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相遇那一年》木一槿鸣

25、莫竹

　　莫小凤这一生原本可以找一个同村的青年才俊，不管是留在家里种田，还是一起出门打工，或许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

　　可是执拗地爱着梁宗友的她，为了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穷尽一生，早早地透支了自己的生命。

　　美人香消玉损。

　　莫竹回到村子的时候七岁半，沈怀衷四岁，两个孩子住的很近。

　　一个是母亲病逝，父亲形同虚设，一个是父母对其恨之入骨，两个人跌跌撞撞地相互陪伴着长大。

　　沈怀衷更像是一只跟屁虫，天天在莫竹身后追着喊：“莫竹哥～”

　　莫竹带着他上山采菌子，下河抓鱼摸螃蟹，去悬崖采草药卖钱，夏天编草环戴在头上避暑，挂在树上睡午觉，摘桂花和槐花，还会摘各种各样可口的野果来吃。

　　日复一日，莫竹出落得愈发俊美出尘，他波光粼粼的眼睫时常带着笑意，五官更是标致得无可挑剔，整个人隐入光影之中时更像是一副艺术作品，与油画不同的是他笑起来那独一无二的灵气。

　　沈怀衷发现莫竹家里最显眼的墙面上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有一次沈怀衷带了一小桶从爷爷酒桶里倒出来的酒，到莫竹家找他，两个半大孩子藏在屋里简简单单焖了一锅土豆，喝光了一整桶。

　　沈怀衷酒量很好，喝完还跟没事人一样，可是莫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趴在桌面嘴里不停呢喃。

　　沈怀衷忽然很好奇那串号码，就碰了碰莫竹胳膊：“莫竹哥，那串号码是谁的啊？”

　　莫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是我小学同桌的。”

　　沈怀衷起了打听的心思：“哦？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莫竹酒醉之后跟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往外交代。

　　沈怀衷听着他酒醉后如同梦话的回答，最后才理清了这些断断续续的音节里的逻辑。

　　这号码是莫竹小学同桌的，当时他被人排挤，班上只有和他成为同桌的小男孩顾实，愿意力排众议和他玩，当时他没有手机，顾实却早早地有自己的电话了。

　　顾实从小就穿得一板一眼，不管再热的天气，衬衣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衣服熨烫得非常平整。

　　那一天莫小凤匆匆来到学校就要带他走，莫竹总有一种再也见不到顾实的预感，分别前他紧紧拽住顾实的手，哭得稀里哗啦。

　　“阿实，把电话写在我手心。以后有手机了我就打电话给你。”

　　眼前的小男孩可爱得紧，大眼睛里蓄着的泪水显得眼睛又黑又亮，像是一块甜美的草莓味蛋糕。

　　不苟言笑的顾实微微勾起嘴角，笑着拿出最不易掉色的笔，在他手心写下自己的电话号。

　　莫竹兴奋地跟着莫小凤走了，一路上都大张着手掌，不舍得合上，生怕自己的汗渍把电话号码的字迹变得模糊了。

　　回到家后，莫竹把电话号码小心地记了下来，从随时携带的记事簿，再写到后来老屋的墙面上。

　　到后来莫竹不用看也能倒背如流，这号码在他心里过了千万遍。

　　接手小卖部几年之后，莫竹终于凑齐了买手机的钱，拿到了人生中第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

　　他放进电话卡后，第一时间就拨通了顾实的电话，莫竹带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电话的嘟嘟声。

　　当时顾实似乎是在参加一场大型会议，给他回复了短信。

　　“有事在忙，等会给你打。”

　　后来莫竹自己注册了微信，加上了顾实的个人微信，从此万年不变的微信置顶就是他。

　　村子里待嫁闺中的女子都对莫竹仰慕已久，可是莫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一直活得随性且自由。

　　这些年来和他朝夕相处的沈怀衷并不是没有发现端倪，他知道自己的莫竹哥喜欢男生，还是那个只有小时候才见过面的顾实。

　　沈怀衷曾经问过他：“莫竹哥，你不是一直都有他微信吗？喜欢他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莫竹，脸上出现了罕见的落寞神色。

　　他穿着老头背心，露出来的白皙皮肤上面有着明显的青筋，搬完货之后有了一层薄汗，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在腰部猝然收紧。

　　莫竹把外面三轮车上面的矿泉水，零食和饮料全部卸下车，才开始一点点往小卖部里面搬，然后和沈怀衷一起整理着货架。

　　沈怀衷见他不愿说，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沉默地接过他手里的货，再把纸壳子的胶带撕开，整理好之后叠在一起。

　　片刻后，莫竹摆完了一格货架，把各种口味的小饼干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货架上。

　　“嘶拉……”

　　莫竹蹲在地上和沈怀衷一起整理废弃纸壳，积攒在一起，只要斤数足够多，就可以用来卖废品。

　　“衷子，我看过他的朋友圈，当我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的时候，他获得了世界最高学府的offer，周末都在不同的国家旅游，学习。”

　　“他在看世界。美国，瑞士，智利，澳洲等等，他看过世界尽头的邮局，冰岛最美的时节，和新朋友一起过圣诞，吃各种美食……”

　　“我在为了几两碎银卖命，是旁人口中的江湖骗子，无业游民。”

　　莫竹把一大捆纸壳抱了起来，用编织绳子给它上下左右都扎好，用力抬起来的时候，白皙的胳膊上面有着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

　　是去健身房都会被夸一句：“哥们，牛逼啊！”的程度。

　　“衷子，不是一个阶层的，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我也从来不给他发微信，不知道自己能和他说点什么。”

　　沈怀衷看着他离开时故作自然的背影，他语调一直都装作没事人一样，可沈怀衷还是感受到了他难以言表的难过。

　　上一世遇见苏寒的半年前，沈怀衷已经开始在王叔的扶持下自己创业，公司的经营刚有起色。

　　莫竹还是过得随性自由，他很有商业头脑，小卖部被他发展成了超市，请员工来维持超市的运作。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撒手不管了，莫竹甚至都想去柳树湾的桥边摆一个摊子算命，没人的时候就晒晒太阳，甚至可以钓钓鱼。

　　这样不算大富，却又有点小钱的状态很好，至少不用为了吃穿发愁，莫竹有时候骑着机车去学校给沈怀衷带点吃的，有空再去田野跑跑步，等到大汗淋漓了就回家冲一个热水澡，美美地钻进被窝。

　　他的朋友圈封面很好地表现了他的生活方式和态度。

　　“自由万岁。”

　　有一天跑完步往家走的路上，莫竹接到了一个来自B市的陌生号码，他有些犹豫着接听了电话，没想到就是这通电话将会把他推往燃着熊熊业火的深渊。

　　“小竹，我是你的父亲。”

　　“啪嗒——”

　　刚刚绕着田野跑完五公里的莫竹手上还有着黏腻的汗水，听到这句话的他顿时愣在原地，手中的手机应声而落，滚进一旁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