有充满塑胶味的操场。“李大人，你们要见到鬼就在丙楼辰室学习，我就送到这了，您二位速战速决，切莫停留过久。”领路的鬼差告辞后，张李二人快步进入丙楼寻找辰室。从外面看，这座地狱就是个学校，实际上内有乾坤，每个教室内部都有无限的空间，有人在被炮烙，有人在被拔舌，痛苦的面容与扭动的身体证明着他们的痛苦，但在门外却听不到半点哀嚎。
　　张济无暇去看别人，他进入标着“辰”的这间教室，与行刑人员解释了来意，随后行刑人员按响了叫号器：请58号罪人刘萤到前门。一个眼中无光，头发散落的躯体摇摇晃晃出现在张李二人面前。
　　“哥，受苦了。”张济眼里全是泪，但脸上依旧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