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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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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寿十八年,仲夏。
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
沈宁坐在囚车里,碎发散落在肩上,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但羞涩绝俗的脸上难掩一股轻灵之气。
宫廷太医沈言因为医治太子风疾之症开错药导致太子之死。
按照大明律,当处以灭九族。
皇帝看在其家族历代为宫中效力,念及旧情,改为男丁全部斩首极刑。
女眷流放岭南。
“宁儿,你喝点水吧。”
沈夫人看了眼囚车外的侍卫,偷偷的从袖中掏出一个水袋递给沈宁,沈宁纤细的手腕刚想推开。
“咻”的一下。
鞭子甩到沈夫人的脸上,顿时脸上一条血红色的口子。
水袋从手中脱落,水顺着囚车缝隙一滴滴流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打人?”
沈宁双眸含着血丝看着囚车外手持长鞭的侍卫,眼眸中的冷厉让那人全身一凛。
她手中要有匕首,肯定回杀了自己。
侍卫抬眸看着眼前美艳的女人,顿时挺住了手。
沈言和夫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没有娶任何妾室,便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带在身边,像男孩子子一样养着,舞文弄墨,学习药典,性格也区别于一般大家闺秀,少了些温柔和端庄。
如今,她那一丝丝温柔也不会再有。
不能再有。
囚车行驶到丛林,囚车里的女人们都埋着头。
侍卫领队打着哈气说“”天快黑了,就在这里歇脚吧!”
几个侍卫将囚车停靠在树边,也不管囚车中的女人们,几个人从怀中掏出酒袋喝起酒来。
沈宁看着母亲脸上的一道血痕,伸手擦去流淌下来的血迹。”
“娘,我会保护你的,爹没有杀太子。
我相信爹,爹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踩死的人,怎么会去杀人,我不信。”
一滴泪水从沈夫人眼中流下,顺着脸滚落到脖颈处。
沈宁将母亲揽入怀中,轻轻的贴到沈夫人耳廓边,“娘,你坚持住,有我在,我定会想办法会救下她们。”
她回头朝着后面囚车里哭泣的女人们望去。
只有婢女娇儿双眸含泪的看着她,不敢出声。
沈夫人一动不动的靠着沈宁,沈宁感觉不到她鼻息的温度,全身紧张了起来。
“娘?”
没有反应。
“娘?”
静寂无声。
沈宁深入手指,紧张的用指尖去触碰沈夫人鼻。
没有一丝温度。
一股黑血顺着口从嘴边留下。
沈宁拼命的大喊。
“来人?来人啊?”
刚才那个侍卫本来就心里烦躁,这下又被打扰了喝酒,举起马鞭朝着囚车内的沈宁抽去。
“啊!”耳边突然传来几声惨叫,血渍喷溅到她褶皱的囚服上,如同冬雪上染上一朵朵梅花。
惨烈至极。
沈言回眸看到一个面带银色面具,素白的衣袂翩翩如蝶。
剑光霹雳一般疾飞向几个侍卫,不多时几人相继倒地。
白衣男子走到囚车前,小娇双手颤抖的扒着囚车木栏,只听“啪”的一声,锁被打开,白衣男子看了眼小娇,沉声说道 “你们各自逃命吧!”
囚车上的人慌乱的四散而逃。
沈宁脖颈被重重一击,晕厥过去。
翌日,清晨。
金色阳光透过窗格子招进来,将屋内染成片暖色 。
床榻上沈宁柔柔地笼罩其中,她脸色苍白,即使阳光为她的脸色润泽了不少,但依旧苍白的透明。
梦中,沈言感觉到无数张面孔朝她奔来。
沈言满脸血的,手拼命的在半空中抓着,“宁儿,为父没有杀人,是有人要陷害我啊!”
沈夫人浸着泪水淡淡的笑着,脸上那伤口还在往外流着血。
宁儿,我的女儿,阿母不当你的拖累了,你好好活着,不要为我们报仇,你活着我们九泉之下就是幸福的。”
一个侍卫从身后抓着沈夫人的头发,“你要我们给你陪葬,那好,咱们就到阎王爷那一起遭罪。”
沈夫人被拖在地上,满地的血迹在昏暗甬道上拖出一片血渍。
“娘。”沈宁从梦中想来,手狠狠的抓住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双眸微开。
一张俊美的脸映入眼中。
凤眼生威,眼角上挑着含着万种的风情,这种眼,最为勾人。
眼眸似是世间最璀璨的星辰,眼中瞧不出半分情绪。
她抬眸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蓝色的帐幔,头顶一袭一袭的流苏轻摇,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
“你是谁?”
萧镇抬眸,清冷自持的眸中一片清澈,“你现在只能听我的,先休息。”
沈宁直起身,靠在床背,垂眸看了下身上的衣服。
雪白色的寝衣。
有人换过。
沈宁皱眉,声音略带紧张,眼睫微微抬起,看着眼前的男人。
萧镇沉声道,“你的衣衫是王婆婆换的,这几日由他照顾你”。
沈宁拢了拢被子,双腿蜷缩起来。
她想起昨夜的事情。
眸色中略带了些紧张,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救她,囚车里的人都怎么样了,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昨夜的人是你?”
萧镇轻声道,“是。”
“为什么救我?”
萧镇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屋内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
“路过。”
这个男人真是大喘气,等了许久,才等了一个路过。
沈宁见过面前这陌生男人杀人狠辣的一面,不想激怒于他,没有逼问,轻轻的“嗯”了一声。
门外传来叩门声,“进来吧!”
一个中年妇人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姑娘,我来伺候您更衣。”
萧镇沉声,“这是王婆婆。”随后起身离开,门被反手关上。
王婆婆走到床榻边,将帕子拧干,沈宁接过帕子,“我自己来吧!”
沈宁看面前的婆婆不过四十左右,确被他叫做婆婆,这个仆人肯定知道很多,何不先从她入手,了解一些。
温和的说,“婆婆,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公子的外宅,姑娘别怕,我们家公子是非常善良的一个人,从不……。”
未等王婆婆说完,沈宁快速的将衣裙穿好,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苍白的面孔,“外宅?”
“我家夫人信佛,喜静,夫人不想让公子打扰她”。
王婆婆走到梳妆台前,熟练的给沈宁梳头,“姥爷去世的又早,公子如今做了北镇府司指挥使就自己单住这外宅了。”
“北镇府司指挥使?”
沈宁全身一凛,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如地狱般的诏狱,那个所有人都恐惧的人。
箫镇。
沈宁从小每次不睡觉,沈言就吓唬她,不听话就让锦衣卫来。
刚开始沈宁哭哭啼啼的睡着了,后来沈言老这么说,沈宁就挺直小腰,“我就喜欢跟他走。
我长大了还要嫁个能保护我的锦衣卫。”
沈夫人就惊慌,“”锦衣卫可都是个短命鬼,你还是嫁个太医吧,不参与朝政也不用在政治漩涡中左右为难,平平安安过一生。”
沈宁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流出。
嫁给太医才是短命鬼,娘陪着你一起走。
沈宁捂着胸口,忽然感觉心口隐隐作痛 。
王婆婆赶紧从架子上拿个了披肩给沈宁披上。
沈宁知道王婆婆是萧镇的人,在没有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她不能问太多。
“我能出去晒晒太阳吗?”沈宁试探的问道。
王婆婆看着眼前一双明眸似清澈的泉水,不染一丝杂质的姑娘。
肌肤虽然有些苍白,却显得一付病美人态,轻轻一笑,“我扶姑娘出去吧!”
沈宁轻声道,“婆婆您忙吧,我一个人走走就好。”
王婆婆应声道,“好,姑娘,那您有事就唤我,我就在您西边的屋子。
东边的小屋子你可别过去。”
王婆婆走后,沈宁才环顾四周,这个北镇府司的外宅坐落于灵山脚下。
府邸内花木繁茂,流水潺潺,处处可见精致的盆景和喷泉。
园中的小径蜿蜒曲折,仿佛走进了一个美丽的画卷之中。
沈宁顺着长廊走去,花香四溢,但也驱赶不走沈宁几日内家族变故、父母尽失的惨痛。
目光扫过院子的四周,停在了回廊的尽头。
东屋。
“大人,昨夜有人杀死押送沈言家眷侍卫,带走人犯。”
沈宁忽然听到假山石后的声音,赶紧躲在了花丛中,蹲下身去。
萧镇的声音传入耳中,“知道了。”
对面,一只花狸猫正趴在花丛里直直的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
声音再次响起。
“王千户,你要说什么?”
萧镇眸光凌厉的望着这个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般的下属。
他的一丝微妙的表情他都了如指掌,相反,他要做什么王远也知道。
王远退后一步跪地,“大人,卑职劝您不要卷入朝堂的政治漩涡。”
“退下。”
王远还未说完,被萧镇打断。
“你听命于我,只有服从没有劝谏的资格。”
“是。”
王远跟随笑镇多年,熟知他的习性。
此刻,不能多言。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宁轻轻吐出一口气,额头上都是细微的汗珠。
她感觉到这个声音和劝她休养的那个人完全是两个人。
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一个温润儒雅的偏偏公子和一个杀伐果断的酷吏联想到一起。
花狸猫慢慢逼近。
“再看我,我咬你?”沈宁冲着花狸猫呲牙。
“你喜欢猫?”
背后传来萧镇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声音带了些许温柔。
沈宁回眸,阳光洒在萧镇那张清新俊逸的脸上,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