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4纪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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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纹是神明灵魂的体现。
泽西亚的圆，是太阳的形状。
没有起点与终点的圆，象征泽西亚的永恒。
永恒的烈阳以它的光芒温暖世人。正因如此，来自创世神殿牧师们，总是气质温和，使用的也多是祝福一类的神术。
达蒙第一次见有人能把神术使得如此恶毒。
就算在审讯的场景下，审讯官们用的也是治愈的阵法，而不是效果更好的圣纹。因为将后者用于审讯，那近乎对神明的亵渎。
从裂缝中涌进的河水逐渐覆盖住圣纹，不详的猩红在水中氤氲开来，露珠的发丝随之晕开，像一束枯萎的花蕊。
没有时间犹豫，达蒙决定采取最直接的方法破坏圣纹。
必须要快，再这样下去，露珠的灵魂将比躯壳更早一步崩坏。
他从圣纹的边缘入手，血管软弹而黏糊的手感让他有些恶心。达蒙撕扯着这些交织的血管，猩红的圆被从中折断，失去它的永恒。
这些血管瞬间收缩，变得乌黑，像死去的藤本植物紧紧吸附在地面之上。它们在枯萎的瞬间，四分五裂。
来不及将它们从地面上抽离，刚刚鲜活的圣纹，刹那间枯萎，化为支离破碎的枯枝，被水流卷走。
露珠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扭曲，痛苦的呻/吟从他的喉咙深处传出。
达蒙半蹲下，小心翼翼地将手臂绕到露珠身后，把他半抱起来。
露珠湿润的发丝缠绕达蒙的手臂，瞬间失去光泽，淡淡的金色与他的生命气息一同逸散，只余下毫无生气的苍白。
“是达蒙吗……”一个个单薄的音节从露珠失去血色的唇中吐出，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难以听闻。
从长眠中清醒的他费力地睁开双眼，这双眸子不再是达蒙所熟悉的玫瑰色，而是显出死人一般的灰白。
露珠的记忆仍停留在他于灯塔的窗台前，眺望无尽的海。
他有些困倦了，海浪卷起的水珠合着雾气，在他的窗前勾出一个人的轮廓，是他心心念念，等了一百七十五年的人。
他什么也看不清，眼前还是那个模糊的轮廓，他似乎只是在灯塔的窗前打了个盹，恍惚中甚至嗅到达蒙温柔的气息。
半梦半醒间，露珠闭上眼，入梦。在梦中，模糊的身影将会化为实体，他即将去往梦中去感受那份温柔。
在达蒙眼中，露珠灰白的瞳孔开始扩散。他甚至能感受到双臂上逐渐变轻的重量——露珠正在消散。
“露珠！”达蒙呼唤他，可是露珠什么都听不见了。
柔和的蓝色光芒裹住露珠，来自于海洋的生命气息不断灌入露珠的体内。
然而怀中半精灵的重量却越来越轻，达蒙的呼吸逐渐加重，神色凝重。
这完全打破了达蒙的计划，此时的露珠就像一个被蛀空的树干，无论他如何在树桩里塞满树汁，都无法阻止汁液从一个个虫眼中渗出。
达蒙紧紧抱住露珠，他只能感受到露珠体温的消逝，轻飘飘，却又冰凉，和飘在河面上的雪花一模一样。
水已漫过达蒙的脚踝，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水中嗤笑着。
拉米尔嘲笑着达蒙的无可奈何；更可笑的是，达蒙竟没有发现游荡在水中的他。
掐死混沌的圣女后，拉米尔拆解掉自己的躯体，学着元素生物们混在瑟卓尼斯河里，只剩下一只完整的“眼”，承载着他的灵魂，和河底的小石子们嵌在一起。
雪已落下，大雪将会一路往南，埋葬一切不忠之人。
当拉米尔像蛀虫一样蛀空露珠的身体时，他便明白了半精灵血液的特殊之处。
流淌在半精灵体内的不是血，而是诅咒，由原初之木给每一个混血儿种下的诅咒。
诅咒让他们无论在哪个群体中都是异类；诅咒让他们失去生育的能力，失去性别；诅咒剥夺他们一半的寿命。
“生命”诞生于繁育，当一个种族失去繁衍的能力，那么它们将被宣告死亡。
所以，这份诅咒，夺走的是纯粹的生命。
萨洛蒙误打误撞将这份诅咒融合在他的魔法中，可他到死，也没有研究出半精灵的血在实验中究竟起到什么作用。
假如萨洛蒙是一位来自创世神殿的祭司，说不定可以参透这份来自原初之木的诅咒，但他是一位法师。
纵然法师们的术式创造出千奇百怪的元素魔法，可他们永远无法解读出神术的运行原理。
生命来自于元素间的转换与循环。当冰雪消融，自雪峰缓缓流下，于峡谷沟壑中聚集交汇，构成溪流，便成了孕育生命的乐土之源。
魔法探寻生命，而神术从本源创造生命。
至于诅咒，则是扭曲生命。
拉米尔第一次品尝露珠的血液时，便明白了为什么必须是一场雪。
唯有冰雪这种载体，能让诅咒中的“死”发挥到极致。
他的“眼”躲在河底，透过河水，陶醉地盯着河面上舞动的纯白雪花，他喜欢这幅白雪皑皑的画，这是他亲手绘出的，献给创世女神的纯白画卷。
他分裂的身躯仍在达蒙的脚边徘徊，正欣赏着露珠消散，化为种子的全部过程。
再等一等，等达蒙，这位背叛者、混沌的神使回到黑雾中去，他就可以从瑟卓尼斯河中出来了。
幽幽的蓝色映射在潺潺的水流中，跃动闪烁，达蒙仍未放弃去拯救濒死的露珠。
在露珠被拉米尔置于圣纹之上那一瞬，他就已经死了。给一具尸体输送再多的血液，也没办法让尸体复活。
但在达蒙的努力下，尸体好像真的活了。
露珠轻得像一片羽毛，毫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动，在灵魂即将消散的前一刻，他从梦中惊醒。
他灰白的瞳孔里，猛的出现一抹血红，眼前虚无缥缈的影子逐渐清晰，化为无比真实的，他等了一百七十五年的那个人。
尸体并没有复活，露珠很清楚自己离死亡只差一口气的距离，现在只怕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他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作为半精灵的他，寿命即将走到尽头。
等他死后，待身体的血与肉腐烂，他的心脏将会和普通的精灵们一样，化为一颗种子。
芙洛琉岛上的精灵们，会把死者的种子撒在原初之木的根部，精灵们的灵魂将回归大树，化为新的生命。
如今，那座岛已不见踪迹，无法回归的露珠，在灯塔的窗台上为自己准备了一盆空的盆栽。
小小的盆栽，就是露珠为自己所掘的坟墓。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见不到达蒙了，但达蒙曾经告诉过他，会带他回家。
达蒙在他面前，从未食言。
露珠相信，达蒙会顺着灯塔的光，在窗边找到自己的种子，然后带着他，回到那片树荫之下。
“达蒙……”这一声呼唤混杂在流水声中，几近失去最后一丝气音，但在达蒙耳中却是无比清晰。
“我在这。”他回应着，无论露珠是否还听得见。
露珠躺在达蒙的臂弯内，他有好多想和达蒙说的话，却没有力气说出来了。
但他很开心，持续一个多纪元的愿望实现，达蒙回来了，他坚实的臂膀正支撑着自己消散的躯体，和梦中不一样，现在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达蒙沉默着，他不知道在此刻该说些什么，跟露珠道歉吗？如果他早一点上岸，早一点寻到瑟卓尼斯河，露珠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与露珠的点点滴滴回忆涌上来，记忆里那个总是黏着他的半精灵小孩早已长大。
他从铁笼中救出一个孩子，而现在，长大成人的孩子即将死在他的怀中。
一百七十五年，无论对于哪个种族来说，都太过漫长。可是对于达蒙来说，他似乎只是在海里睡了一觉，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那么久。
露珠的眸子再次褪色，这一次，连带着他的皮肤，也变为灰白。
关于露珠的回忆碎片不断闪现，阿瓦洛克港口的奴隶船……白塔……圣月的神殿……
“想回家！”稚嫩的声音突然在回忆中响起。
是露珠的声音，那一次，听见可以回家的他欢呼雀跃着。
可也是那一次，达蒙食言了。
露珠像一棵枯死的树，从发尾开始开始腐烂。
“露珠，我……”达蒙如鲠在喉，他成功为露珠解开枷锁，露珠也在死前如愿见到他，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可为什么，他的心里这样难受呢？
“我会带你回家，一定会。”
灰色的枯枝从鬓角处延伸，覆盖住露珠的眼，他尖尖的耳朵也变为腐烂枝桠的一部分。
器官衰竭，他的全身只剩下灰与白两种颜色。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可他的唇角却微微上扬，在死亡中绽放出一抹笑意。
枝桠飞速延伸，眨眼间淹没他的整张脸。
这抹转瞬即逝的微笑深深印在达蒙眼中。
怀中的半精灵化为一截朽木，木头迅速腐烂，漂浮在清澈的流水之上，水波将它们越推越远。
朽木分崩离析，达蒙仍保持将露珠扶在怀中的姿势，待腐烂的木头全数落入水中，一颗透明的种子从朽木中脱落，缓缓落入他的掌心。
种子落下的那一刻，达蒙几乎要把它和瀑布迸溅出的水花弄混。
它不像一颗种子，反而像一颗宝石，淡淡的金色附在透明的种子表层，如同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落在露珠之上，折射出虹彩的光芒。
“露珠……”
像一颗真正的露珠，达蒙甚至怀疑这颗种子只要见到太阳，便会蒸腾消散。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颗看起来脆弱无比的种子收好，瑟卓尼斯河的河水仍穿过空间裂缝不断泻落，水已漫过他的小腿，可他并没有着急离开。
拯救露珠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既然他失败了，那么就开始进行第二重要的事情吧——惩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无法使用魔法不代表他无法感知魔法。
环绕在他脚边的河水并不如肉眼所见那样清澈，有蛆虫一样的东西在水中游荡。
他弯下腰，轻轻搅动着河水。
拉米尔再也笑不出来了，达蒙的每一次搅拌都带走他的一部分。
“阿尔卡狄亚，给你三秒的时间，出来。”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第4纪元（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