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度，绝不放手》云栖西山

15、错撩君心

　　正院里忙着理账的孙嬷嬷听到喧闹声连忙出门来，一眼认出了来人，喊住阻拦的小厮：“莫拦，是孔家大公子。”

　　孔充邦年近而立，在军营已十几年，如今哪怕身上没了军职，身上那股子在战场淬炼出的煞气仍然存在，一言一行也是军队作风，看见孙嬷嬷，立刻抱拳拱手行了一礼：“孙嬷嬷。”

　　孔充邦黝黑的额头上尽是汗珠，眉头也拧成了川字，孙嬷嬷一眼看出他有急事，点头应下，指着带路的小厮说：“公子在桃源居，快带孔公子过去。”

　　一路急行，孔充邦到了桃源居门口，一眼看到了桃树下的谢玄凌，脚步站定，忍不住喊了一声：“玄凌！”

　　谢玄凌连忙起身，自回京后这还是两人首次见面。

　　孔充邦两步并做一步，上前来，直接抱住谢玄凌，大掌在他背后重重拍了两下。

　　“咳咳。”孔充邦手劲大，谢玄凌身上还有伤，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孔充邦连忙松开，脸上显出歉意，“啊呀，都怪大哥，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如何了？”

　　谢玄凌忍下喉咙间的痒意，拍了拍孔充邦的肩膀，笑着说道：“无妨，已在好转。”说完，看见他满头大汗，见他脸上还有沉郁之色，直接追问道：“大哥如此匆忙，可有急事？”

　　果然，此话一出，孔充邦脸色大变，他眉目显出痛苦神色，双手抱住脑袋，声音里还含着悲痛：“玄凌，那个人……死了！”

　　谢玄凌：“哪个人？”

　　“你让太子帮忙寻找的那个人。”孔充邦双目露出恨意，“又是石家！”

　　谢玄凌身子摇晃了一下，扶着桃树站定，花费了那么多心血，才找到了这一个人能说明那日情形，没想到竟然死了。

　　谢玄凌闭目，深深呼吸了两息，睁眼时已恢复了理智冷静。

　　“走，大哥，屋里详聊。”

　　两人入了内室，景思守在外面。

　　谢玄凌知孔充邦心中怕是比自己更感痛惜，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先平复下心情，再将详情细细讲来。

　　原来之前为查清孔老将军出兵真相，谢玄凌率先想到从老将军身边之人查起，但他身边亲近的参将、幕僚等都在那场大战之中捐躯，在帐内的军中高阶将领只剩下了石荡一人，即便如此，就是石荡只手遮天，肯定还有帐内之人活下来，如此，谢玄凌请求太子帮助，从石荡身边排查，果真找到他身边的一个将领因看不惯他所作所为，愿意告知他们当日真相，太子得知后，当即派人与其联系，不想就在两方见面的前一晚，此人突发重疾不治而亡。

　　孔充邦双手握拳，忍不住捶桌：“肯定是石家人所为！”

　　此事也引起了石荡警觉，一方面他暗中警告约束身边之人，一方面他令妻子入宫面见妻姐张贵妃，然后在张贵妃和他岳父尚书左仆射张宝泓的合力下，想让太子出京巡查春种，最后在太子岳父中书令孙临漳的斡旋下，圣下命太子领吏部和礼部两部主办今年科举。

　　科举举国瞩目，如此太子行事各方都在关注，他便不便于遣人帮助谢玄凌几人彻查孔老将军之事。

　　谢玄凌听后颔首，难怪一连多日未收到太子的回信，怕孔充邦因此对太子心存芥蒂，他特意解释道：“姑母早逝，当今宠爱张妃，其所生的三皇子已长成，太子也是如履薄冰，终日需慎之又慎，望大哥谅解。即便太子不便，玄凌也是会一查到底的！”

　　“玄凌，你小看了大哥。”孔充邦向东宫方向拱手，感激地说道：“此前我同太子并无交情，但最近时日下来，也看出了太子身有明君之像，我大魏能有这样的储君是天下之幸，我孔家也希望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太子重国事，我孔家自然毫无怨言。”

　　谢玄凌说道：“如此甚好，玄凌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敬大哥一杯。”

　　孔充邦：“喝！”

　　后面两人又聊到了谢玄凌身上，孔家三兄妹都担心他病情，孔充仁和孔涌仙特地托大哥问候，如此聊下来，谢玄凌才知无法参军后孔充仁决定弃武从文，走科举一途，再振孔家门楣，见孔家三兄妹没因此消沉度日，谢玄凌心中放心了许多。

　　如此，两人聊到天色渐晚，孔充邦告辞离开。

　　谢玄凌也未起身，心里还是装着此事，若石荡身边无从下手，那还有什么方法能查明真相？

　　晚风突然变大，狂风呼啸，门窗被推开，侯在外面的景思连忙唤院中仆从将桃树下的东西收拾了，只余下一本《左传》。

　　景思拿着书进来，走到内室，见谢玄凌还枯坐在桌边，他先把门窗关好，点亮油灯，将手里的书放在桌面上，看了一眼谢玄凌表情，小心开口道：“这书公子今日还读吗？可要收起来？”

　　谢玄凌的注意力果然被唤回，他眼神落在书上，沉声道：“便放在此处吧。”

　　“是！”景思看两人聊了一下午，便知是大事，又不想让谢玄凌想得太多影响养病，趁机劝道：“公子切勿多思伤神，再急的事情也不急这一日，此时该用晚食了，公子用一些吧？”

　　谢玄凌盯着《左传》思绪已经飞远，听见景思声音，也没注意内容，只点点头算作回应。

　　景思高兴起来：“我这就去厨房！”

　　景思什么时候离开的，谢玄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点着《左传》封面，历史对目前问题可有解答？

　　窗外狂风呼啸，被掩上的木窗再次被撞开，桌上的灯瞬间被吹灭，房间陷入黑暗，谢玄凌突然想起了在桃树下闭目养神时，耳边传来的文元酒的一句话。

　　小人物也能决定事情走向。

　　小人物！！！

　　谢玄凌站起身，他想到了。

　　老将军身边有名有姓的参将、幕僚都被杀尽，那会不会存在无名小卒被漏下的？

　　如果自上而下难以查到，那不如自下而上从孔老将军身边的小卒查起。

　　军中小卒虽多，但能在孔老将军身边的也并没有多少。

　　只要查到一个，便抽丝剥茧能找到破局之法了。

　　大雨倾盆而下，将天地从狂风中拯救出来。

　　可秋渠庄这边，一盆冷水兜头泼来，赵志牛一个激灵，从酒醉中醒过来，睁眼看见坐在他面前的文元酒，如丧考妣，只觉得没有人能救他性命了。

　　哗啦啦的雨声里，文元酒合了账册，放在旁边桌子上，旦风接收到信号，立刻站出来，厉声斥责道：“张志牛，你可是秋渠庄庄头！可你看看，你可有尽到职责！小姐在这里等了你一天，可你呢！不仅傍晚才回来，还喝的烂醉如泥！！！”

　　张志牛跪趴在地上，任由冷水往下滴，头俯得低低的，哭着求饶：“小姐，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旦风：“你说你知错，可你明明没将小姐的吩咐放在心上！！！”

　　张志牛想起那些堆在头上的事情，只觉得头疼死了，但他们这些仆从的卖身契都在主家手里，而且自己担个文府庄头的身份，不仅有大笔好处拿，就是出去谁人都给三分面，便是这活难干，他也不敢推辞，只能连连承诺：“小姐的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去办！不敢有一丝懈怠！！！”

　　躲在外面窗角偷听的孙宏业和张阿花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紧张，只等着文元酒的反应。

　　应该不会被这几句话就糊弄过去吧。

　　没想到真的就听文元酒慢悠悠地开口说：“张庄头，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吩咐的事桩桩件件的就等着你给我答复了。事情很多，我在庄子上待的时间也不能太久，今天之事就罚你没收一年月钱，务必尽快将功补过，再观后效，知道了吗？”

　　孙宏业脸黑如浓云，这二小姐果然愚昧不经事，张志牛都无能愚蠢至此，她还只罚了一年月钱，对赵志牛来说，一年不足百两银子的月钱算得了什么，根本不痛不痒！

　　里面的赵志牛听后，知道二小姐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连忙识趣地叩地谢恩，“多谢二小姐！小的一定竭尽全力为二小姐办事！”

　　文元酒摆摆手：“行了，出去吧。”

　　张阿花听后脸色不好，听到这句话，连忙拉着孙宏业离开，两人走到无人之处，她担忧地问道：“这二小姐竟然没撸掉张志牛的庄头之位，孙郎，怎么办？”

　　“一对蠢货！”廊下灯笼在风雨中摇晃，烛光忽明忽暗映在孙宏业的脸上，他看着院中瓢泼而下的大雨，咬紧后槽牙，眼中透出阴狠之色：“不必担心，重症要上猛药，后面我自有安排帮小姐治治脑子看清那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