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Ex5kGwodus

21、第21章 宰种

　　谢时双上一回发誓不再相信拼多多，是在大学三年级拉人助力提取100元失败后。
　　所以说嘛，许多誓言不到人死的一刻，压根不知道有没有贯彻成功。

　　“不再相信拼多多”的誓言，在谢时双这里已经可以作废。
　　夜里，她躺在床上，被拼多多跳出来的现金提现活动再次吸引。

　　谢时双毕竟没到完全失忆的地步，她知道拼多多的现金提现活动十分靠不住。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提现的金额比以往小。
　　之前提不出来，那是因为提现的金额高达百元。但这次才40元啊。

　　40元，力度虽然小了，可信度大幅上涨。谢时双是这么想的。

　　她如今已没有同事同学朋友之类的人可以帮忙砍一刀，于是谢时双在搜索引擎上寻找其它门路。
　　果然，有需求就有生意可做。
　　她用的搜索关键词是“拼多多助力”，搜出来在搜索页前排的就是两家商城的网站，点进其中一个网站链接，里头有不少助力的套餐可供选择。谢时双比较商城的价格，挑选进稍微便宜的一家。

　　【拼多多助力-七种活动通用-10人帮助力-特价通道-可多拍-随机送刀】是谢时双购买的第一个套餐，套餐价格为2.88元。
　　很便宜嘛，如果一次成功，扣除助力的成本，还有37.12元可赚。掉入陷阱且毫无警觉的谢时双想得十分美好：100元费劲是理所当然的，40元小额提现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很遗憾，10人助力没有一次性成功。购买的助力存在一定概率吞刀。谢时双的账号上可以看得到，最后成功助力留下记录的只有7人。

　　行，想要找10人就成功那是有点为难拼多多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不如再买一单人多的，【拼多多助力-七种活动通用-20人帮助力-特价通道-可多拍-随机送刀】这个套餐只要5.4元，比下两单10人套餐划算。
　　谢时双付完款，心想，一开始就应该直接买20人套餐，还能省点钱。

　　正如商品介绍的那样，下单后十分钟内，20人的助力迅速完成。尽管助力到位，拼多多的40元提现仍旧差那么一点点。

　　2.88+5.4=8.28，谢时双无法面对自己投入进去的成本，她再次做出错误的选择。
　　再来！一步到位！这次她要买50人助力的套餐！
　　【拼多多助力-七种活动通用-50人帮助力-特价通道-可多拍-随机送刀】的套餐单价为9.8元。当初就该一次到位买人数多的助力。谢时双看着9.8元的价格愤愤地想。

　　然而，她早该预料到的，50人的助力结束，40元的提现仅差最后一步。每次都是最后一步，每次都一样，不会因为提现40元或者提现100元的差别就产生巨变

　　2.88+5.4+9.8=18.08，谢时双计算着付出的代价，又滑动手机屏幕查看助力商城里的其它套餐。她的视线被所谓的优质助力吸引。也许之前的套餐被拼多多识别成机器人刷单，所以迟迟砍不成功。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不如再放手一搏，试试价格更高的助力。万一顺利提现，她能在挽回损失的同时小赚十几块。

　　优质的10人助力单价为3.4元，谢时双的食指悬在【拼多多助力-七种活动通用-10人帮助力-高质量通道-可多拍-随机送刀】的套餐上。好，她告诉自己，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实在不行就放弃。

　　下单支付半分钟，助力完成三分钟。
　　40元的提现还是不行！
　　呵，不知道这单优质助力的优质具体表现在哪里，难道只在标题的“高质量通道”上提一句吗？
　　谢时双倒吸一口气，稳稳心神。

　　方才她告诉自己的最后一次，此时已变成倒数第二次。她死死盯住【拼多多新用户-优质-新用户1个-真人做单-提供做单录屏-金额小几乎都能提现】这个单价高达28.8元的套餐——真人做单——金额小几乎都能提现，真的无法不心动啊。事到如今，赚钱指望不上，但是还存在挽回一丢丢损失的可能性。

　　可是，如果不行呢？
　　她的损失会显而易见地继续增加。

　　但是说到底，拼多多搞这种活动就是为了拉新，差的最后一步一定是新用户。如果她下单新人套餐，40元应该会到账的吧？
　　谢时双陷入巨大的纠结，要不要为了减少损失赌一把？

　　每每要下极艰难的决定时，谢时双总做不到当机立断，但事情不可能永远摆在那里不管——虽然不管的确算是一种办法。假如在买与不买单人助力的事件中，她拖着不管，结果自然而然会导向不买。

　　一时半会儿拿不出主意的谢时双开始走神，她张开左手的五指，细细打量手掌心的纹路。她的掌纹较浅，要是让看手相的师父拿去，不知会给个怎样的判案。她弯动大拇指向内扣，手心的肉遭受挤压，不明朗的生命线得以清晰。

　　许多人都会研究八字、面相、手相……试图通过这些来理解命运一类的东西，无非是生活难以琢磨，转而期待造物主早就埋下伏笔，期待能找到它们的藏身处，以帮助自己做出更好的选择，拥抱更美好的人生。

　　过去的某段时间，谢时双对此类的“迷信”行径颇感不屑，甚至以为相信的人是一群蠢货。后来她逐渐想通，理解一切，原来她才是蠢货。倒不是说她如今就相信或是半信半疑，她照旧不信，只是能够理解相信的人。
　　突然存在于世界，突然陷入喜、陷入哀，陷入讲不清快乐与否的复杂情境里——如果这是他们的处境，那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们相信的事物呢？说到底，世界的存在本身是个巨大的谜团，解读它的方式不该也不能限于某一种。

　　谢时双又展平她的左手，用梳子似的将手插进披散的头发。手梳梳至发尾，指缝间留下不少头发。她原先骄傲于自己茂密的黑发，如今这份骄傲禁不住岁月的敲打，日渐稀疏。
　　她把掉落的头发聚拢在手心，用眼睛细数根数——下单、不下单、下单、不下单、下单、不下单、下单、不下单、下单、不下单、下单、不下单——竟然是不下单！
　　为什么不能再掉一根，又或是少掉一根呢？这样她不就能下单了吗？

　　虽然上天给谢时双的指示是不下单，但很显然，结果出来的一刻，谢时双心里有了选择。一个既顺应天，又不违背心的选择——她要去办一张新的手机卡，再买一部新的智能手机。
　　反正她有想过给温故办张手机卡，也生过买新手机的念头。不让她在助力商城下单，她干脆自己做那个被拉的新人。

　　已经花出去的钱不能浪费，拼多多显示助力时间剩下23小时。
　　好，就这么办，不改了！谢时双拍板定下未来的行动路线。她准备明天一早起来去买手机、办新卡。大三那年她败了，这一次她发誓绝不手软，一定要赢回来。
　　人啊，甭管做什么，说到底就是求个不留遗憾。谢时双眼含热泪，望着手机屏幕上最后的进度：最后一块碎片，明天它会走到头，而她会得到圆满。过去对拼多多的恨啊，就让它随风远去吧，她不想再计较。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移动营业厅还没开门，谢时双已在门口蹲守许久。
　　营业员与谢时双的妈妈差不多年纪，她好奇地问：“来这么早做什么。”
　　谢时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回道：“我要买手机。”
　　营业员的视线落在她的右手——手中有一部紫色的手机，“哦，手机坏掉了是不是？”
　　谢时双的脑子没有清醒过来，她搞不清营业员话里的意思，难道只有手机坏了才能买手机吗？
　　她照实讲：“没坏。”

　　营业员不再说话，从挎包里捏出一把钥匙，弯下腰，用钥匙拧开卷帘门的锁。
　　白色的卷帘门上落了不少泥点，细细看，折卷部分的漆料大多脱落。老式的帘门卷起，两扇玻璃门赫然出现在谢时双眼前。她身形的部分被玻璃门照现。她眯起眼睛，感觉玻璃门上，自己衣领的部分有些奇怪。再低头一看，好家伙，原来是把衣服前后穿反了。
　　当场变装是不可能的，她用力下扯衣料，企图将后领拽成前领的模样。

　　在谢时双不懈努力地纠正错位的衣服时，营业员已拿出另一把锁打开玻璃门，又伸手打开了店内的日光灯——开关在近门的墙上。
　　被人造的光芒刺进眼睛，谢时双霎时清醒过来，她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忙跟着营业员进了店。

　　透明的玻璃展柜里，摆着多数过时、价格稍贵的机型。谢时双清楚，在村里的营业厅买不到性价比高的智能机。她的第一部手机就来自这样的柜台，是她的妈妈花了1299元买的。她用新手机下载各类App，包括淘宝——那时候拼多多不占多大市场，多数人用淘宝购物。她在淘宝发现，699元就能买下她的手机。
　　信息不通，让贫穷的人更贫穷。

　　现在谢时双站在展柜前，她已了解摆放其中的属于穷人的奢侈。但这一次她要的不是实惠，她要放下心结。
　　办好新卡、买到新手机的谢时双，将两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应用商城，下载拼多多，注册全新的账号。
　　她用完全崭新的账号为自己的旧号助力。
　　她预备亲见一瞬的成功，她要与过去告别——

　　说好了只剩一块碎片，怎么又碎出个小数点来？

　　拼多多这宰种！
　　谢时双发誓，做鬼都不会放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