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甜瓜知夏

11、破窗（十一）

　　周恬咀嚼的速度从缓慢变为了停滞。
　　对话框里的文字多了又减，减了又添，许久也没发过去一个完整的话来。

　　周国平望着女儿的神色，颇为担忧，“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和桑露吵架了？”
　　“没……”周恬下意识摇摇头，“不是桑露……”

　　周恬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并不是关心盛思洋的死活，只是高考在即，她不能有任何节外生枝。
　　她怕祁炎还打着她的旗号做这种事情。
　　这种话问处在三角风波中的桑露，是问不出口的，但周国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恬默默把手机熄屏，从碗里扒拉了一筷子，尽力做到自然平和地说，“爸，那个盛思洋你还记得吧？”
　　“记得，他又欺负你了？！”周国平一听这个名字就火大。

　　之前这个不要脸的贱小子纠缠他宝贝女儿，他那个泼妇妈居然还来他面前骂他们恬恬。
　　简直是一家子垃圾！

　　周恬失笑，“爸爸，他没欺负过我，没必要因为这个针对他。”
　　“他没再找过我了，”她补充道，“只是我今天和桑露出去的时候，有个小混混说下周一要打他，最开始他说什么要帮我出气，后来又说他做什么与我无关。”
　　“他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就怕万一，他还是以我的旗号……”周恬闷闷地哼着。

　　周国平一愣，碗筷不自觉放下，落在桌子上是沉闷的一声响动。
　　“你怎么认识了那种人？”

　　周恬无语，她爸爸就会抓这种华点，有时候她真不想和他说话！
　　她也吃不下了，拿纸擦了擦嘴，语气不满，“是一个追求桑露的，中午吃饭碰上了，盛思洋在学校里胡闹的事情都传到职高去了，他为了向桑露献殷勤帮我出气，没什么奇怪的。”

　　桌上的菜冷了许多，周国平也吃饱了，见女儿不吃，就开始收拾碗筷。
　　“太漂亮的小女孩就容易招这种事……”周国平嘟囔一句，端起最后一个盘子，他问了女儿一句，“那小混混以前干过什么缺德事没有？”

　　周恬说：“之前拘留过，他聚众斗殴把人打成了脑震荡，后面和解了。”
　　“是我妈那个所里抓的他。”

　　周国平心里暗骂一句，转身进了厨房，“行，到时候我跟他们所长联系一下，叫他们多盯着点。”
　　“嗯，谢谢爸爸。”周恬抿了抿唇，声音轻轻的。
　　周国平似乎意识到之前自己态度不好，常年皱着的眉也舒缓开来，宽慰了女儿一句。“好好学习恬恬，这件事交给爸爸。”

　　周恬“嗯”一声，回到屋子刷数学题。

　　厨房那边一阵水流哗啦和碗碟叮当过后，周恬听见了周国平讲电话的细碎声音。

　　“……是，是有这个可能性，所以不代表它一定不会发生吧？”
　　“……我叫你执勤的时候多盯一下，很难吗？”
　　“许襄你什么意思？恬恬的事情你一点不关心吗……”
　　“……你就关心你和那个男人生的儿子！”

　　……

　　周恬默默翻出耳机塞上。
　　没记错的话，她妈许襄可不是所长……

　　周国平虽然最近在休假，但每天上午或者下午都要出去一趟，只说自己放心不下警局的事情，每天过去看看。
　　周恬当这是老刑警情怀，没有过多在意，她一直泡在数学题里。
　　数学题很难，难得可以延长时间。
　　周恬的周末像是过了一个星期那么久，到了星期一时，她居然感到一丝解脱。

　　四月份初暖和许多，即便是微凉的清晨，也有许多气血方刚的大男孩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女孩子们会怕冷些，早上上学时会套着秋季校服的外套，八中的校领导也睁一只眼闭一眼，没有用变态的校规为难大家。
　　周国平早上给周恬和桑露装了饭盒，周恬进了高三教学楼，先去了三班给桑露送饭。

　　桑露还没到班，周恬清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立刻有许多老同学跑上来嘘寒问暖。
　　“恬神来找桑姐吗？桑姐还没来，我帮你传话。”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打量着周恬今天扎的丸子头，心中泛起惊艳，比往日更为殷勤。
　　“哦呦，恬神今天扎了丸子头哦，漂亮啊～”也有男生注意到了周恬的新发型，咋咋唬唬地夸。
　　几个女孩子也投来欣赏的目光，“恬神学习好还漂亮，简直是小说女主的配置呜呜，好羡慕！”
　　“还是应该羡慕桑露哈哈，她有恬神这么完美的闺蜜！”
　　杨乐乐也得给她面子，走过来例行公事地微笑，“恬神早啊，今天很漂亮啊。”

　　周恬分得清哪种夸奖是真心的。
　　但她不在意对方真心虚假与否，都是吃五谷杂粮活着的人，有点嫉妒心很正常。

　　但无论对方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擅长回应，她只想逃跑……
　　“嗯嗯谢谢，我爸爸给我梳的，嗯，这个是给桑露带的午饭。”

　　周恬把装着食盒的保温袋往前一递，等着哪位桑露粉争先上前。

　　一听到桑露的待遇，无论是男女都炸锅了。
　　“卧槽恬神你给桑姐带饭啊，桑姐太幸福了吧！”
　　“啊啊啊啊恬神你回头看看我啊！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恬神！桑姐给了你什么！我也可以！”
　　“别说了，桑姐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呜呜呜，我们不配。”

　　众人一通乱叫，最先和她搭话的眼镜男抒发了感概后刚要伸手接桑露的vip福利，只见身边长腿一迈，自己的差事就被不速之客夺了去。
　　“我给她保管着。”
　　那人个子高，包括周恬在内的众人听见他的声音，都下意识抬起头。

　　长得挺像潜在渣男的，周恬看见了这个人的脸，心里吐槽一句。
　　眼镜男一看是他，立刻露出了一个我懂的表情，“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孟哥，您请。”
　　“孟烨迟，你行不行啊，快两个月了还没拿下？”有男生嗤笑。

　　孟烨迟是被很多空军院校和航空学校抢着要的那种外形，宽肩窄腰，五官立体，肤白腿长，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潇洒。
　　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是藏了八百个心眼子，渣男之气溢于言表。
　　孟烨迟冲着后面那些男生来了句，“这叫细水长流，你们这群土货。”
　　随后，起哄声四起。

　　周恬看着孟烨迟的背影，私底下翻了个白眼，转身出了三班的门。
　　也许是走廊外那张孤零零的桌子太醒目，周恬不小心和刚拖动凳子坐下的盛思洋对上了视线。

　　那种微妙的感觉，像是秋日里的静电。
　　不轻不重，却总是打在心上。

　　盛思洋和其他男生不一样，身上不仅套着秋季外套，里面隐约还是秋天的那套卫衣，容色恹恹，像只落水狗。
　　他看见周恬，眸中微微闪过波动，“恬恬……”

　　周恬飞快地移开视线，恨不得背上喷气机冲上六楼。
　　盛思洋见她又要跑，猛地站起身来，撞得桌椅刺耳的响。

　　周恬自知是跑不过他的。
　　与其愚蠢地扮演“她逃他追”这种不断纠缠的戏码，不如早点听完对方的蠢话，等他情绪稳定了再赶紧走。

　　她在一楼楼梯口站定，背对着监控，冷着脸看盛思洋上前。
　　盛思洋追上来，正对着她，眼底泛着乌青又夹着红。他的红发褪得发橘，不再张扬，配着新长出来的黑茬，看起来更像一只流浪狗了。

　　周恬现在离他很近，注意到他左侧脖颈靠近肩膀的位置发着病态似的红肿，不知道是伤了还是怎么了。
　　“你……”她感到一言难尽，想着祁炎之前说的话，只好善意提醒一句“没事别出门了。”

　　免得给她找麻烦……

　　盛思洋微怔，心里不是滋味，又隐隐失望。
　　他这些日子被那些老师看得很紧，没有机会去找周恬；能再和周恬说上一句话，再看看她眼中厌恶至极的情绪，是他在煎熬中盼了无数遍的。
　　可现在周恬似乎更像是在关心他。

　　盛思洋情愿自己听错了，讨好地又笑，“恬恬，你刚刚说什么？”

　　有毛病吧！耳朵什么时候聋的！
　　周恬心里骂他，又咬牙切齿地重复一遍，“我叫你少出学校，有人要打你，你少惹事懂吗？！”

　　盛思洋面色冷了下来。

　　他不想要她的关心！

　　周恬就应该是世界上最讨厌最憎恨他的人！
　　别人爱如何如何，他忽略就好了，但只有周恬最不可以对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关怀！！！
　　他接受不了！

　　盛思洋咬紧了后槽牙，身子向着台阶逼近，表情不复从前的轻浮，带着阴狠。
　　“你干嘛？这里有监控的。”周恬第一次感受到了他身上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甚至是骇人的侵略性。

　　他妈的他哪根筋抽了？
　　她又没怎么样他！摆一副臭脸给谁看？！

　　周恬心里尖叫。
　　这次她不确定盛思洋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周恬后悔没早点跑了，她跑他追最多也就是被抓回去几次纠缠一番丢个大脸，但现在，就算这里有监控，孟思洋要真想做什么也不会在乎这个破机器。

　　手臂猛地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身体受力撞进对方滚烫坚硬的胸膛上。
　　周恬感觉自己的后颈被盛思洋的手紧紧扣住，对方的手指勾着她颈后的碎发，逼着她不得不仰起脸来。

　　少年垂着头，发丝挡着他的眼睛，鼻尖挨她很近，呼吸冷冽。
　　“这种话，我不想听见第二次。”
　　“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听明白了么？”盛思洋冷冷地看着她。

　　周恬对异性的碰触极为敏感，尤其是距离这么近，她心里恶心得不行，初中那些猥琐男的嘴脸总是不经意地钻入脑中，她躲过脸颊上方的吐息，隔着盛思洋那两层秋季校服，狠狠拧了他一把，恶狠狠地骂了出来，“滚啊！有病就治，发你妈的神经啊！”
　　“你现在就滚出去！快点让人打死！快点滚！”趁着盛思洋吃痛，她用力捶了他一把，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周恬转身就跑，可那些痛苦的回忆怎么也甩不掉，跑到二楼时，她感到一阵气血翻涌，生理性的痉挛激发了她骨子里的暴虐，不断重创着她的情绪防线。
　　她忍不住，尤其是开了骂人的闸口，更是爆发了个彻底，伸出头去朝着盛思洋骂，“祝你没被人打死也被车撞死！”
　　“你个烂人，精神病，死变态！今天不死就从楼上跳下去吧！”
　　“你摔成泥！让你妈连尸块都拼不起来！”

　　她双相爆发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接连问候了盛思洋祖宗十八代，句句骂得尖酸又刻薄，观望的同学恨不得当场给她出版一个骂人集锦。
　　直到打了早自习的铃声，全身发抖的周恬才被赶来的林老太拎走。

　　看热闹的人群也四下散去，只有“校园孤儿”盛思洋站在原地，望着周恬离去的方向，呼吸渐渐平稳。

　　他现在爽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