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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骨肉相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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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遣走了李婉,不由得想发笑,这蠢女人,她不事生产没有任何贡献,徐家白白养着她那么多年,她却一直心怀嫉愤,还一言不发吊死了自己,不是疯妇又是什么?
无奈的摇头,天官想了解的是青鸾,可在李婉的回忆里他却只出现了聊聊数次,而且算算时间,火油矿事故在这期间早已发生,而李婉却像全不知情,在她的记忆里跟本没出现过。
“大人,”一个轻轻的声音打断天官的思绪,是满面小心翼翼的阎王,“您对她可还满意?”
天官面无表情,开口道,“带徐端!”
“是!”阎王的消失与出现一样,悄无生息。
徐端很年轻,长相虽比不上青鸾,却也是个样貌英俊的公子。
天官仔细打量他,样貌上他更像李婉,眉眼却跟青鸾很像,尤其是那长长的眉梢。
一进入徐端的回忆,天官被一股浓浓的怨愤激得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停顿了一下仔细从头寻找端倪。
李婉是最早出现在他记忆中的人,她教导他读书习字,照顾他起居生活,口中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争气”。
随着年龄长大,徐端知道“争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母亲。
父亲明显不喜欢母亲,他喜欢更会管家的小娘钱琉璃,祖母也是。而自己只要“争气”,那就可以帮母亲分来一些父亲和祖母的喜欢。
他不能像同龄孩童一般玩耍,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徐家很有钱,可母亲却强迫他活得像个苦行僧。他怨母亲。
父亲是个虚伪的人,虽然他长相英俊,才华横溢,但他就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极其自私。
徐端偷听过小娘跟父亲的对话。
父亲说,“你明天把这副画给婉儿送过去。”
“相公!你答应过在我院子里不提她的!”
“别闹,是正事!”
“啊?怎么啦?是朝中有了什么动向?”
“嗯,相国大人荐我来管钱粮,怎么也要有所表示的!”
又过了许久,父亲又开口。
“我父官位低微去世又早,幸而有相国大人推荐才能让我在朝中得占一席。婉儿生性温柔,又从不跟你争抢什么,你别总那么厉害!”
“什么厉害?我几时跟姐姐厉害了?哼!相公你就是偏心姐姐,她是大家闺秀,你嫌弃我是商人之女!”
“我几时嫌弃你了?整个徐家都交给你打理,现在只要我不当值,哪天不是宿在你院子里的?”
……
徐端知道,相国大人就是外祖父李秀。
所以父亲娶母亲,只为有个走入朝中的踏板。可他不是状元吗?状元三年就出一个,这还不会让国君重视吗?
母亲告诉他不会,毕竟入朝为官是为治理国家,没有十几年几十年历练,怎能位极人臣受国君倚重?
“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好好做学问,将来等你入朝时,有外祖父和父亲两人提携,进入中枢机要也是指日可待啊!”母亲总是以这样的话鼓励他,期望他。
他跟弟弟徐奕的关系缓和缘于弟弟跪在他面前,为自己母亲的霸道而道歉。
“哥哥,我知道我娘让大娘受了很多委曲,他总是霸占着爹爹,仗着娘家家底丰厚使些手段管家。其实我听过祖母几次数落她的,但祖母心慈,总是帮她瞒着爹爹,她又严令我不许往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好好上学堂吗?我就是不想她如愿,我就是要她难堪!可……”徐奕开始哽咽,“可那天来要帐的碰上祖母,祖母知道后难过的哭了一场,我,我真是不孝!”
徐端面对流泪的徐奕有点不知所措。
“哥哥,你,你帮帮我吧,我心里一直把你和大娘当作一家人的,只是大娘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我其实是不敢去她面前烦扰的。”
徐端皱着眉开口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哥哥,你学问那么好,你教教我吧!我想好好学,以后兄弟同心,哥哥继承了家业我就做你的得力助手,若是哥哥进入朝堂我也能帮衬一二。”
“可你,你来找我,你娘会同意吗?”
“她不敢不同意的!我在祖母面前提出向你求教的,祖母同意的事,她不敢拦着我!”
徐端琢磨片刻同意了。
他也希望母亲不那么清高,同时手足相亲家庭和蔼,而更重要的是,自小被视为仇人的儿子向自己求教,他内心满满的自得。
于是他们开始变得形影不离,徐奕每每都带给他好吃好喝的作谢仪,而他也尽心教导这个弟弟,直到一次两人书院下课在街上碰到徐奕的熟人被硬拉到一家妓馆。
徐端第一次去,没想到这里跟他想像中的一点也不一样,这里的女人们都很漂亮端庄,会唱曲会作诗,她们都很推崇徐端这个年轻有才华的青年,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
徐端头一回感受到异性的崇拜,她们那含着水的眸子让自己几乎溺毙了,她们那红如樱桃的小口传唱着自己刚作的词句瞬间就让他迈不动步子了。她们都很有分寸,行为一直很守礼,可她们的眼神却像钩子,露骨又甜蜜。
那天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能碰上徐奕的朋友,徐端也不再推辞,成了妓馆的常客,后来即使甚至徐奕不与他同行,他自己也会去妓馆,只为见那个当红姑娘翡翠。
徐奕很是会看眼色,有一天偷偷跟他说,翡翠的初夜已经开始挂牌子了,问徐端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自己愿意帮他跟妓馆说说包下翡翠。
徐端当然愿意,可他没钱。
徐奕苦着脸说自己上次因被祖母撞破,已被钱琉璃扣了月俸银子,手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兄弟两人一筹莫展,这时徐奕的朋友出主意,可以去赌场试试手气。
于是徐端又第一次去了赌坊。
也许是新手运气,他这一天竟然赢了诸多银子,不但能包下翡翠的初夜,连往后的半月也足够了。
美人在怀,意气风发,徐端那一天都没去学堂,一直跟翡翠厮混在床上。
他简直不敢想像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快乐的事,看着身下娇软的翡翠,他觉得自己此时才是个男人,什么学业什么争气,让它们都见鬼去吧!他满心满眼只有翡翠!
妓馆就是个销金窟,他撞大运赢来的那点银子很快就被挥霍一空,眼看着半月期限已到,拿不出钱来,翡翠就得跟着别的男人,徐端不愿,也不能任这种事发生。
可这一次再去赌坊,他的运气烂到了底,不但输光了那点可怜的月俸,还欠了赌坊一大笔。
正当徐端站在赌台前两眼呆直冒着冷汗时,赌坊一个伙计拍拍他的手臂问道,“公子,公子可是徐状元家的大公子?”
徐端心里擂鼓一般敲了起来暗道,“完了……”
却听那伙计继续道,“公子可是银钱带得不够?没关系的,小人做保可向赌坊借银子继续玩的。”
徐端舒了口气问,“可借多少?”
伙计一呆道,“我带您过去问问可好?”
经过一番口舌,徐端亲手写了借据,终是借够了翡翠半月的费用。
此后,徐端知道自己徐家大公子的身份又多了一个用途。
他也曾问过徐奕,这些借条怎么处理,徐奕想了想道,“哥,我帮你认下一些,我们一起去求祖母,她一定帮我们的。再说,现在年轻公子多少都会有些花销的,像你这样老实的官家公子哪里找去?日子过得像寺庙里的和尚!”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一起去求祖母,那些赌坊妓馆已经找上了门,不但气死了祖母,还逼死了母亲。
母亲死后的几日,徐端一直呆呆的瘫坐在灵堂里。
徐奕颇为不忍,忙前忙后的帮着处理李婉的后事,还去青鸾面前跪了几日,求父亲别再厌弃大哥,大哥自小没见识过花花世界,一时失了分寸,如今他已知错,定会好好发过,现在他已经失去母亲,别让他再失去父亲了。
听下人们说,徐奕哭得声泪俱下,一旁服侍的下人们都跟着一起流泪。
这一顿哭,还是哭来了青鸾。
青鸾端着严父的架子,先是一顿训斥,而后低头温言道,“你母亲心性刚硬,也是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这事不能全怪你,我也没想到。只要你以后一心改过好好做人,也不枉了她一番心血。”
青鸾是在徐端的哭声中离开的。
徐端不是为自己哭,他在为母亲哭,为有这样下个丈夫和父亲而哭。
料理了李婉的后事,徐端重回学堂,徐奕总是怕他出什么事似的,整日跟着照顾。徐端感念他在父亲面前为自己求情,也承他的情。
这一日,徐端正在书房里读书,学堂遣一个小厮送了封信过来。
徐端打开一看是通知乡试时间的信,他略一思量就明白,这信应该是送给徐奕的,学堂里的先生都知道他要给母亲丁忧,这一次的乡试他没法参加。徐家能参加的人只有徐奕,而小厮多半是没听清楚就送到了他手里。
徐端压下心里难以名状的情绪,拿着信去找徐奕。
可一进徐奕的院子却觉得奇怪,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一个下人的影子都不见。
他走到厢房的屋檐下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了清楚的说话声。
“娘,我的手段厉害吧!”徐奕的声音传来。
“哼!你这个小滑头!”这是钱琉璃的声音。
“你瞧我这一招是不是一箭双雕?徐端至少三年不能参加乡试,李婉一死你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徐夫人!哦,还有,祖母也再不会骂你了,这应该算得上是一箭三雕!”
正欲出声的徐端瞬间闭上了嘴。
“那你去求你父亲做什么?让他一直讨厌徐端不好吗?”
“娘,这你就不懂了,我为他求情是全我爱惜手足的名声。再过几日我会去找翡翠,只要想办法让她再见到大哥,她一定能再一次把他的魂勾走!”
“你这么有把握?那小妮子会听你的吗?”
“听!她有什么不听的,她的赎身银子我都准备好了,只要再办好这件事,她就能顺利离开妓馆了,她前两日就托人捎话来催我呢!”
“她是真的要你赎身吗?别是想借机跟着那个臭小子进我们徐家吧?!”
“放心吧娘,就算她是真心想进徐家我们也不怕啊!你想啊,不过父亲那一关,她能当得上徐夫人?若是她能闹就任她闹去,闹得越大越好,到时还怕父亲不把大哥轰出家门?!”
徐端是踉跄着走回自己的房里的。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钱琉璃和徐奕母子俩计划的,母亲的死是给钱琉璃让位子,翡翠的出现是为了毁掉自己,而毁了自己也是毁了母亲,还捎上了祖母一条性命。对,还有翡翠,那个姑娘竟然是徐奕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徐端想起吊在房梁上的母亲,他抽出腰带也想一死了之,挂在腰带上的玉佩哗啦一下摔碎在地上。
那玉佩是几个月前徐奕送他的,徐奕说这块玉是钱琉璃最钟爱的,一直留待徐奕束发才肯给他。
徐端当时笑着说,“母亲之爱子,你是她心中最爱之人,当然把最好的留给你,所以这玉我不能收。”
徐奕却强要他收下,还说,“我心中最敬爱之人是大哥,所以也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呀!”
当时有多感动,现下就有多讽刺。
思绪强行阻止了徐端自尽的打算,徐端冷笑自语道,“是啊,你们毁我前途杀我母亲,我就想办法夺走你们最在乎的东西!”
从那天起,徐端连院子都不出了,他向学堂告了罪,说要给母亲好好守孝。
这下彻底杜绝了翡翠找到他的可能,也细细打算起自己复仇的计划。
徐奕中了秀才,但碍于嫡母去世不能操办庆祝,于是钱琉璃精心准备起自己的生辰贺宴来,借着这名头贺一贺儿子中举,更要正一正自己嫡妻的身份。
随着府里大宴临近,徐端也早早准备好了贺礼,一尊白玉观音和一副他亲手绘好的山河图。
宴席当时,徐端以有孝在身不便出席为由一直躲在自己院子里,一直到晚宴前最重要的唱礼环节才亲自过来。
大厅被装饰的光彩夺目,宾客众多,因是给徐夫人庆祝,因此女眷居多,男客也多是些平辈与小辈,唱礼过后他们都会去前院另开筵席。
徐端一进门就吸引了众人目光,大厅里嘈杂的人声马上就静了下去。
不愧是青鸾的儿子,哪怕身着重孝也仍旧眉目清秀,与他手中托着的白玉观音竟然让人生出一种两两相印的错觉。
钱琉璃看到他的装扮似乎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满,但迅速换上温柔微笑。
徐端举起观音跪到她身前,朗声道:“端儿身有重孝,今天本不该前来,但姨娘生辰是我徐家大事,我母亲生前也一直对姨娘惦念有加,所以端儿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献上贺礼。”说着他把玉观音又往上举了举。
坐在上面的钱琉璃已经拉下脸来,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的称呼,明摆着是在众人面前打她的脸。
“端儿,”青鸾的声音响起,“我知你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母亲,但礼数不可废,即使你不愿叫声娘,她也还是你母亲。”
徐端抬头看自己的父亲,两人目光一碰,他旋即低下头来,继续说道,“是,是端儿错了,请母亲恕罪。”
钱琉璃这才会心一笑,示意婢女接过观音,“端儿快起来吧!”
徐端起身再不看青鸾与钱琉璃,径直走向徐奕,“小奕,为兄亲手绘制一副山河图赠与你,恭贺你此次中举,来看看喜不喜欢!”
徐奕马上笑着想接过来,徐端却只是把画卷的一端递给他,自己执着另一侧缓缓拉开。
层峦叠嶂的山峰,郁郁葱葱的林木,一条窄溪缓缓流过,画面渐渐看到尽头,徐奕还在腹诽技艺并不算高深,嘴上却装作开心道,“多谢大……”
只是最后“哥”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眼前已经寒光一闪,一柄匕首刺入他左胸,对面执刀的,正是徐端。
徐端猛地抽出匕首,又是一下刺入他腹部,这时两旁才在这惊变里反应过来,有人纷纷跑来夺下他的匕首。
徐端也不挣扎,狂笑着被众人反剪双手压着坐倒。
“母亲?哈哈哈,你就那么想当徐夫人?为了当上正室,你跟你的好儿子设局害我,逼死我母亲,气死我祖母!好啊,我隧你的愿,让你做徐夫人,却要用你儿子的命来换,你现在开不开心?开不开心?”
钱琉璃顾不上徐端说什么,早已连滚带爬的扶起徐奕的头脸,大声喊着“奕儿,奕儿,找大夫,找大夫!”
众宾客乱成一团,尖叫躲避的,凑过来看热闹的挤在一起,外头的进不来,里头的出不去。
青鸾也被这变故吓得呆住,这时他抽出宝剑大喝道,“逆子!你这个逆子!”说着就向徐端刺来。
徐端也不躲,正正迎向青鸾,这时的他已狼狈不堪,雪白的袍子被滚轧的脏污褶皱,连脸上都被喷溅了点点血迹,双眼却带着狠毒得逞的光芒。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青鸾的长剑刺入自己胸膛。
这一下,近前的女眷们又纷纷尖叫起来,桌椅翻到,人群推搡。
混乱中,徐端勾着一边的嘴角对身前的青鸾说,“你算什么夫君?又算什么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