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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晨起,云赊月十分满足地伸了伸懒腰,不紧不慢地张开双眼,只见裴松趴在书桌沉沉睡着,心下动容,于是起身到厨房煮了一碗清粥,端到了桌上。
      刚一伸手,欲为裴松盖上一层披风,他却立刻惊醒,十分敏捷地抓住云赊月的手腕,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去,透过模糊的雾气,依稀辨出是云赊月的身影后,他才心安,忙松开死死握着的手。
      “抱歉。”
      云赊月摇摇头:
      “无妨。”
      “王爷,你一日没用膳了,我煮了一碗粥,你尝尝看。”
      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粥,裴松恍神,不知多久没有人为他用心地做一顿饭,十岁上,再也没有过了。
      “为什么要做这些。”
      云赊月一时不知他问题何意。
      “你我不过是场交易。种花,煮粥,都不是你该做的。”
      听闻此意,云赊月嫣然一笑:
      “于王爷而言是各取所需,于我而言是同病相怜。我没了父母,王爷孤身一人,我们都为了争口气努力在旁人的奚落里拼命活着,倘若您不是王爷,我也会给你煮这碗粥。若一定要有个理由,王爷救了我的命,给了我一条明路走下去,这就算是我在报恩吧。”
      语毕,云赊月端起热粥,示意裴松用膳。
      裴松伸手,接过粥碗的时候包裹住云赊月的手,不知是不是倒春寒的缘故,她的手很冷。他不动声色,只是整理了情绪,吩咐云赊月去休息了。
      顺着一边,裴松轻轻低头,一口热粥入口,身体立刻热了两分。放下粥碗,抬眸,窥见窗外的杏树,枝头的花还没开,有些可惜。
      不能一起看杏花了。
      没来由的失落蔓延墨绿色的衣袍,却不能任由它透过衣衫到心间。
      料定清风奔来,难携花香如梦。
      裴松在床边站了半夜,次日便病倒了。
      三日的高烧,云赊月始终在床边照顾,她必须让裴松好起来,否则她的前程,裴松的道路就全毁了,或许不止如此,但这一刻无暇顾及其他,人命远比顾虑来得更加重要。
      裴松烧得不省人事,他做了很久的梦,梦中是温柔的母亲,是得胜归来的外祖父和慈善的舅舅,一片黑暗后,他又梦到人生至暗的那天。
      九五之尊的父皇提着长剑大闯宫殿,明明外祖父和舅舅都以死求得母妃和自己的性命,可裴竹影为何不肯罢休,为何要言而无信。母妃拼死挡在自己身前,长剑穿透了她的身体,裴竹影浑身浴血,裴松幼小的身躯抖成筛糠,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得老大。想是不想落世人口舌谩骂,他还是放过了裴松,世人赞叹帝王爱子,只杀叛臣不连累幼子,可裴松知道,他与这位亲生的父亲之间,从此,只剩仇恨。
      那一刻他就决定,要夺走他珍爱的一切,他的江山,他的皇位,本就有萧家一半的功劳,如今他想做的,不过是拿回裴竹影欠他们的。
      “不弃。”
      昏睡的裴松身体抖了抖,呼吸都变得急促。
      这是他的小字,是母亲含着泪为他取的。
      已经有十年不曾有人叫这个名字了,甚至,或许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了。
      “不弃。”
      他拼命想睁开眼,可身体却如同被千斤重担压着,好不容易将双眼撑开一条缝隙,他看见一袭白衣的女子将他抱着放在腿上,轻轻地,温柔地哄着他,唤着他。
      是云赊月吗。
      他用力抬起手,想抚摸她柔软的脸,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甚至没有力气了,手臂悬在半空向上伸着,晃晃悠悠了多次,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太累了,只想睡一觉。
      而这次,他数日无梦。
      裴松从来没有如此安稳地入眠,昏昏接着睡了多日,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袭熟悉的白衣在床边伏榻而眠。伸出手,不禁轻轻挽起她额间的碎发,云赊月悠悠转醒,见裴松醒来,激动地坐在床边,忙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有哪里不舒服吗。”
      未等回答,裴松抓住她的手。
      “谢谢你。”
      “月儿。”
      心底的颤动加粗了呼吸的频率,二人却不自知。
      若说女人真是天生心软,否则怎么有如此多的故事,只有公子负卿,却无卿负公子。世人庸碌凉薄,鲜少忠义之辈错过佳缘,浪子回头、杀手落剑,赶不上朝代更迭。
      史书无情,纵有四海,不及一眼。
      只需一眼,就知道这一生,从此是为了什么。
      似乎意识到这样不妥,二人都收回了手,可花开不会一瞬就落,总要经历盛放与香气,轰轰烈烈地鲜艳一回,才知道不被攀折不罢休,才体会离开枝头不如滚落泥土。
      “王爷,药凉了。”
      望着云赊月匆匆离去的背影,裴松忽地动摇。
      不过忽然,只是忽然。
      一月辗转离去,二人的气氛变得很微妙,不甚见面,却彼此惦念。
      在大选前的最后一夜,他们终是坐在一起闲谈饮茶。
      “明日便是选秀,王爷可有话要说。”
      云赊月晶晶地望着眼前人,墨绿的衣袍漫上枝头,占据花蕊,吸引了满园春色,却沉默不语,眸色淡然。
      “有。”
      “好好准备。”
      裴松轻轻捏起茶杯,放在鼻前闻了又闻。
      云赊月瞳孔震颤,她没想到裴松会如此回答。她明白于裴松而言,母亲之死,母族覆灭,远比儿女情长更重,她明白的,她只想要一个答案,确认了,她就死而无憾了。
      可他没有。
      似乎连一个编织的美梦都不愿留下,只是路过的采药人无意遇到一朵含苞待放的蕊,饶有兴致地照顾她直到开花,而后拍拍尘土离去,口中念念有词这花开得正盛,邀请其他人来看,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要把这花移到自家花园照看。
      也好。
      “这段时日感激王爷照拂,定然谨记使命,不负所托。”
      “萧枝和,拜别慎王。”
      她决绝地回头,心底已经与裴松的一切,分割。
      她不是留恋小情小爱的女子,自幼的野心,本以为生活的温暖会让自己动容,可惜上天也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次的真心,换来一生的失望。
      像这样的问题,她萧枝和,绝不会再问。
      亭内,空余裴松一人保持着喝茶的姿势,可端起的茶水怎么也入不了口。挣扎许久,裴松一口将茶水入喉,凉透的茶格外苦。
      望着一轮明月,他呆呆地坐了一夜。
      “杏花还没开。”
      次日,车马在慎王府外等候,仍旧一袭白衣的云赊月,空落落地来,坚定地离去,留给裴松的,是长久的怅然若失,满园的无言春色,和永恒的自问自答。
      那一株杏树,何时会开花呢。
      或许这就是留给裴松的期待吧,有所求,便能有些波澜地活下去。
      入宫后,直至选秀前,秀女们可以自由地在储秀宫附近散步,毕竟于有些人而言,她们的后半生都要面对这个地方,而对有些人而言,她们一生只会来一次这个地方。
      云赊月心中仍旧烦躁难安,她很想亲口问一问裴松,倘若没有情,为何要无微不至,为何要唤自己的名字,又为何独自坐了一夜。可她问不出来,她明知裴松有必须完成的使命,有不得不报的仇恨,她若问了,便成了无理取闹。
      固步自封,可不是她应该做的。
      正恼着,迎面撞上来人。
      走得太急,直接撞进那人怀里。
      云赊月闻到了一股浸透衣物的龙涎香。
      抬头,望见一双幽深无底的眼。
      一瞬间的震慑,她怔了一下,如此看透人心灵的眼神叫人害怕,云赊月赶忙向后退去,蹲下行了一礼,并未急着起身。
      看这男子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决计不是帝王,大选之日自由在储秀宫周围闲逛,身上还有龙涎香的气息,莫不是…
      “小丫头,走得这么急,是怕主子等晚了受责罚吗。”
      云赊月一时生气,也顾不上许多:
      “禀太子殿下,小女不是宫里的侍婢。”
      裴寂愣了一下,俯身下去,与云赊月的脸贴得极近,对方却没有躲开,也不见娇羞,更多的是有些愤愤,着实有趣。
      看裴寂笑了,云赊月更是不满:
      “太子殿下,敢问小女可是姿色平平,何以让殿下觉得小女是宫婢。”
      裴寂性情大好,望着眼前胆大的姑娘,也就十七八的样子,识得宫规礼仪,还能通过细节判断自己是太子,这让他十分感兴趣。
      “非也。”
      “不过是本王心情大好,见如此娇美的姑娘慌慌张张就扑到本王怀里,心中高兴,便逗你一逗,没想到竟惹得姑娘生气,是本王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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