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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三人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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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琉璃是半个月后进门的,进门之时还闹了老大的不痛快。
原因无他,钱家有钱,钱琉璃是初婚,当然想给自己置办一席像样的婚礼。她知李婉嫁进徐家时是十里红妆八台大轿,于是自己也照着娶妻规矩来准备。谁知徐青鸾听说后直接找上钱父,说纳妾就必要按纳妾的仪程来,超出规制的一律不许出现,否则他宁愿毁了婚,也不会让钱琉璃进门。
钱父听了这样一番不客气的话气得砸了茶碗,回头就冲着女儿发了顿脾气,骂她得了失心疯非要嫁给这样一家人委曲自己,还要拉上父兄跟她一起丢脸。
钱琉璃也委曲,但婚事已说定,又是她自己说宁愿做小也要嫁给徐青鸾,且还托了太常丞来做媒,现在毁婚自己更是丢脸,只得委委曲曲的收了一切仪程,坐着一顶小轿进了徐家侧门算是了事。
好不容易进了门的钱琉璃是流着泪向李婉敬茶的,青鸾皱着眉头想呵斥,终是勉强忍住。礼毕,钱琉璃说自己想去后堂拜见老夫人。
李婉还未开口,青鸾就打断道,“不必了,娘歇下了,早就传过话来免去打扰。”不待钱琉璃再说什么便开口道,“婉儿已给你准备好了院子,劳碌一天,回院歇了吧!”
说完便转身去了书房,不再多看一眼钱琉璃。
钱琉璃一向自负自己貌美如花又有家世,再加上父兄待她如掌上明珠,何时受过这等冷待,面上忍不住,当下抽泣起来。
李婉站在她身边也不多说,只打发了婢女下去,独自陪着她。
待她终于收住些许眼泪才开口道,“琉璃,相公是明礼之人,向来待人宽和,你可知今日他为何如此对你?”
泪眼曚昽的钱琉璃摇摇头。
李婉微微一笑道,“那么你先告诉我,为何一定要嫁进徐家?你生的如此娇艳可爱,家世又这般富贵,怎么宁愿做妾也要嫁他?”
“我……”
钱琉璃噎住了,李婉却也不催她,只安静的等。
“那一日我是换了朴妇装扮偷偷带着婢女出门的,为的是求姻缘签,相公,他救我时并不知我是谁,可见他不是贪财趋利的,是个正直好人。”
李婉微微笑着点头道,“是啊,他一直都是个好人,哪怕自己遇险也不会眼看着年轻姑娘被人调戏。”又看向钱琉璃道,“且是如此一个美貌的姑娘呢!”
钱琉璃面现羞涩的低下头去,小声道,“他,他也长得那样好看!”
“是啊!他还长得那样好看!”李婉也重复她的话。
“姐姐,”钱琉璃有点胆怯似的对李婉道,“我,我真的是钦慕相公,并不想要跟你抢的,我也没想过要取代你,真的!”
李婉笑道,“我知道啊!”
“你,知道?”
“琉璃,妆仪之事并不是我向相公发难,我也无意在你过门后为难你。所以,刚才我问你是否知道相公为何如此待你,这题眼不在我身上。换言之,相公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李婉笑着看钱琉璃,继续道,“当然他这么做的根源却也与我有关。”
李婉站起身踱了几步道,“我与他从小相识,他一向重义守诺,中了举便回来娶我,一则为兑现当年承诺,二则是因我们之间情意。在遇到你后,他一直拒绝这门亲事,并非因你出身商家,你再瞧瞧我,我长相又哪里及得上你?”
“那,那他为何一直不肯?”
“因为他有身为人夫的责任,他怕你太过精明,也怕你家世太好又有父兄撑腰,而我家中却无嫡亲的兄弟。”
“相公,他不肯点头是怕你受我欺负?”钱琉璃睁大眼睛。
“琉璃,他并不是不喜欢你,不然初见那天他未必会注意到你。只是,你的作为却让他担心你会变成徐家不安的根源。别急着否认琉璃,女儿家能嫁给心上人的喜悦我明白,因礼法约束不能大行操办你已心中委曲,可相公的无情指摘,让你心中更加委曲。刚才你想拜见婆母,相公又不留情面,你这才难过哭泣。我说的对吗?”
钱琉璃低下头去不肯说话。
李婉也不怪她接着道,“可琉璃,你只怪他,可想到这一切太过僭越了?”
钱琉璃抬眼看李婉,小声嗫嚅着“我我”半晌却不再说话。
“琉璃,勿以恶小而为之,这才是题眼。”李婉最后说。
低着头的钱琉璃想了一会儿,起身给李婉行了个规矩的礼,开口道,“姐姐,是琉璃不懂事,在此向你诚恳认错,以后万望姐姐时刻提点教育,琉璃一定安守规矩礼法,与姐姐一起兴旺徐家侍候相公婆母!”
李婉这才轻轻一笑道,“好妹妹!还不快去与相公好好道个歉,你只要说到做到安守礼法,他又怎会不爱你?”
钱琉璃这才害羞一笑。
李婉转身欲回自己院子,身后又响起钱琉璃的声音,“姐姐,你…… 相公不喜我这处你为何要告诉我呢?若你一直不讲,相公不是会一直讨厌我吗?难道你不担心相公他会……会待我更好?”
李婉摇摇头,“我们从小相识,他的为人我心里清楚,所以不担心。他若更爱你,便是你确有惹人怜爱之处,那我也会爱重你。再说,若他的心不在我身上,靠着鬼域伎俩也必不能长久,李婉对这样做法实在不齿,留不住的便放手罢了。”
“姐姐,琉璃好羡慕你,也敬佩你!”
两年后,徐家又添男丁,取名徐奕。
青鸾格外注重对两个儿子的教养,吃喝不求最好,却总把他们带在身边,写字读书都是他亲自教授,连孩子们玩耍他也带着一起,有时垂钓有时骑马,两个小小的孩童常在他身上爬上爬下。
跟在青鸾身边的随从想帮忙竟插不上手,两个孩子都纷纷只要腻在青鸾身边,以至每晚睡前都一定要见过父亲才肯睡觉。
更令人称奇的是,徐家妻妾和蔼,大娘子李婉管家,却处处向妾室请教,而庶出的徐奕却经常被钱琉璃抱到李婉膝下教育。
这与时下许多卿大夫家后宅不宁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有人向青鸾请教,如何做到妻不妒妾不刁的。青鸾一概微笑回答,“是我命好,碰到贤妻良妾罢了。”
徐奕五岁时李婉又怀一胎,全家上下都颇重视,钱琉璃最是紧张,生怕李婉哪里不周,总是亲自贴身照顾。
李婉却取笑她,总对青鸾道,“她如此重视这肚子,我快要被她烦死。你还不赶紧把她领走,让她也怀一个,她就没空管我了!”
钱琉璃任她取笑,却依然还是每日近身照顾。青鸾每听她这样说,也总是笑而不语,私下里问钱琉璃是不是也想再生一个,钱琉璃却道,“我见姐姐如此辛苦才多照顾些,你怎么也来取笑我?”
青鸾看她们姐妹二人感情深笃也是开心,并不横加干涉。
徐夫人年纪老迈,但一家人和蔼安定,她身体也格外威朗。
李婉第二胎生了个女儿,取名徐柔,一家人都把女儿当作掌上明珠,青鸾尤其是,每日都要陪伴女儿玩耍,下了朝的时间大多都待在女儿房里。
其时他已升为丞相司直,公务格外繁忙。钱琉璃曾笑言,“若不是柔儿挂着相公的心,端儿和奕儿都难见到父亲。”
这也确实是事实,但两个哥哥并不觉得妹妹夺走了他们的宠爱,反而纷纷觉得小妹玉雪可爱,应得父亲如此宠爱。
徐奕刚致总角,外公和几个舅舅提出要把家里的火油矿过给徐家。话虽未明说,但各人心中俱清楚,这火油矿是钱家留给徐奕的。
钱琉璃心里忐忑,怕相公与李婉心里不舒服,想要开口拒绝,哪知青鸾稍一思索马上答应下来,并承诺徐奕成年前,由他自己亲自管理火油矿,但同时言明,“奕儿现下还小,若他愿意经商,这火油矿自是留给他照管,但若他走仕途,这火油矿还是要还给外公家。”
外公与几位舅舅颇为不解,纷纷询问原因。
“火油矿出产丰富收入不菲,但却比寻常农务行商危险许多,若是他自己管理全可多多上心打理,若他考取功名步入朝堂,必无多余精力照管好这门生意,不如交还给几位舅舅。我最怕他什么都想要,却无瑕分身,不如孤注一掷只做一件事。这于他是好事,对徐家钱家都是好事。”
钱琉璃的几位哥哥都觉得青鸾担忧太过,钱老爷却觉得青鸾说的有理,便答应下来。
此后,青鸾除了每日上朝,还要仔细察看火油矿的诸项事务,书房的灯烛经常一亮就到半夜。
钱琉璃实在心疼他,便劝告说干脆把这矿还给父亲,若奕儿将来真想经商,再跟几位舅舅学习怎么管理。
青鸾则是微笑摇头,“子不教父之过,怎么好把教育奕儿的事推给几位舅舅呢?再说我自己先过了手,知道管理这矿的难处,将来奕儿接手也好少走些弯路。”
钱琉璃忍不住眼含热泪道,“相公疼爱奕儿琉璃心里明白,可,可你也太过辛苦了,每晚只睡三两个时辰,这身体怎么受得了?!”
青鸾起身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身体强健,何况每日处理公务也有机会小憩,哪就那么容易倒下?奕儿现在还小,若他将来不喜仕途,也有多一条路可走。我观奕儿性子跳脱活泼,未必受得了寂寞苦读,若能好好经营这矿也可保他将来富贵一生。”
“相公……”钱琉璃哽咽,“妾身谢过相公如此为奕儿打算。”
“怎会有如此一说?端儿奕儿都是我孩儿,我怎会不为他们打算?”他又笑了笑继续道,“我们奕儿可是有福气的孩子,你瞧婉儿待他可与端儿有所不同?再说他还有疼他的外公舅舅,别说端儿要羡慕,连我也羡慕他的好福气!”
钱琉璃破涕而笑嗔道,“相公好好一个状元郎,别人都恨不得变成你,你却去羡慕自己儿子,也不知羞!”
青鸾伸手搂住她把下颌放在她肩上道,“外人都只羡慕些虚名罢了,状元郎年年有,可家宅宁和良妻美妾子孙孝顺却不是每家都有。”他搂着自己的妾转向窗外明亮的月亮道,“你瞧那月亮,有人对着它思念,有人对着它离恨,有人羡慕它皎洁,有人嫉妒它高悬,可月亮又会因谁变一变了?它只作它自己罢了!不会因赞扬夸讲亮一分,也不会因阿谀奉承大一分。”
钱琉璃扭过头看他的脸,“相公,朝堂上可有不顺?”
青鸾亲亲她的脸颊,“别乱想,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