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度，绝不放手》云栖西山

6、错撩君心

　　不想谢玄凌似没看到谢夫人脸色，上前行礼道：“见过舅母和姨母，孩儿请辞。”

　　见自己被忽略，谢夫人瞬间横眉冷竖，指着他率先骂道：“没看你母亲也在这里？！出门也不知禀告父母一下，要不是我派人找你，你是不是不知道过来一趟？！如今你母亲坐在这里，也不知请安，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徐文修大惊失色，长辈发火，作为小辈他低头不敢说话。

　　谢玄凌却神色淡淡，简单一礼：“母亲。”

　　说完，便转身离开。

　　文夫人伸手欲安抚姐姐，谢夫人却一把推开她的胳膊，腾得站起来，指着谢玄凌呵问：“你去哪里？”

　　谢玄凌站定，冷冰冰的话语直接砸到谢夫人脸上，令她更加难堪：“自然不回国公府去，省得扰了夫人清净。”

　　他都听到了。

　　谢夫人身形摇晃了一下。

　　徐夫人暗叫不好，要是这俩母子在徐府彻底关系破裂，那徐府的名声也要受影响，赶紧起身劝和：“玄凌说什么话呢，你母亲也是关心你！”

　　“不如这样，我家的所有庄子开春才盘点了一遍，你家府里和那几个庄子估计都有人找，就去我家城北的一个庄子里养伤，既清净，只说是徐府的公子，也无人知道你行踪去打扰，如何？”

　　“我刚令人打扫好，仆从也清了，还没添，只剩下一个看门的，你就带着自己的人住进去便好，门房要是想换，换成自己人也行。”

　　“且安心养病，也不会打扰到国公府，岂不两全其美？”

　　这主意说到了谢夫人心坎里，但面上还是推辞：“嫂嫂，怎能令你破费？”

　　“看你说的什么话，不过一个庄子，我有什么破费的！”徐夫人拍拍谢夫人的手。

　　文夫人如此也看清姐姐是愿意了，想想对于谢玄凌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便开口劝道：“别和你母亲置气，就听你舅母的，先把伤养好。”

　　谢玄凌仍脸色铁青，不想答应，站在一边的徐文修伸手拉他衣袖，轻轻摇晃着也劝他。

　　他心中冷笑，这屋子里除了母亲，其他人对他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真心。

　　罢了。

　　“是。”谢玄凌对文夫人应道，后转身对着徐夫人又是一礼，“如此，玄凌便谢过舅母了。”说完，也不看谢夫人反应，真的转身大步离开了。

　　徐夫人赶忙开口：“文修快去送送。”

　　谢夫人心中火又起来，坐下来，对着徐夫人和文夫人又说：“你们看看他，哪里有身为人子的模样——”

　　徐夫人不好打断，使眼色给文夫人，文夫人只能开口转话题：“好了好了，我刚回来，家里才理清楚，城外的庄子放了多年，也该梳理梳理，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嫂嫂和姐姐可以提点提点吗？”

　　徐夫人连忙接话：“这我可有的说了，先把物产理清楚，再把人手也换一遍，你们离京十年，那些奴仆就是表面温顺，说不定都把你家庄子当成了自己的产业——”

　　话头起来，谢夫人也被转了注意力，两人都听徐夫人往下说，不想一个奴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夫人不好了，花园那……花园那出了事！”

　　三人一想到各家的孩子都在花园子里面赏花，立时变了脸，徐夫人指着那奴仆喝问道：“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仆从爬跪在青石地砖上，声音颤抖：“好像……好像是咱家大小姐和……和文大小姐闹了口角，然后……然后大公子就落水了。”

　　徐夫人：“救上来没有！昙儿有事没？萱儿有事没？”

　　“不……不知。”

　　见他说不清话，徐夫人气得踢了他一脚。

　　“夫人别气。”徐家楚妈妈连忙进内给徐夫人顺气，因三家主母要聊天，这些下人都候在主堂院子外面，就是见谢玄凌在堂内似乎和谢夫人吵起来了，三家主母的贴身嬷嬷才大着胆子侯在正堂院子里。

　　如今见发生意外，更是连忙进了堂内。

　　楚妈妈接着道：“徐管家已经过去了，咱们也赶紧去花园里看看，到了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此话在理。”没听到有自家孩子，谢夫人就显得冷静些，“妈妈前面带路，我们快去。”

　　如此，三家主母带着仆从急匆匆地往花园赶。

　　这边文元酒带着旦风顺着溪流转过花丛，一片池塘映入眼帘，池子中种满荷花，如今只有圆如盖的荷叶。

　　再往前看，池塘右边高的桃杏、低的迎春丁香铺成一片花海，花海中一座精致的亭子矗立，飞檐翘起，如高飞的鸟儿，正中挂着一匾额，书着“中心亭”三字，亭子四周淡绿色的薄纱被绑在朱红色的柱子上，亭子摆着一个高案，案上正是祭拜花神的各色祭品。

　　但此刻无人关心祭祀，文元酒看到的是所有人都匆匆忙忙，仆从跑来跑去，文元萱和徐临昙俱是湿漉漉的，背对背坐在亭边互不理睬，谢玄朗长袍滴着水也顾不得管，一脸着急，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但两人都只顾着捂脸哭不搭理他。

　　谢青凝站在亭子边，不住地唤仆从，终于有仆从跑过来，一个手里拿着两件女装外袍，一个手里拿着一件男装外袍，她连忙接过，给了亭中这三人一人一件，让他们赶忙披上。

　　看来文元萱和徐临昙之间还是起了火，幸好她避的及时，就是不知道这场火怎么灭下去。

　　而且文元萱和徐临昙两人落水，谢玄朗一人定救不过来，不知另一个救人的是谁？

　　怎么没看到逸云，不会是云儿救的吧？

　　文元酒皱眉，这个小弟还是挺乖巧知礼的，但是他似乎不会水。

　　她还待寻找文逸云的身影，不期然视线撞进了一道玩味打量的眼神中。

　　她这才注意到祭案后面的亭子边竟坐着谢玄塘。

　　只见他坐在亭子栏杆上，背靠红柱，左脚踩木栏，右腿随意下垂，左手放在左膝上，右手拿着一根鸡腿边啃边往这边看。

　　一副十分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旁边的沸反盈天和他完全无关。

　　祭台上的烧鸡果然少了一只腿。

　　见他的眼神仍然肆无忌惮地扫视，文元酒抿着嘴，小脸绷紧，连个眼尾都没给他，直直地往亭子中走去。

　　刚走进亭子，便看到地上一大捧桃花惨败地散落在地面上，被众人踩踏的七零八落，花瓣破败，湿漉漉地晕在青石地面上，文元酒只看了一眼，便做好一个好妹妹的身份，走到文元萱身边，伸出手，又好像不敢碰她，惊讶又担忧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然而文元萱情绪还未平复，一挥手，打开她的手，大声呵道：“滚！都别管我！让我淹死算了。”

　　说完，又呜呜地捂着脸哭起来，她头上的钗环不知道是不是有部分掉到了池子里，看着少了许多，一头青丝还夹杂着几根绿色的水草，脸上的妆早花了，额头上的花钿已完全看不出，身上新穿的外袍也渐渐被里面的衣服濡湿，整个人全然没了早上出门时的容光焕发。

　　反倒是旁边的徐临昙，不知是不是因为妆容清淡、发饰简单，湿了发，白了脸，却显得更加天生丽质，一双眼红彤彤的，显然也哭过，听到文元萱的话，倏地扭过头，对着她吼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淹死算了。你要是想淹死，那就别被玄琅哥哥救上来啊！”

　　这一嗓子，直接让旁边站着的文元酒、谢玄朗和谢青凝三人楞在了原地。

　　看起来冷艳纤瘦的徐临昙没想到是个暴脾气。

　　“昙儿！说什么呢！怎么能这么跟你表姐说话。”徐夫人的声音突然响在了脑后，文元酒回头才发现三位夫人带着仆从都赶来了。

　　徐夫人一开口，徐临昙的气势瞬间弱了，反倒是文元萱捂着脸哭得更大声了。

　　文夫人一看湿漉漉的只有他们三，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拧着眉，只能喊她：“萱儿！”

　　文元萱想止住哭，却止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谢夫人没想到还有谢玄朗的事情，瞪了他一眼，谢玄朗脸上显出讪讪神色，立刻低头往后退了两步，谢夫人见此，直接点了谢青凝，“青凝你来讲，发生了什么？”

　　谢青凝站出来，嘴巴蠕动了几下，“母亲，其实我也没看清楚，当时……当时大表哥见吉时要到了，便让我们折花枝来祭拜花神，二哥见亭子边临池生长的桃花树好看，便说他去折桃花，我就去旁边杏花树下了，然后我就突然听到扑通两声，回头看到大表哥和二哥立刻跳下去救人，一人一个将昙儿妹妹和萱儿姐姐救了上来。”

　　“上来后，大表哥的表情就变了，扶着栏杆弯着腰，额头上不住地冒冷汗，走路都走不稳，我连忙唤仆从，云儿便自告奋勇地跟着，一起送大表哥回房去了，然后仆从送来外袍，刚给他们穿上，没多久，母亲你们就来了。”谢青凝欲哭无泪，“至于萱儿姐姐和昙儿妹妹怎么落水的，母亲，我真……真不知道。”

　　文夫人大致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一直在看谢玄朗，这谢家二子长得确实不错，俊秀飘逸，性子也还可以，除了在他母亲面前有些软弱，但文夫人看见过他黏着文元萱说话，萱儿脾气大，有时爱冷脸，他也似没看到，总能逗得她喜笑颜开。

　　这让她想起，在南下之前，萱儿五六岁的年纪，总爱在谢府住，每次从谢府回来文家，嘴里总是玄琅哥哥长、玄琅哥哥短的，她以为十年过去，小人们的情谊会淡，没想到刚回来一个月两人就好得不行。

　　本来她觉得谢玄朗知根知底，也是良配。

　　可上午看到姐姐对自家这几个儿子一碗水端不平，忽视或溺爱都会对孩子产生影响，中午在这又看到昙儿掺杂其中。

　　这……

　　还没想好，又听谢夫人问一旁的文元酒：“酒儿，你也在，你知道吗？”

　　文元酒摇摇头，低声说：“酒儿也不知。”

　　徐夫人也看明白了，恨自己女儿成天追着谢家二子跑，不争气竟拢不住人家的心，文家姑娘才回来多久，两人就好得肉眼可见。

　　但这些气她也只能压在心里，看谢青凝和文元酒都没说出个所以然，便想和稀泥，先面子上过去。

　　不想还没开口，却听身后幽幽地传来一道少年音：“是二哥的错。他摘了一大捧桃花回来，临昙表妹看的喜欢，要他给她，他就要给，结果旁边的元萱表姐便不开心了，张口也要，二哥一犹豫，抱着花又要给表姐，表妹直接生气了，一把把表姐推进了池子里，表姐花没抱到，手还空着，伸手一拉，拽着表妹的衣袖，两人就落到池子里了。”

　　谢玄塘将手里的鸡骨头往后一扔，站起来，耸了耸肩，语气慢悠悠地说：“一捧桃花，二哥怎能两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