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当执判》过酒

3、第3章

　　没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模样？

　　正如她这般。

　　方才来时的路不知是什么原因，双眼朦胧，迷雾四起。

　　一米开外看不清五官，三米开外分不清人畜。

　　她还道这地府如天宫一般云里雾里的。

　　如今倒好，像是遮在眼前的帘子被掀开，豁然开朗，一望无际。

　　从冥楼出来，荣华看着这四通八达的街道有些失神。

　　地府没有白天，街道里依旧灯火璀璨。

　　繁华不知朝代。

　　秦乾解释道：“方才你有禁忌在身，又是游魂，在地府游走多少会有些限制。如今都解开了。”

　　荣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怪不得秦乾要第一时间带她过来，若是不解除这禁忌，怕是在地府行走都难。

　　“秦乾，地府执判难当吗？”荣华觉得，此刻才来关注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晚。

　　秦乾顿了顿，“不难。于你而言，不过寻常。”

　　所谓于你而言，说的是以前的荣华。

　　荣华心里有一丝黯然，“听方才你与老板交谈，似乎我在地府的记忆一时半刻还恢复不了是吗？”

　　“你在地府执事两百多年，虽不说长，也不算短。两百年的记忆一下子添进脑子里，任谁也受不了。暂且不说还有前几世的记忆。一般由浅入深，慢慢恢复。”

　　“那可有期限？”

　　“短则几月，长则几年。因人而异。”

　　荣华若有所思。她还以为解除禁忌就能恢复记忆，这样工作起来起码不至于一头雾水，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略感失望。

　　看来终究还是要从零学起。

　　身为犯错回归的打工魂，她可不能摆烂。

　　返回的路与来时的路多有不同，两旁商铺也很陌生。

　　秦乾解释这是另一条街道，方才的街道太过嘈杂，有许多相熟之人，路过免不了要打招呼。

　　荣华心知，秦乾并不是社恐的性格，如此这般，不过是为她着想。

　　通过秦乾一路的解说，荣华对地府的分布，和附近的人际关系都有所了解。

　　猜到来时路上绊住秦乾的那个糖果铺老板娘，应该是她和秦乾都相熟的朋友。

　　因为来打招呼的就她格外热情。

　　瞧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荣华低头瞧了瞧衣衫褴褛的自己。

　　到底是变化太大，让她没认出来。

　　也不知在地府工作的她是否有过这般落魄的时候。

　　一路上遇见什么，秦乾也不忘给她解释。

　　来这地府不足半日，荣华觉得秦乾给她普及的知识已经足够在她脑子里打架。

　　秦乾懂得很多。

　　秦乾认识的人很多。

　　秦乾很忙。

　　秦乾在地府当执判已有一千多年。

　　回到西部。路程波折又顺畅，时间不短，一个多钟。

　　路上的植物都换了好几批，如今小路两旁长着的是龟背竹，淡蓝色的鬼火卷成一团，轻飘飘的附在叶子上，每隔十米就有一团，做照明用。

　　走到两条分叉口时，有一个鬼差气喘吁吁的赶来过来，上来便道：“秦乾，可找到你了，不好了，有个阴魂在往生大殿闹了起来，不愿投胎，你赶紧过去看看。”

　　秦乾对荣华介绍道：“这是我们西部的一等鬼差，褚英。”

　　褚英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是，荣华？你回来了？”

　　荣华定睛看了几眼，搜索不出记忆，淡笑道：“你好。”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旋即，又面带焦急的对秦乾道：“秦乾......”

　　秦乾陪着荣华待了好几个时辰，他也找了好几个时辰。如今已经箭在弦上，再不把他带过去，那边就要翻天了。

　　秦乾指了指右边的分岔路，“看到尽头那座小院子了吗，那是你家。”

　　荣华遥望了一眼，找到目标，“好，秦乾你先忙吧，我自己回去。”

　　秦乾眼神透着担忧，“你可以吗？”

　　褚英抢道：“有什么不可以的，里面还有勤雀。荣华有什么吩咐直接找巡逻的鬼差就是。往生道已经火烧眉毛了......”

　　荣华自信一笑，“放心吧。”

　　目送秦乾离开，荣华才沿着“家”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院子就到了。

　　半腰的围墙，院子里亮着鬼火。院子不大，一座独栋两层小楼，门前有一小块空地，像是种过什么东西被拔了，只留下一小方黑色土地，长满了杂草，像是荒废了许久。

　　于她而言无甚差别，不过是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平安回到陌生的家。有惊无险。

　　一开门，却是又惊又险！

　　任何一个心态正常的人，都不会希望有一天开门看见两个幼儿园大小的孩童，跪在地上喊自己主人......

　　——

　　西部的工作室类似于古代的四合院，大堂用来接待客人和领导，另外还有几间小房间，每个小房间分出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到底是谁在焦头烂额，找不到方向？

　　哦，原来是她！

　　埋首在案桌前的荣华一脑袋浆糊，理不清楚。

　　面色颓然。

　　她身处西部执判办公室，她自己的办公室，地方不大不小，约莫有个二十五平方，两侧紧密排放的书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彰显她以前也是个称职的执判。

　　手上握着的是秦乾刚交还给她的执判笔，还有她的执判腰牌。

　　桌上让她抓耳挠腮的正是她身为执判的本职工作——编写命轨。

　　何为命轨？

　　答：根据往生魂灵上一世积下的善恶功过，来书写下一世的人生剧本。

　　命轨如何编写？

　　答：合于天伦者为善，不合天伦者为恶。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功过不能相抵。可参考公式。

　　公式在哪？

　　秦乾握着他的执判笔，在她背后的铜墙一点。

　　密密麻麻的线条与字符便像是被注入金水般涌现出来。

　　荣华按照秦乾给她普及的知识，对照身后的铜墙，一笔一划添减。

　　在往生簿上书写出规范秀气的小篆。

　　她生前并没有这项技能。突然一夜之间无师自通了。这就是解除禁忌的好处之一。

　　秦乾办公室在隔壁，因为如今情况特殊，才搬过来陪她一起办公。

　　在几次修改后，荣华终于完成了一份合格的命轨。

　　而她桌上还有一千九百九十九份......

　　生前还自诩学习能力、理解力超常人水平的她，有了史无前例的挫败感。

　　果然陌生的理论知识还是很难安分的呆在脑子里。

　　秦乾给她递来温茶，语气温柔，“你也无需丧气，你初初回来，脑子里还无一点头绪，本可以不必过早接触这些。”

　　荣华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叹道，“欲速则不达。”

　　秦乾本打算这几天先让她熟悉环境，今早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要求的，她想知道在陌生的环境下学习新东西会有多难。

　　......果然隔行如隔山不是随便说说。

　　秦乾接过空茶杯给她添茶，临近午时，他桌面上的往生簿已经批阅完。

　　待到正午时分，会有两个负责运送文书工作的雉奴给他们送来昨日新入地府的魂魄的往生簿。

　　秦乾将茶杯轻轻搁下，“昨日回家可还适应？两只勤雀可还习惯？”

　　秦乾昨日送她回到西部，半路被一个鬼差临时叫了去，未能送她回家。

　　荣华笑了笑抬起双手展示今日的装扮，一身青绿色的对襟窄袖袄裙，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还在脸上画了个淡妆。

　　与昨日初入地府的狼狈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这些都是她房间里两个五六岁小姑娘折腾出来的。

　　“没想到到了地府我成了“断手断脚”的残疾人，要依靠两个垂髫小儿伺候自己。”话里满满的自嘲。并不是她不想自己动手，而是规矩太多，她分不清。光是这身衣服，她就穿不明白。

　　昨晚睡了她在地府的第一觉，属实不算安稳。

　　秦乾给她普及过雉奴和勤雀的知识，雉奴是七八岁的小男孩，勤雀是五六岁的小女孩。

　　他们是天煞命格，克父母克子女，不能享常人之寿，甚至不到成年而夭。

　　无论投胎几次，命格不会改变。

　　若魂灵轮回十世不得善终，怨气便会化作怨灵，怨灵一多，便容易成魔。

　　所以阎王便把他们扣留在地府，幻化成孩童模样，供地府职员差遣。

　　尽管如此，荣华二十几年接受人人平等教育的熏陶，实在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秦乾看出她的忧虑，耐心劝解，“不必将她们代入到人类孩童身上，她们待在地府的时间兴许比你还长，只是模样不会变罢了。若你感到愧疚，多给她们点酬劳就是。若是她们投胎到人间经历疾苦、不得善终，岂不是更可怜。”

　　荣华叹气，“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为何非要幻化成孩童模样？”

　　她如何能心安理得的使唤一个幼儿园般大小的孩子伺候自己的起居饮食。

　　这样跟打断他们双腿让他们去街上乞讨的人贩子有何区别？

　　“我以前也这般没心没肺吗？”

　　秦乾默认。（她这话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荣华感叹。果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她要去适应环境，而不是由环境来适应她。

　　若是表现太过，只会被当成另类。

　　铃~

　　门外推门声响起。

　　两个雉奴各自捧着一叠往生簿，轻车熟路的往荣华办公室走去。

　　熟练的放下文书。秦乾给他们每人递了一颗白蜡珍珠丸。

　　荣华好奇的看着那指头般大小的丸子，通体雪白，细腻光泽。

　　今天早上秦乾给她房里的勤雀也递了两个，她们很欢喜。

　　这就是所谓的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