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暮冬》嗣无茗

5、第五章

　　高一的下学期，学习来还算是轻松。
　　二月三月的月考还是他们轮流当一二，像是什么可怕的默契一般。
　　五月份热火朝天，学校也跟上了风流，说是要举办校运会。
　　得知消息时是在黄昏，栏杆外面的夕阳照得人发热，歇斯底里的蝉鸣延伸了很久，又是一年夏。
　　竹痕攀在栏杆上，底下的人群切切察察的流动。
　　大部分的说话声来自高一生的讨论，高三生不参加这次校运会，高二生虽说也会参加，可明显是参加过一次的人了，对这种事情持有的态度也平静的多。
　　“竹痕。”
　　是莫芜在叫她的名字。
　　新的一个学期，A班的人也说不准个所以然，只是在他们的眼中，这两个人就慢慢地联络，熟知了起来。
　　少年单手撑着栏杆，享尽这干燥的风，
　　“你有想过报名运动会吗？”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竹痕，她体育很好，中考满分，可正式的比赛却从未接触过，初中的她总在忙忙碌碌，过得生活还没有高中丰富。
　　“我再看看有什么项目吧，还没有想好。”
　　莫芜点点头，侧过头来看她，
　　“我报了男子三千米长跑。”
　　竹痕并不例外他会报长跑，他够高，高一就有180，是班级里出挑的那一挂，可能以后还会长。
　　竹痕现在的身高是164，在女生当中算是标准的一类，也许在后续也会长，但又能长到多高，能长多久，他们没有设想过这个问题。
　　“怎么这件事和我说？”
　　“要我再和你立一个约定，赌约就是你的第一名？”
　　这是一句玩笑话，竹痕撑着自己的脸看向远处的操场，一群人正打着篮球，发出的声音狂嚣。
　　“就当你和我的第二个约定。”
　　她突然冒出来这一句话，但平淡了语气，
　　“那可不行啊小姐，这样我很亏的，”
　　少年抬眸，眼中炽热，而这次他们谁都没有对上眼中的感情，似乎都知道对方眼中的情绪。
　　“就关于我个人的利益，算我们吗？”
　　竹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笑:
　　“那我报一个一千五和你一起受累，怎么样啊，自私的利益者。”
　　莫芜笑得简直放肆，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他安上这样一个称号。
　　“一千五用不着，八百怎么样？”
　　竹痕探究似地装作去看他，莫芜眼中的情绪不体现，但总归不用去想的守旧。
　　晚风吹过来了，他们都笑笑没有说话，他知道她答应了。
　　这是莫芜对竹痕的第二个约定，也是竹痕对莫芜的第三个。

　　年少时的眼睛最好看，倒不是为了追求以后的纯真，只是在年少时，谁都不敢取决对视。
　　你看着我的眼睛，就能读出所谓的亘古长青。
　　那是你我的盛夏，
　　那是见你所生的欢喜，予你。

　　运动会在五月底，开设两天，这也是整个高一最后的娱乐活动了。
　　第一天有竹痕的八百米赛跑，莫芜的三千米长跑还要等到第二天。
　　少女被簇拥在一班人的中间，女孩们给她打着气，江芙芙温敦地往她口里喂巧克力，手里还拿着她最喜欢的青柑普洱。
　　就在比赛快要开始的前夕，连竹痕都已经站到了跑道的周边等待，莫芜也算是姗姗来迟。
　　“给你。”
　　竹痕看着他，不解地问：
　　“什么？”
　　莫芜抬高了自己拿着的两个袋子，做出自己的解释：
　　“我妈闲，叫我回家做的。”
　　“你还会做这手艺？”
　　这也怪不得竹痕问出口，在她的记忆里，莫芜真的算得上是不染事的那一类人。
　　“学的。”
　　竹痕了然地点头，原来他昨晚赶回家是为了这档子事，还要去专门学，也是闲来无事了。
　　少年提着两个袋子，都是曲奇。
　　“你看到了，两盒，这盒是给你的，另外一盒我找时间给同学们分了”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你的那盒我就都做了点。”
　　竹痕扯了扯头发，温声地和他说了谢谢。
　　两盒中有一盒只属于她，倒让她敛了些性子，那她就再收回之前的话，多一点接纳他的理由吧。

　　“砰————”枪响。
　　有的人飞一般地冲出去，没头没尾。
　　第一圈的时候竹痕处于中段，一班的人几乎全覆在防护线上，维持纪律的老师也多次出面提醒，可在第二圈她跑在前面的时候，一班还是沸腾了。
　　这么热这么聒噪的盛夏，唯独听进去了那一句——
　　加油竹痕，追逐你的。
　　第三圈过半，竹痕的步子开始跨大，最后一百米时直线冲刺，过线，爆鸣。
　　那时候的她又欢喜又尴尬，江芙芙依着她，一直唠叨着很很真棒。
　　“很厉害。”
　　莫芜走了过来，给她递过来水，冰的普洱。
　　竹痕言谢着接过，轻轻挑挑眉，算是问江芙芙怎么个事了。
　　江芙芙自觉理亏，扣吧着手指头
　　“很很，那瓶水我喝了，苦苦的。”
　　竹痕笑得没有力气说她了，只是和她说:
　　“快走吧，陈闫的一百米快开始了。”
　　听到这话江芙芙笑乐地和她说告别的话，等广播响起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恭喜你，竹痕同学。”
　　她刚灌下一口水，听到这句话反头看他，
　　“三分零七秒，校记录都过了，
　　对面顿了顿，
　　“你是在担心河边湿鞋的意外吗？”
　　竹痕说他贫嘴。

　　下午的一个半小时休息时间，竹痕吃过了饭，刷完了这个月新买的真题，趴在座位上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空调的风呼呼地吹着，不算冷，挺舒服。
　　这时候，莫芜将东西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竹痕打开包装，一块块形状各样的曲奇摆放的整齐。
　　颜色各异，他简要地介绍了曲奇的口味，
　　莫芜边指边说，最后还拿了一块放入自己的口中，一贯的混不吝，她倒是没有再由心生的那么排斥了，只是总觉得这种距离似乎不是本应有的距离。
　　“谢谢你啊，可你明天三千米我可没有准备什么给你，这可怎么办，让我欠你吗？”
　　她似乎忘了，莫芜还欠了她的。
　　竹痕手上拿着饼干，也乐意放松地和他聊会天。
　　“我真的有件事……”
　　对面的少年用纸巾揩了揩指尖上的淡油，眼睛与她自主的对视在线上。
　　这可轮到竹痕思考了，他也不说话，像是在和她开了个猜哑谜的小玩笑。
　　竹痕低头了，很热。
　　莫芜难得没有钻尖去询问她，只是轻声地和她说:
　　“明天我再告诉你，好吗？”
　　竹痕也相信他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也就放任他去了。
　　夜晚，她辗转于床上，给小腿按摩，这一次还是用力了，可想到那一抹笑，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一班人坐在操场上等候，三千米要在下午，主要是陈择上午的一千五百米。
　　陈择的身高也是出挑的那一挂，看莫芜报了三千也跟着报了一千五，还被几个兄弟调笑行不行，本就是年少轻狂，他甚至还发了誓，一定要拿下年级第一。
　　前几圈竹痕没有去看，到了最后一圈时被人群挤动，才堪堪到终点去观候，有人从弯道跑出来了，是陈择。
　　在一众同学的欢呼下，他兴高采烈地拿下第一，在中午别人去食堂时，他找到了竹痕，摇着手中的金牌，痞气地说:
　　“帅不帅？”
　　竹痕觉得莫名其妙，但想到是为了自己班级添荣光，也顺带夸了几句。
　　这时候莫芜进来了，他才反应过来要去吃饭，赶忙着挥手朝竹痕说再见。
　　竹痕摆摆手，算是回应了他的话。

　　“很厉害，是吧。”
　　莫芜没来由的一句话给竹痕问蒙了，
　　“他厉害吧，那么明亮。”
　　又是这样，竹痕最讨厌的样子，明明就在笑，却又浑身写着别靠近。
　　“厉害。”
　　她收拾着抽屉，过了下午就能放学了。
　　“哼。”
　　一声气音从莫芜的嗓子中传来，竹痕问他怎么了也不作答，就坐在位置上刷着题，但她也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好了，你不该生气了。”
　　“我等你好不好莫芜？”
　　“等什么？倒也不必大费周章地来开导我，竹痕，我人可惜的就这样了。”
　　竹痕听出了语气中的咄咄逼人，但更多的，似乎是无尽的忧郁。
　　他本是如此吗？可能吧，
　　竹痕难得没有和他犟气:
　　“等你下午拿个第一回来，你比他还厉害好不好？”
　　其实少女觉得这句话不妥，太大胆了。
　　“好。”
　　这时候的莫芜就又和一个没事人一样了，但偏偏的，她看到了他的眼泪。
　　被竹痕一眼看到的眼泪使她不敢多看，却又被吸引，为什么会哭，为什么那么骄傲的少年会哭，为什么他不流出泪。
　　只有他知道，他就这样了。
　　“你昨天不是说有一个要求吗？”
　　竹痕想起来这回事，开口询问，
　　莫芜像是在做思想上的纠缠，才勉强开口:
　　“最后一圈你能和我一起跑吗？”
　　我想着，你会喜欢万众瞩目。
　　他没有说出口。
　　竹痕感到讶然，但也没有多问，笑得甜甜地和他说好啊。

　　莫芜觉得，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和竹痕做一辈子的朋友。
　　那是高中三年的少年所想。

　　下午时，不知道隔壁班的女孩子是怎么知道莫芜报名了男子三千米长跑，纷纷逃过人群只为看一眼。
　　竹痕撑坐在地面上，在三千米的起跑线等着，看着紧张的他轻声地说:
　　“不用紧张，尽力就好。”
　　莫芜点点头，但他知道这不只只是一次尽力，或许是执念吧，他想赢，比任何一次都想。
　　人群晃眼，竹痕不能时时刻刻地盯着莫芜所在的位置，只能计算着他的圈数。三千米是六圈，前三圈莫芜处在中游的位置，后面两圈开始逐渐发力，终于在踏入第六圈时占到前锋，这是最后一圈了。
　　竹痕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站在场内随着少年的幅度跑着，小腿有一点点酸痛，最后一百米冲刺的时候，他听到她说:
　　“冲吧，别回头看。”
　　莫芜遵从地提速，随着一班人的哄笑，三千米的比赛终于是成就过去。
　　他回过头并没有休息，就这么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和她说谢谢，少女笑得腼腆
　　“不打紧，赢了就好。”
　　僵持不下，竹痕败下阵来:
　　“好，莫芜最厉害了。”
　　“人厉害还是众生哗然夺目啊？”
　　少女笑嘻嘻地摆摆手
　　“我祝贺你。”

　　下午的颁奖礼由各级领导亲自颁奖，少女站在台下，任自己低头而后由两枚金牌挂在自己纤细的脖子上。
　　竹痕自在地站在颁奖台上，眸光无波地扫视台下的众人，风过林梢，一切都正好。
　　那一天，整个高一都充斥着精气神，他们欢呼，他们雀跃，莫芜抬头看到了——单栋楼的高三生。
　　那将是他的未来，
　　“你怎么还在发呆？”
　　“七点了，该走了。”
　　竹痕披着中短发，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嗓音还是平淡悦耳。
　　回头时看到怔愣在原地的他，想起现在的时间和暗淡下来的天色，开口提醒。
　　“嗯，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