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镐京偃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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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朝十二年，一月中
隆冬，北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
日月更迭，季节变换，又是一年岁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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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朝自立国之始，开拓重点偏向东方。至景王十年时，国力强盛，统治期间，社会安定、百姓和睦。
然西方边远地带的戎族虽向景王室称臣纳贡，却屡次进犯景国边疆，更以各种缘由延误进贡。景朝大臣其时主张实行“耀德不观兵”的政策，以政治手段安抚戎族“荒服”，以为只按时来朝拜会景王，实际并无其他义务。
观戎族野心勃勃，景王力排众议，言对边疆少数民族应采取高压政策，执意西征。
两征西戎，擒获西戎各部落首领五人，并把部分戎人迫迁到太原。此次征战虽以景朝大获全胜告终，然西方其余民族部落因不满景朝势态，自始荒服者不至，边远国家不再进朝面见。
正当景王西略，位于景朝东南方，时叛时服的大国九夷趁机作乱，九夷国君率领臣服于自己的诸侯攻打景，于是景王继西征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转战东南。
景王在一众将士的陪同下日驰千里返回救乱，好不容易将事态平息下去。但九夷国君统帅九夷诸部欲全面侵扰景朝，景王见其势大，体恤军民最终作出妥协，让九夷王代管理东方诸侯。此后，九夷国按兵不动，景国也得以休养生息。
景朝偏安镐京，经西戎九夷三次征伐，边境暂得安稳。虽然朝廷之上士大夫仍为东南休战亦或强征争斗不息，各不相让，但百姓们却难得地过了个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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镐京城内，天光将至，大街小巷早已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息。市集内百姓比肩接踵、人潮涌动，商贩货郎各种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生怕错过此时节点就似错过一年营生一样，卖力经营。
酒铺、食肆、绣坊鳞次栉比，店与店之间的伙计来往多年彼此熟悉，手上忙个不停，嘴里不忘八卦，交流各自得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了吗？立春当天，皇帝接待九夷国使臣，在民间召收能人妓艺者，想在九夷人前显显威风。”
“这不告示都在集市口那贴着吗？谁还不晓得？”
“按我说就应该多找几个技艺超凡的上去，不然九夷人还以为我们景朝好欺负！”
“我觉得这段时间在勾栏瓦肆那表演火焰枪的就不错，那身板那勇猛，夹着熊熊烈火的红缨枪在那些使臣面前这么一耍，嘿！肯定能吓他们个屁滚尿流！”
“就我说天仙阁的花魁才是真绝，那翩翩舞姿艳冶轻盈，据闻还能在薄如蝉翼的绫绮上蹁跹欲飞，光想就引人入胜！”
“哈哈哈，你小子就是爱看美人！”
“瞧你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儿听了一路的杂货铺掌柜却嗤之以鼻，“你们说的这些都太普通……”
刚才盛赞美人的杂货铺伙计听到掌柜发话手下动作一顿，撇撇嘴嘀咕，“您老知道得肯定比我们多……”
“大掌柜您来说说，咱们这里还有哪些厉害的人物？让大伙儿开开眼界！”酒肆伙计忙奉承接话道，说完还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小包油纸包裹着的炒蚕豆，笑着双手捧了过去。
杂货铺掌柜状似随意地瞄了柜台上的豆子一眼，扯起嘴角用手抚了几下颌间美髯，没卖什么关子就道。
“你们……听说过偃师吗？”
“这偃师啊……，他们祖上据闻长居古昆仑山脉，是一支以巫觋（wū xí）为主要组成的部落。他们能控制各种各样的偶，这些偶也叫傀儡，实际上是机关术和巫术结合的产物。”
“傀儡也，有面目机发，有似于生人。刻木为人，而自发动，与生人无异，但无性灵知识。”
“传说啊，在前朝已有一种自动傀儡，能驾驭木车木马，走得很远。曾有偃师所造木傀儡，御木车马，载母其上，一驱不还。”
酒肆伙计和杂货小二听得屏息凝神，急不可耐地问到。
“真有此等神人？上京里可有？”
“我也是偶然听闻，城里的确有这样的非凡人物，还曾在京城里最大的那家唐筵酒肆里表演过那么一回。只可惜只有泼天富贵的人家才有幸能目睹，我等平庸之辈也只是口耳之学而已。”
正当三人聊得兴致盎然，酒肆前却来了一位身穿红梅碎花棉袄，头束一条麻花大辫子的二八少女。她手里挽着个藤篮，篮子里放了三两个黑陶酒罐。少女喜上眉梢，隐隐带着一股神气之意，让人倍感愉悦。
“伙计，能帮忙打几罐子春酒吗？”
“诺！姑娘你稍等片刻！”酒肆伙计说罢便伶俐地接过少女手中的藤篮与贝钱，旋身进店打酒而去。
“店家掌柜可是在讨论偃师一事？”少女空了双手一身轻松，于是便往柜台一靠，接上刚才的话题笑着打听道。
“小姑娘你也对偃师有所闻？”
“何止有所闻……”少女眉睫轻扬，下巴往上一提，语气中带着自豪。
“我家……啊，我认识的人家里就有这样的匠师。”
“哦？那小姑娘可要更神奇的见闻？”
“这个……其实也和掌柜你老人家说的相差无几。只不过……”
少女得意地摇了摇头，接着道。
“只不过出色的傀儡，不单能自动运作，还能有更玄乎的作用。”
“偃师因祖上曾为巫觋，所以血脉里偶有神通者，他们所造的傀儡，可替主人抵挡灾厄。”
“更有甚者可以把将死之人的灵魂封在傀儡之上，就算肉身销陨，只要傀儡不朽，这人的灵魂也能千年不灭。”
这样玄幻之事，属实让人震惊不已。在场的人除了震惊，莫名还感觉背后透出丝丝凉意。
“这样的偃师和傀儡，恐怕是个祸害吧……”酒肆伙计打完酒回来，刚好能听完少女所述，不由耿直地感叹道。
“瞧你这见识！”少女顿时流露出不乐意的神情，悻悻轻斥。
“你以为偃师满大街都是吗？你以为有此能力的偃师多如牛毫吗？”
“更何况好的傀儡制造，所需的时间、精力和材料均是不凡。你也就听个新鲜，哪来那么多的评头论足？”说罢接过伙计手中的藤篮，甩甩衣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酒肆伙计无端被骂，犹自呆滞不解，可旁边的人却都早已吃吃笑开。
见过耿直的，却没见过这么耿直木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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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阿蛮离开太和街，转身步入镐京城西苒溪里，此处为商贾富人累居之地。纵然比不上城东锦瑟街，为王宫贵族家宅聚集之所在，却也景色优美，环境清幽。苒溪两岸槐柳遍植，碧水潺潺，偶有飞檐碧瓦探出树梢头，映照在落花流水之上，美不胜收。
天色逐渐明亮，除了奔走忙碌的婢仆小童，就连潇洒少年郎与俊俏小娘子也开始络绎不绝地出现于苒溪里上，商贾的车马穿梭往来，越发衬得这条街道昌盛繁华。
阿蛮走在路上，只感觉心中的得意就快要溢出胸膛，偶有路人经过，腰背也不禁挺得更为板直。身为京中凤毛麟角般存在的偃师家仆，与有荣焉。
家主吕氏名迁，十六年前从昆仑山一带的偃师家族中携妻出走，一是为了亲眼目睹家乡以外的世间繁华，也是为了让偃师匠人的技艺发扬光大。
千山万水，艰苦跋涉。好不容易来到景朝都城镐京，从一无所有到暂立根基，再到如今这般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工匠艺人，名满天下。
直到刚才，阿蛮听闻皇帝招天下能人欲在皇宫宴席上献技，她的心不禁升起一阵遐想。
或许家主能借此机会在那些皇宫贵族，甚至会在皇帝面前露脸？那岂不是比在京城著名的唐筵酒肆里表演更来得瞩目世人？
想到此处，阿蛮不禁喜悦拊掌。
“对，必要将此大事告知予主母。”
阿蛮于是加快脚下步伐，提起褶裙就往自家住宅的偏门处小跑而去。
吕氏家宅为三进式廊院式院落。正门朝南，门两边为东西孰。入门为庭，中庭后即为殿堂，家主接待客人用。四周有回廊环绕。殿堂后即是后院，家主全家老小日常生活所居，分为东西两个小庭，各有过廊与前后建筑相连。后檐墙与东西厢房后墙相连，厢房筑于苒溪水边，常年绿树环绕，一片鸟语花香。
年岁将至，本应像苒溪里别处宅院一样，升腾出一片兴兴向荣，喜气迎人景貌的吕氏院落，此时却到处只闻到一股股浓郁的药香，院内寂静无声，毕竟家中人丁单薄，就算加上奴仆四人，也就将将七人居住而已。何况目前所有人都集中在后院，故此更显得家宅有点门庭冷落的味道。
“岁末严寒，离年节没几天了，少郎君定要平平安安才好。”
阿蛮抿抿嘴，把手里的物事搁置在耳房后便来到后院厢房，主母所居之处复命。
“夫人，春酒婢已经打回来了，您可还有别的吩咐？”阿蛮边行礼边问。
内室榻上斜靠着一中年妇人，头束脑后双髻，虽未施任何脂粉，却依旧容颜凝秀，风神端雅。只可惜眉宇间总是拢着一抹轻愁，常年难得展颜。
“酒交给阿杏处置，你下去歇息吧。“
“诺……”
“还有，今晨昱儿忽而发起高烧，你们行动举止须放轻缓，勿得惊扰到他。”吕氏云娘抬起粉臂，使两指轻轻揉捏着疲惫的眉间，不放心地又对仆人们又提醒了一遍。
“诺。”
阿蛮躬身答应，眼珠子转了几下，正准备道出方才市集上的所见所闻，门外却有女婢来报，正是吕氏的媵（yìng）婢阿杏。
阿杏来到夫人身边，耳畔低诉片刻，吕氏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阿蛮心里踌躇，在看到夫人心情不佳后，想着或许把话说出来，主子没准就开怀了，于是赶紧又上前几步道。
“夫人，阿蛮有事要禀。”
仆女的呼唤成功吸引了主人的注意，她甫一抬头就发现，吕氏和婢女阿杏正看过来，脸上均带疑惑。
“夫人，阿蛮看到市集上贴有朝廷告示，陛下正召集民间能人，为在宴会上众来朝使臣面前献技。夫人可将此事转告家主，凭家主神技，定能获得陛下盛赞！”
没想到话说完，阿蛮只感觉四周围突然沉寂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往上扫了一眼，却陡然发现夫人双唇紧抿，神情有些微妙地端详着自己，心不由骤然往下一沉。
错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后，仆女才听到吕氏淡淡的回应。
“若无其它，你下去吧。”
“夫人，这可是大好机会，不可错过……”
“阿蛮”话音未落，阿杏便已厉声阻止，少女顿时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多言。
正在此关头，屋外传来一阵嘈杂，阿杏听闻呼声连忙走到门外，几息间后脸色煞白地回来道。
“夫人！郎君突然剧烈咳喘，一时无法抑止！”
吕氏听闻瞬间从榻上站起，眼眶红了一圈，紧咬银牙，抬起手让阿杏搀扶着一刻不停地往外走，仿佛丝毫没有把阿蛮的话放在心上。只留仆女阿蛮低头站在原地，嘴巴紧抿，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要强与倔强。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镐京偃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