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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青天白日下见鬼 ...

  •   耳朵忽然有点痒,斜靠在木榻上的吕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耳尖,一丝声若蚊蚋的声响恰巧钻入耳里。

      “……”

      幻听?吕昱有点莫名,其后轻轻扯起唇角,摇头自我嘲笑起来。

      都说将死之人总会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或许……也该是时候了。

      抬起头,正好看到与自己一案之隔站着的小童,他的哑仆满月,正一脸懵懂地歪头看着他,眼中充满疑问。

      一个瘦小的男孩,眼睛又圆又大,鼻头嘴巴却很小,总给人一种小狗崽子的错觉。因为是哑巴,所以着急的时候会手忙脚乱地一通乱指,那模样每次都能逗得吕昱笑声连连。其实只要对上满月一双大眼,他就能知道这孩子的所思所想,因为他太过单纯,所以易懂。

      “我没事,就是太过无聊了。”温润如泉水的嗓音缓缓流动,轻缓松弛的语调沁人心脾。

      “满月有什么可以告诉我,让我解解闷?”

      小孩做出一个思考的可爱表情,像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

      他双手一叉腰,圆眼一瞪,一只脚往地上跺了跺。

      “是阿蛮?”

      点点头,随即又快速做了几个手势,最后双手一摊,摆出一脸疑惑的神情。

      “出去了,没有回来,不见了?”

      再次点头,满月眨眨眼看着他。

      “或许只是去了哪个小姐妹家玩错过了时辰没有回来,你无需担心。”

      满月几乎是和阿蛮同时间卖入吕宅的,进来之前,阿蛮家还有母亲,而满月却是个孤儿,打小孤苦无依流离失所。也因如此,尽管是男丁,给出的价钱却异常便宜。人牙子大概是想着身板那么瘦弱还是个正长身体的半大孩子,无法干重活没人看得上,留在手里就是个饭桶,还不如早早送出去。同入家宅的阿蛮瞧着他可怜,很是照顾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孩子也懂感恩,把阿蛮当姐姐看待,两人感情深厚相处融洽。

      “更何况还有阿杏和初吉看着,真不见了,两人也会想办法奔走寻找。”

      安慰的话说了,但满月还是皱眉拍了拍胸口,表示自己还是担心。吕昱颇感无奈,心想这阿蛮整天活蹦乱跳,吕家主子们也没给仆人立很多规矩,但凡有点闲暇时间,她都喜欢外出约上一些邻里小姐妹玩上一会儿。所以别看阿蛮只是个小小婢女,所听所闻很多时候比他这个深闺小郎君还要丰富渊博。

      阿蛮夜不归家的情况不是没有,只是不多,有她阿杏姐和姐夫初吉约束着,多少还是知道底线在哪儿,否则如此跳脱,他阿母是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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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后不禁疲累,调整了个稍微舒坦的姿势躺下,殊不知动作传到木榻四周的帐幔柱栏上,罗帐轻轻摇晃着,忽然有什么东西飘然掉落,正好点在少年的额头上,接着缓缓滚到木枕旁边。

      是一朵用翠鸟羽所就的桂花状华胜。吕昱寻思,这该是阿蛮珍藏的发饰,此物为秋社时阿母所赠,印象深刻皆因当时他难得地坐在堂屋,在一旁全程围观,二是阿蛮收到桂花华胜时那份狂喜之情差点就把房顶给整个掀起,恨不得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她终于拥有人生中的第一件配饰。阿蛮那时情绪太膨胀,让吕昱心里连连惊叹。

      这小发饰不应该是阿蛮深深收藏之物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房中?

      吕昱右手捻着这朵翠绿色的小华胜,百思不得其解后便想转头叫唤不远处的小仆满月,让他拿去给阿杏保管,等阿蛮回来即可还回去。

      谁料到,视线刚从华胜上转到帐幔之外的一瞬间……

      “阿蛮!”吕昱毫无防备之下,突然看到一脸木然的女仆阿蛮,正赫然伫立在自己塌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森然寒气。原本灵气十足的眼瞳如今正冷冰冰的,如同毒蛇紧盯猎物一般,死死盯着少年的双眼。

      后背不由紧绷起来,吕昱只感厢房内被一种不详与危险的迷雾迅速蔓延。视线从阿蛮脸上轻移寸许,还能看到满月在不远处自顾自地打扫收拾,对此间的情况全然不知。以满月一贯的敏感,不会察觉不出异样,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感知不到,而是阿蛮的存在根本就是不合常理的,是除了自己以外旁人压根无法知晓?

      这难道是阿蛮的魂魄!吕昱瞬间感觉头皮发麻,心跳加速。

      “阿蛮……你……在此是何意?”

      吕昱努力抑制着自己想大声呼喊的冲动,双手想紧紧握拳的时候,突然感觉右手掌中被什么脆弱却锐利的物事刺痛了一下,他垂目一瞧,是那朵阿蛮的桂花华胜。

      难不成阿蛮是为了它而来?

      “阿蛮,这华胜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你拿回去吧。”

      阿蛮依旧冷着一张煞白的脸,只是那抹危险的目光终于从吕昱面上移开,渐渐挪向他手上。仿佛被什么触痛到,阿蛮哀痛仰面作出异常苦楚的神情,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吕昱却从中体会到她的思绪。

      不甘、悲哀、愤恨……

      “你怎么了阿蛮?发生什么事了?”

      共同生活在一个宅子里,尽管对方只是个下人奴隶,可吕昱总会把他们当作是家人般的对待,无分高低无分贵贱。无论是谁的身上发生不幸,他也极不愿意看到。阿蛮究竟是人是鬼?他从未曾想象过这个明媚可爱的少女会遭遇意外或伤害。

      谁会如此残忍?渐渐的,吕昱心底的惊吓被愤怒与焦急所取代。

      这时,收拾完外间脏污的满月直起腰,转头打开厢房内的所有木窗。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间的的花纹照射过来,呈现出一种明净的金黄色调。光线洒在阿蛮的虚影上,升腾起丝丝缕缕的莹白雾气,使她的形体渐渐模糊扭曲。直到这时候,阿蛮才终于呐呐张开嘴巴,似乎想说点什么。

      “……”可吕昱却听不到她发出的任何声音。

      少年摆摆手,表示自己无法知晓。阿蛮几次重复,最后微闭双眼似乎叹了口气,放弃了。

      随之身影瞬间溃散,转眼又重新闪现在不远处,几番变化,身影最终消失在厢房门口。

      吕昱对这变故始料不及,连忙想着挣扎爬起跟随而去,岂知久病不愈,身体条件根本支撑不了他猛然的举止行动,头重脚轻跌跌撞撞之下,要不是满月及时奔跑过来搀扶,他定会趴伏在地板上摔个鼻青脸肿。

      为了不吓着满月,吕昱没把看到阿蛮的诡异事情说出来,只辩析自己突然想解手,结果脚下无力站不稳。等到大家都冷静下来,吕昱扶着满月的手来到床边张望,只见屋外萧瑟的小院中,飘飘扬扬落下的漫天雪花,阿蛮早已不知去向。

      她想说什么?难道真遇上不测了?

      吕昱紧皱着眉间,示意满月赶紧去找阿杏或者初吉,自己则愣愣地坐在窗前,看着天空中的一片白茫茫独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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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在初吉的陪同下,阿杏慌忙赶来的时候。正看到身披素绸披风,容颜灵秀、气质清雅的苍白少年手支脸颊席坐窗前,径自苦思出神。为了不让他感染风寒,阿杏连忙上前劝阻。

      “我没事……阿杏,我有事要问你。”微微一笑,吕昱强打起精神说。

      “阿蛮回来了吗?她如今身在何处?”问题一出,阿杏脸上随之一僵。或许突然被问有点出乎意料,又或许这问题的答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一时之间阿杏支支吾吾也说不个其所以然来。

      倒是在旁的初吉搭话了,他缓缓笑着,温温和和地向吕昱回话,好像怕大声一点都要把面前这位瓷器似的小主人吓着一样,语调体贴不高不低刚刚好。

      “回少郎君的话,阿蛮留下书信,说春节快到,想回家乡寻访亲戚,昨日便已启程,需等到节后才会回来。”

      “亲戚?阿蛮的阿母早已离世,她也没提起过还有什么亲人在家中,为何忽而有此举措?”

      “听她说似乎还有一姨母。”阿杏终于缓回来神来,接过话茬。

      吕昱疑惑,就这么个小女孩,就算家中仍有亲人,也不至于非要在这天寒地冻岁末将至的节点着急赶往探望?难道阿杏和初吉就不怕她有什么闪失吗?想起刚才所见,吕昱不由担心起来,便多问了几句。

      “少郎君为何突然关心起阿蛮?她往日就行事无章、任性无度,有此决定实属正常。更何况老家就在附近村落,还是和姐妹友人结伴,边游玩边前往,实无需让郎君有所担忧。”初吉笑着摇头感叹道。

      “毕竟是年关,阿蛮年少独自一人外出,你两就确定她无大碍?”总不能告诉他两自己方才所遇之事,毕竟神鬼之事骇人听闻。更何况只有自己能见,满月分毫不知,如若只是自己忽而睡着被梦所魇也不一定。

      “郎君大可放心,阿蛮老家距镐京也就几十里地,脚程稍快两三天即可到达。且京城附近有朝廷将士把守巡视,治安必较别处稳妥,您大可安心。”

      阿杏也在旁劝慰:“是的少郎君,阿蛮此前也曾独自回家,她是有经验的,您无需多虑。”

      话已至此多说无谓,吕昱终于把身体放松下来,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拿起手边的桂花华胜递与阿杏。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阿杏,我屋内无端出现此发饰,你看看是否为阿蛮所丢失之物?”

      “哎哟!还真是阿蛮的,她已经找好几天了,还找我哭了几回。说夫人所赠如此珍贵的头饰,她从不舍得在外佩戴,万般珍惜深藏在首饰盒中,不知为何却无端端不见了踪影,为此甚至还怀疑是初吉偷偷拿了来换酒吃,很是不依不饶。没想到却是在郎君您这了!”阿杏惊讶莫名。

      “没准是我准备拿去换酒吃,结果心里不忍就还回来了。”吕昱心里不免还是有所挂心,但看到面前两位心宽无忧,便忍不住揶揄道。

      “这哪儿能啊?少郎君一不饮酒,二来身体还弱,家中最不可能偷钱换酒的人就属您了。”阿杏口无遮拦,心里想着什么嘴巴就能全吐噜出来。

      初吉嘴边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略带为难地向吕昱说。

      “少郎君您别怪她心直口快。若无别事,那我和她就到外间忙活去了。年关将至,主人要准备御前献技,夫人正忙着筹备诸多事务,我两也不好怠慢。”

      吕昱连续打了几个呵欠,心知继续纠缠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安心答案。况且经过如此一番惊吓折腾,确实也感困顿疲乏,于是只好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临别前还不忘叮嘱。

      “阿蛮如有来信,记得告知我一下。”

      初吉连连答应,和妻子阿杏恭敬退出房外。

      也许,方才真的就是梦魇,青天白日下见鬼,纯属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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