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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回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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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竹的父亲让他去B市参加顾家的一场生日宴，说这些年亏欠他太多，要借此机会认他回梁家。
思虑再三，莫竹拒绝了他认自己回梁家这一条，只提出让父亲认可自己的母亲，不求给她一个名分，至少能来坟前再看她一眼。
莫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前途未卜，于是他从靠外的床侧被子下面摸出三枚铜钱，想要给自己此次之事起一卦。
于六月初八日子夜时，莫竹得《蹇》之《既济》卦。
世爻申金，逢死地，大凶，不得月日之生助，原神衰弱无力来生，又遇日支死地，此为真死也。
莫竹的心咯噔一声。
夏夜的晚风不断拍打着窗棂，老屋后山上的桦树林哗啦啦作响，本该是凉爽的时分，莫竹却感觉背后发寒，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反反复复推演，试图从中寻得一线生机，可结果都是枉然。
若是让沈怀衷看到他的卦象，那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赴约的。
要么选择去，从死绝地博出一线生机，要么选择不去，从此和梁宗友以及顾实的命运就再无交集。
卦象凶险，莫竹再清楚不过。
此去B市定是凶多吉少，莫竹又想起母亲莫小凤临终前吊着最后一口生气也要给自己嘱咐道，不要和梁家有任何瓜葛。
可是……
顾家的生日宴，会见到他吗？
知而不避，是想见你的诚意。
这些年来，莫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长大，除了沈怀衷基本上都没有交心的人，但是沈怀衷毕竟比自己年龄小三岁多，又经常在学校。
当年莫小凤带他回村子的时候，没有带和他任何有关的证件，她怕被梁宗友发现两人潜逃的踪迹，结果没想到离开B市途中，没收到梁宗友派来的任何阻拦。
莫小凤至死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唯一，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
没有户口的莫竹就是社会上的黑户，回到池苗村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继续自己的学业。
久而久之，莫竹的年龄越来越大，已经过了教育的适龄阶段，自己也不想再去学校和一群比自己小很多岁的孩子一起从头开始了。
莫竹不仅仅是为了去见一眼自己的生父，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更是想见自己这些年的精神支柱，看看顾实过得怎么样。
顾实读书的时候分享欲还很强，朋友圈全部是自己在国外学习之余的日常，以及喜欢听和歌和自己对电影的见解……
在莫竹感觉自己被困在这十万大山，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日子里，他把顾实朋友圈发过的歌曲全部收集起来组成了一个歌单。
歌单名为：“实事求是。”
歌单介绍：独属于他的歌单。
有时候看到歌单名的那刻，莫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自己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取了这样的名字。
莫竹把这个歌单循环了无数遍，但是最近这一年半载，这个歌单很少再添进去新的歌曲了。
顾实发的朋友圈变得越发少了，于是他就不停循环以前的老歌。区区几十来首歌，莫竹把每一首都听了不下五百次。
莫竹心想：“朋友圈发得少了，是他不开心吗？”
但是他又怕贸然去询问别人的隐私，会显得很唐突。
他会去看顾实发在朋友圈那二刷过的电影，哪怕是长达四个多小时，剧情平淡的电影，莫竹也并不觉得枯燥，好似要透过电影，能够和远在千里之外的顾实同共此时。
莫竹会偷偷收藏他在朋友圈发过的照片，哪怕对方不露脸，他只是看一眼和他有关的事物都开心。
拍景物时不经意露出的一个衬衣衣角，修长小臂上缠绕的檀木古玩手串，一个比耶的手势，拍日常vlog时的只言片语……
都让莫竹在心间反复描摹。
有一次顾实发了一个在海边冲浪的视频，趁浪头高涨时拍的视频，看得莫竹心下一紧。
那一晚，莫竹去道观里求了三个圣杯，幸好每一卦都显示顾实平安顺遂，仍是不放心，他又耗费精力替顾实画了一张平安符。
傍晚的道观前，挂着红色缎带的树枝旁逸斜出，上面全部记录的是信男信女的未尽心愿。
有些昏暗的道观内，莫竹眼中倒映着闪动的丝丝缕缕烛光，衬得他面如冠玉，他虔诚地拜了又拜。
“弟子学艺不精，太过杂乱，却谨记行走于世，积德行善。”
“为念诵黄庭经至今还保持着童子身，和一颗向道之心。”
“我莫竹一生无欲无求，愿以积攒的所有功德护佑顾实平安喜乐。”
莫竹虔诚地和祖师爷通拜，下颌清瘦白皙，眼角那豆大的暖黄烛火还在跳动，显得脸庞清秀俊逸。
莫竹自问对得起乡里乡亲，有人求签问卜他也尽自己全力去趋吉避凶，给人修理电器，搬运货物都是毫不推辞，街坊邻里都对这孩子赞不绝口，抢着要他当女婿。
他心想如果可以，自己就看一眼顾实，然后赶在卦象灵验之前离开，兴许还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如果保不住……
那就保不住吧，没啥大不了。
自己已经按照母亲的期待活了二十几年，也好生把大伯送老归山了，就是有些放心不下沈怀衷。
莫竹又不打算提前告诉沈怀衷，如果让他知道，那肯定不放心让自己去B市，那小子说不定还非要跟着自己一块去。
莫竹知道沈怀衷和父母之间的恩怨，也看过他的命盘，深知他最好是不要和B市的沈家人来往。
如此凶险的前程，如果非得要栽一个人，那就栽我好了。
第二日莫竹收拾了一小包行李，轻装上阵踏上去B市的旅程。
梁宗友在电话上让他出发来B市就和自己联系，他派人去接。
于是莫竹下车后就看到了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在接机口等着他，宛如复制粘贴的西装如出一辙，都隐藏不住下面夸张的肌肉线条。
莫竹：“……”
第一次见到活的双开门冰箱，还是整整齐齐的两排人。
其中领头的人走上前来接过莫竹的包，与莫竹白皙的皮肤不同，他眼睛像大海深处的淡蓝，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皮肤都是健康的古铜色，透着强烈的力量感。
保镖把他领到车前，替他打开车门后，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小心护在头顶送他上车，莫竹掩饰着自己的小心思和胡乱偷瞄的眼神，表面坐怀不乱地说道：“辛苦了哥。”
保镖顿时感觉很惶恐：“没……没事儿，少爷不必客气，您叫我安德森就好。”
没想到老板留在乡下的私生子长得这么惊为天人，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脸热，耳尖发烫。
安德森第一次在一个华人少年身上，体会到心脏怦怦跳的感觉。
安德森把他带到一个私人会所，这里是B市的高级会客点，古色古香的亭台水榭附庸风雅，重点是保密性很高，隐匿在郊区，很适合有钱人用来进行私人会谈。
莫竹走到门口，就看到竹帘上的轻纱薄如蝉翼，到处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奢侈品，似有若无的熏香从阁楼的各个角落弥散开来。
安德森：“老板，人带到了。”
屋内的丝竹管弦声骤停，传来一声浑厚的应答声：“让他进来。”
莫竹忐忑地走了进去，看到自己的父亲端坐在茶几旁，一位穿淡青色旗袍的侍女正在为他洗茶。
莫竹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一团，又松开，他一时愣愣站着。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鬓角白了些，是我妈至死都念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