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长照

6、第 6 章

　　（十五）

　　“亲爱的查尔斯，我想知道莉塔小姐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第二天上午，查尔斯擦着头发打开了浴室门，莱恩拿着换洗衣服站在外面，乖巧地问他。
　　“在情感上我支持她的决定，”查尔斯伸手从莱恩的手臂上扯过衣服，然后果断地把莱恩关在了门外，“但是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去找迈克尔谈一谈。”
　　莱恩不解地盯着浴室玻璃：“嗯？为什么不是找莉塔小姐？”
　　“因为莉塔不会见我，她想和我说的话都在手环里，更何况有丹尼尔在，见她一面没那么容易。莱恩，你现在帮我联系一下迈克尔，告诉他我希望今天能跟他聊几句。”
　　查尔斯走出浴室，莱恩跟在他的身后，忽然间不知道查尔斯想起来了什么，他坐到沙发上，瞥了莱恩一眼：“以后帮我把衣服放在浴室门口就可以，你没事做的话可以去充个电。”
　　“好吧。”莱恩有点费解。

　　一阵沉默之后，莱恩收到了迈克尔的回复，他在查尔斯的面前打开了简讯：“迈克尔先生最近很忙，你可以在今天下午到他的工作室等他，他会尽快见你。”
　　“那就这么定了。”查尔斯回答。

　　（十六）

　　迈克尔的工作室位于郊区的创业园区，飞车抵达那里至少需要四十分钟的车程。查尔斯在吃完午饭之后就和莱恩出发，一路之上，后车窗中的方尖碑渐渐细了几圈，蛛网似的悬浮轨道逐渐向地平线的方向蔓延稀释，最终只有寥寥几条游向了远郊。
　　查尔斯小憩了半个小时，他再睁开眼时，发觉方尖碑依旧阴魂不散地杵在玻璃里，似乎细了点，也似乎没细，万里晴空和地表建筑在科技的包装下大同小异，只有悬浮轨道的密度变化让他明确了当下的空间位置。

　　“这个星球的城市规划参考的大概是仓鼠的旋转笼子，我在游戏里见过的最糟糕的设计都要比这里具有美感，”查尔斯盯着窗外，抱怨道，“我格外讨厌这个方尖碑。”
　　查尔斯忽然想起来莉塔手环中的那个语焉不详的残缺提案，心里除了厌恶之外莫名多出了几份奇怪的预感。
　　莱恩的声音打断了查尔斯的思绪：“莉塔小姐从前也说过相似的话，我认为在某些方面你们之间的默契超过了具有亲缘关系的两个个体。”
　　“可能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反社会分子，我们都不待见这个时代，也都不被这个时代待见，”查尔斯漫不经意地看了看莱恩，“不过我比她要幸运得多，至少……”
　　“至少什么？”莱恩问道。
　　“至少我是个废物，没有当政治工具的价值。”查尔斯转头接着看着窗外，方尖碑依旧在和他遥遥相望，“要是给这个怪物贴上卡通贴纸，它可能会看起来稍微顺眼点儿。”
　　莱恩的手指在衣角上点了点。

　　“我们到了。”
　　片刻后，莱恩将飞车停在了园区内的飞车停车场，查尔斯带着莱恩进入了迈克尔所在的大楼，电梯将他们送到了工作室门口。
　　工作室内空无一人，查尔斯走到落地窗旁边，静静地看着风景——远郊地带可以看到连绵的绿色植被，而靠近市中心的方向只有星星点点的观赏植物。
　　“莱恩，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们去趟花店，”查尔斯联想到了HM369的白色郁金香，“我忽然有点想弄一些花花草草。”
　　莱恩愣了愣：“……好的。”
　　查尔斯看向更远方——小时候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阳台上摆满种着开花植物的小盆栽，等到后来从太空基地回到新家，他就再也没有种过东西了，而是把一切都埋藏在了游戏舱里。

　　“你……是不是送给过我小盆栽？”查尔斯突然转过身，“我好像有点印象。”
　　“是的，亲爱的查尔斯，”莱恩的瞳孔微晃，“那是一颗郁金香球茎，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

　　查尔斯还要追问什么，正在这时，迈克尔的工作室外走来一个人——不是迈克尔，而是一个漂亮姑娘。
　　这姑娘恰好查尔斯还见过。

　　“你好，查尔斯，”迎面走来的索菲亚冲查尔斯伸出了手，“我叫索菲亚，是迈克尔的朋友，他暂时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接待一下你们。”
　　查尔斯礼貌性地和她握了下手。
　　索菲亚示意查尔斯到旁边的转椅上坐下，紧接着看向了莱恩：“你就是莱恩吧？海瑟薇上将的得力干将。”
　　“是的索菲亚小姐，感谢您的夸奖，”莱恩微微点头，退到查尔斯背后扮演起了背景板，“算来我与您的兄长杰森元帅也是旧识，请代我向他问好。”
　　“没问题。”索菲亚爽快道。

　　查尔斯平时不敢多打扰迈克尔，以往的几次见面也有过迈克尔暂时不能赶过来的情形，但是特地派人来“接待”他却是头一回。
　　迈克尔了解他的脾气，所以今天的安排是什么意思？
　　查尔斯对索菲亚并无好感，他也懒得跟一个陌生女人虚与委蛇，于是直截了当地说：“迈克尔为什么让你过来？”
　　索菲亚没想到查尔斯居然会这么说，她先是讶异，随即忍俊不禁：“好吧，其实是我想见见你，我想跟你聊几句。”
　　查尔斯不置可否。

　　“我觉得我们很投缘，我们至少有着相同的喜好，不是么？”索菲亚微笑着，意有所指，“那天在第一剧院，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可惜你走得太快，不然我一定会好好地跟你打个招呼。”
　　“……你看见我了？”查尔斯皱眉。
　　“当然，你能看见我，我自然也能看见你，”索菲亚说，“听说你和莉塔小姐是青梅竹马，我还以为你们会有特殊情感，结果我的猜测错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想说什么？”查尔斯回答。
　　“或许你还不知道，《星河时代》在审核环节遇到了一些麻烦，迈克尔坚持要保留其中的格林星系设定，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距离游戏正式发布可能会遥遥无期。对此，迈克尔的态度是拒绝妥协，他决定暂停工作，解散工作室。就在昨天，丹尼尔大秘书长和我聊了一会儿，他一直都有让迈克尔进入方尖碑的意愿，不出意外的话迈克尔这次会重新考虑他的意见。”索菲亚道，“依照迈克尔的性格他不太可能会跟你说这些，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我觉得你应该会非常关注他的近况。”
　　查尔斯回答：“哦。”
　　索菲亚：“……”
　　背景板莱恩：“……”

　　索菲亚不再看查尔斯的臭脸，她起身走向了落地窗，望向远方的方尖碑：“除了政治功能之外，方尖碑中还凝聚着覆盖经济、军事、生态等领域的最新技术，它是我们全体工程师的得意之作，更是海瑟薇星的神经中枢，关系到整个格林星系的命脉。我有预感，未来这里还将是迈克尔的时代舞台，他会给格林星系带来前所未有的改变。”
　　查尔斯抬眼迎上了索菲亚的目光。

　　莱恩适时地开口：“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并不是我的本意，我认为我有必要播放一下最新的新闻推送。”
　　索菲亚和查尔斯一齐看向了莱恩，莱恩在二人之间投射出一个新闻界面。

　　无数视频被匿名发布者投入多个网站，视频的主角全部是纠缠在一起的赤身裸体的男女，其中还有将近一半的视频中出现了三个以上的裸体，他们在地下室，在废弃飞车……在各种场合做着不堪的举动。
　　尽管在短时间内视频被尽数清除，但是该事件依旧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并且迅速抢占了多家媒体的头版头条。
　　网民们议论纷纷，几个被人肉出来的疑似视频主人公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更有人截取了几帧画面，敏锐地指出在个别视频中的主角之一不是人类。
　　新闻的评论栏滚动着实时热评，查尔斯亲眼看见在短短几秒钟之内，网民的态度由猎奇、试探、围观，不可控地演变为出奇一致的附和与暴怒，耻辱柱上的里昂与爱德华不可避免地被再度鞭尸，下一刻，一个女人的身份信息被推上最热评论。

　　查尔斯一震——那天他看到的黛西资料此时此刻出现在了新闻上。
　　紧接着，有人指出了信息的不实内容，根据他的指控，黛西根本不是什么三级片女演员，而是一个明码标价的妓女，视频也并非是电影片段，而是货真价实的□□易。

　　五花八门的文字与画面轰炸在查尔斯的眼前，还没等他缓过神，一条全新的新闻消息挤入版面。
　　在画面中央，一个红发女人自缢在了卧室中，她的身体悬在半空中，长裙下露出的一双赤脚还在微微晃动，刺眼的惨白戳穿屏幕，撞在了查尔斯的视网膜上。

　　新闻的题目如是写道：
　　《妓女黛西今日下午于家中负罪自缢，生前与人工智能发生性行为视频曝光》

　　几乎同时，查尔斯夺门而出，走廊尽头的迈克尔蹲在角落里，神情悲怆。
　　查尔斯飞奔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几乎颤抖着说：“我要见莉塔……必须尽快，你帮我想办法，我要见莉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