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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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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屿啊,你病了,医生说你需要好好治疗。”
“你也不要埋怨爸爸,爸爸这也是迫不得已。”
“你在医院里要好好配合医生,该吃药的时候记得要吃药,千万不要闹脾气。”
“我和你妈妈一切安好,不用挂念。”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而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生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微微低头捣鼓着手中的魔方,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睹,沉迷于手上的玩具。
男人见状,突然知趣,叹气摇摇头似作无奈,止住了话题,转而对一旁沉默已久的医生叮嘱。
“杜医生,那我儿子就托付给你了。”
男人顿了一会儿又说:“闵屿他......精神不太正常,希望杜医生能好好照顾他。”
被唤作杜医生朝他露出标准的职业性微笑,语气客套:“先生,照顾特殊病人是我们的职责。”
最后一格拼好,闵屿麻木的眼神才忽然又了一丝清明,似乎才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他抬头望去,眼里竟然闪一瞬间的疑惑。
很快他又将视线放在这位陌生的女士身上,恰巧杜医生也看了过来,语气里一如既往的职业客套。
“医院有规定,除了个人衣物外,其他一切物品不能携带进医院,请闵屿先生将手里的魔方交予你父亲保管。”
杜医生将闵屿手中的魔方交予男人,示意闵屿可以跟她走了。
杜颖拉开第一扇铁门,一条悠长而寂静的走廊赫然出现,仿佛深不见底,一直延绵至最深处的黑暗。
趁杜医生转身关门间隙,闵屿站她身后回头望。
并不意外的,他看到自己的父亲,转身就将他的魔方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脸上全无刚才的忧虑温情,甚至连最后一秒的温煦也伪装不下去,转眼挂上了厌恶的神情。
闵屿垂眸,那个拼接好的魔方孤零零躺黑色垃圾袋上,无声的宣告它被遗弃的命运。
他抿了抿嘴,跟随医生继续朝第二扇门走。
二十四岁的闵屿,因一个月前确诊为双向情感障碍,被父母送进了回观精神病院。
回观精神病院,前身是回观疯人院。
几年前才改名精神病院,其实改不改都并无大多意义,能进这里的,大多都是被认为脱离正常人思维的疯子。
那所谓的双向情感障碍,据说是有多种症状,而情绪不稳定是最大的要点。
时而会无缘无故的暴怒,亦或者突如其来没有任何缘由的悲伤。
闵屿的情况处于前者比较多,大多数时候,他都会突然无故的狂怒,一点很小的事情都能让他情绪高涨,总想通过暴力发泄情绪。
这让他的生活渐渐脱离正轨,痛苦不堪,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疯子。
闵屿跟着杜医生穿梭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走廊过道不大,约莫能容量两人齐身走过。地上似乎很久没人打扫,布满了灰尘,人踩上去,灰尘飞扬在半空。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暗的走廊上,一前一后,颇有规律。
闵屿的视线开始游走在发青的墙壁上,角落一处挂着蜘蛛网,上面有几只飞虫被禁锢了身躯,成了蜘蛛的盘中餐。
墙上的节能灯管落满了灰,照射出来的光线弱的可怜,只能勉强维持着人看清路况至少不会被绊倒。
两人来到了走廊上第二扇门,依旧是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医生拿出钥匙开锁。
闵屿收回了视线。
前面穿着白大褂的杜颖正低头开锁,长长的秀发盘起来打理的一丝不苟,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事业有成的魅力,理性又高雅。
闵屿难得主动开口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杜医生头也不回,平稳的声线道:“快了,还有一扇门。”
闵屿瞬间皱眉:“一条走廊怎么搞这么多门?”
“稍安勿躁。”
杜医生转头冲他笑笑,解释说:“这条走廊是唯一能通往外面的路,安装这些门也是为了防止患者逃跑出去伤害别人的。有时候发了病的患者逃到外面,我们不好控制,只好采取这些措施阻止他们逃跑。”
“之前有人逃出来过?”
“有的。”
杜医生成功开了锁,继续说:“那是位人格分裂的患者,那次他带着刀冲到了大街上,差点刺伤了一位路人。所以我们才不得已加强防护设备。”
闵屿踏进了第二扇门,随着身后铁门缓缓关闭,杜医生咔嚓一声将门落了锁。
闵屿突然升起一种被关押在牢房里的错觉,这种情绪又让他感到烦躁,他握了握拳头,平息自己的气息,极力压下心里的烦躁。
直到两人走至第三扇铁门,才算是真正到达了目的地。
铁门内,破旧不堪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左右。男人对面桌上上是一台破旧的老式电视机,上面正播放着午间新闻,主持人有条不紊的声音娓娓道来。
他身上穿着保安服,脸上横肉纵横,眼神凶狠,两条手臂裸露在外,看过去有日常锻炼的痕迹。
新闻无聊至极,男人拿起遥控器准备换台,正巧听到门外哒哒两下的敲门声。
保安先是斜眼觑视一眼来人,随后极其不耐烦地站起,从腰间取出钥匙,嘴上嘟囔着开了锁。
闵屿踏进第三扇门,站在了医院光线底下。
他回头看着幽长的走廊,黑暗延续深远,仿佛看不清尽头,铁门将他的身影桎梏在另一头,困于其中。
保安看清了光线底下的闵屿,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瞬间一愣。
眼前这个男青年长相清隽,皮肤很白,眉如墨画,眼里秋波流动,眼尾处有一颗痣,为整张脸添加一抹美感而又不失帅气。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青年进来精神病院的,王正锋又多看了两眼。
闵屿仿佛没有注意到王正锋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他脸上依旧挂着烦躁的情绪,像是极力忍耐,不好爆发。
杜颖冲王正锋颔首:“辛苦了。”
王正锋笑道:“杜医生,这是新来的病人?”
杜颖纠正他:“是患者,今天刚来。闵先生,请跟我来。”
显然,杜医生不是很想和王正锋继续交谈,打完招呼继续往前走。
闵屿紧跟其后。
不一会儿,杜医生带领他来到一个小房间内,随后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内还有一个人,穿着护士服,戴着护士帽,手上拿着黑色袋子,仿佛等待已久,看到有人进来并不意外。
“闵屿。”
杜医生对他笑笑,说:“我以后可以叫你闵屿吧?”
闵屿还没回答,杜颖继续说:“虽然在外面已经和你明确过,不能带除衣物外的一切物品进来,但是医院规定严谨,我们还需要例行搜身,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护士拿着手机探测仪过来,示意闵屿站在方块木上,训练有素地开始搜身。
搜完了一遍,安全过关,护士又去检测闵屿带进来的衣物,最后找出个电子手表。
闵屿觉得荒唐,“电子手表也要没收?严谨过头了吧?”
杜医生解释说:“医院的规定,我们只是例行公事。”
闵屿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搜身完毕后,杜医生带领他熟悉了一遍医院的环境,之后才把他送回房间。
闵屿在房间里巡视一圈,这是个双人宿舍,两张铁架床,两张桌子,一个独立卫生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家具了。
他的对床男人坐床边,手里拿揪着一块破布,布料原本的颜色早已被各种不明物体沾污不堪,只剩下黑一团黄一团的,男人却毫不在意,拿着护在怀里,斜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闵屿眼神直接越过他,来到自己床边躺下。
这将会是他在精神病院度过的第一个晚上。
夜晚降临,窗外弦月如钩,房间灯光湮灭,从天花板下的小窗户上透进丝丝缕缕月光,照在地面,形成一个三角弧度。
闵屿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洁白的天花板。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他数到了四十时,猛然坐起。
隔壁床的男人还在熟睡,呼噜声一声比一声高,接连不断地往闵屿耳朵里钻。
闵屿在把男人揍醒和独自坐床上发呆之间,选择了夺门而出。
很可惜,与他预想的一样,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闵屿开始在房间里游走。
此时的他很烦躁,相当烦躁,快要压制不住内心想去做些什么。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床上。木板竹席下,一张红色的纸露出了一角。
闵屿走过去把红纸从竹席下抽了出来。
只见皱巴巴的红纸上,一面文字展现。
回观精神病院守则。
[一、病人在院期间,不得打架斗殴,不得拉帮结派。]
[二、病人不得私自离院。]
[三、病人不得藐视医院工作人员。]
[四、各楼层病人不得私自窜楼。]
[五、晚间病人不得私自离开房间。]
[六、不要相信任何人。]
[七、半夜十二点过后,听到走廊响起走路声,请不要惊慌,更不要惊扰,请立即采取相应措施回避。]
[八、遇到行为怪异的病人,请回避他。]
[九、严禁医院全体人员靠近三楼层。]
[十、以上九条守则,如有违反者,将给予相应惩罚,请严格遵守医院守则。]
闵屿刚读完第十条守则,走廊上戛然响起沙沙的声响。
他将目光看向墙上的电子钟,不偏不倚,刚好十二点。
回观精神病院第七条守则,半夜听到走路声请立即回避,不要惊扰。
沉默片刻,闵屿扭头站在房门前,贴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寂静的走廊外,回荡着一重一轻的脚步声,一只脚踩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无比。
像是拖着什么东西在行走,地面划过沙沙的声响。
闵屿从小就是个唯物主义者,世上一切能让人恐惧的东西,不过是因为个人心理防御能力不高。
他抬手尝试着敲了敲门,哒哒两声的叩门声在走廊上凌空而起,随后又静止,他侧耳倾听。
那脚步声倏然消失了。
闵屿挑了挑眉。
正当他觉得无聊要返回床上睡觉时,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加快了脚步,砰砰砰落脚,一路逼近闵屿的房间,像是掺杂着无比的兴奋,走的异常急促。
闵屿脚下一顿,又侧过身去听门外动静。
那人已经来到了他门前。
闵屿听到了门外厚重的呼吸声,非常近,一门之隔。
那人整个身体贴在他房门外。
闵屿从他呼吸的频率判断出,他很兴奋,像是偶然发现了新的玩具的小孩,激动无比。
突然,闵屿倚靠在门边的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那人在尝试着开门。
他没有钥匙,只能无怒地不停转动门把手,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闵屿退开一步,看着门把手被外面失控的人使劲地扭动。
最后他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打不开房门,拿不到新玩具,那人无端狂怒起来,一拳接着一拳狠狠捶在木门上。
门被捶的哐哐作响。
就当闵屿以为他就要破门而入时,一道声音戛然凭空出现。
“你在干什么?”
就在走廊的另一端,那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小提琴的低沉,声线动听。
外面的人倏然停止了动作,之后一切声音都消失殆尽。
闵屿再次贴门听去,门外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直到片刻后,门外的人继续向前走,循规蹈矩按着之前的走路频率,一重一轻,还伴随着沙沙拖动物体的声响,往走廊的另一头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