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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第三十四章 再到南边闯一闯

      从南峰回来开始,母亲就开始张罗他的婚事。南峰快三十了,小雯也快二十八了,在农村里是大龄。小雯又苦等南峰这么多年,母亲觉得对小雯有亏欠。她也觉得对南峰有亏欠,这个孩子当初为了让弟弟妹妹安心考大学,去打工赚钱,牺牲自己的前途。母亲心里知道,如果南峰复读考大学,是一定能考上的,可是他放弃了,为了这个家。如果读了大学,就不会在云阳镇开音像店了,也就不会有牢狱之灾。可这世上哪有如果!
      这老二命苦啊!每每想到这些,母亲就独自流泪,她的心有锥心的痛。她觉得是自己欠了老二的,要是丈夫在,要是家里有能力,老二何至于有考大学的前途而不去争取呢?她的内心纠结煎熬,她也无法跟人去诉说,不能跟老大说,不能跟老三老四说,不能让他们背上包袱。她更不能跟别人去说。一切悲凉和疼痛,都于事无补,老二终究坐牢了,那牢怎是人坐的?
      老二坐牢这七年,每年的团圆饭,母亲总会要求空一个位子,摆一双碗筷,置一个酒杯。儿女们给她举杯敬酒,她要用自己的酒杯去碰那个空着的酒杯。想着在牢里的老二,母亲哪有喝得下去的酒,吃得下去的饭菜?她听到院子里的灯笼在冷风中簌簌作响,她就心乱如麻。每年的春节,她张罗着家里的门上贴门神,灶间贴着灶王爷,堂屋的观音菩萨坐像前,燃着香火,院子里的大香樟树上,也贴着红纸。在母亲规整的有秩序的内心世界里,这些是不可或缺的。她相信,这些神和菩萨,会保佑她的家四时吉祥,会保佑她的老二早日回家。
      老二回来了,母亲要用一场热闹的婚礼弥补对他和小雯的亏欠,要用一种仪式,让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回到家的怀抱,重新体会家的温暖,要让他光光彩彩的。

      天色灰蒙蒙的,好像是要下雪了。有一只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大香樟树上喳喳喳喳地叫着,那是喜悦的歌唱。母亲跟小雯商量,要去一趟小雯家里,见见她的父亲,确定婚礼的日子。东峰在边上说:“现在我们去请小雯父母来家里可能不合礼节,我想以妈的名义请小雯父母到镇上找家饭店吃个饭,然后大家一起商量他们婚礼的事。妈,您看这样行吗?”
      “打住,哥。”南峰将端着的茶杯放到桌上,说,“我想先上小雯家,看看她的父母。这些年,她们允许小雯以妻子的名义来探监,在形式上接受了我这个女婿,可我还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也没有见过我。他们是相信自己的女儿,但他们是我最应当感激的。”
      “好,老二懂得感恩,是老朱家的好孩子。你第一次上门,妈给你准备好礼物,你要跟他们约好,妈和你哥请他们一起吃个便饭,商量你们结婚的事。”母亲说。
      “好!”南峰答应。

      云阳镇西头尾上,有几间破旧的木板房,是小雯的家。这房子虽旧,但收拾得还干净。看得出,捡破烂为生的小雯母亲,是个爱整洁之人。苏家跟街坊没有多少来往,主人是个残疾,走路要柱拐杖,主妇是个拾破烂的,被人看不起,家里还有一个坐牢的,派出所时不时要登个门,这一家长期生活在人们的冷淡或鄙视的目光里,活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之下。就像住的镇尾的破旧房子一样,他们是镇上的边缘人家,底层人家,被人遗忘的人家。好在这家出了个活泼的女儿小雯,只有小雯回去,才会给家里带来一些笑声,带来一些生气,带来活下去的勇气。
      有街坊议论和指点:“这是不是他家的女儿呀,这屋里怎能生出这样出众的女儿来?”每次,小雯头也不回,还隔家里几米远,就甜甜地叫着爸,叫着妈。
      南峰见到小雯父母的时候,双膝跪在他们面前,叫爸爸叫妈妈。小雯父亲长年不晒日光,脸上苍白,眼睛有些浑浊,他的屁股陷在红色的破沙发上,旁边有几张旧报纸,有一根拐杖。他的上半身微微探出,一条胳膊支在膝上,像棵在狂风里被支住的树。小雯母亲站在旁边,朝南峰点点头,然后转身去厨房倒茶。厨房里蒸腾着一股子水气,水壶里的水已开了,顶得盖子一起一起的,噗噗噗噗乱响。
      “你是南峰?”小雯父亲瞥着南峰,问。
      “我是南峰,爸,我回来了,今后我就是您的儿子了。”
      “好。小雯有眼力,她认定的人就是我们认可的人。小雯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们信她。孩子,你起来吧,我不方便拉你。”小雯父亲嘴角抽了几下,直率地说。
      这时,小雯母亲把泡好的热茶端过来,南峰接过,说谢谢妈。南峰注意到小雯母亲的双手,像松树皮一样粗糙,开了裂,青筋一道一道的,看着让人心惊。这是一又长期劳动的手,一双不曾停歇、不知疲倦的手。这双手,支撑了一个家。南峰的心脏顿时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他心疼地想,日后一定要让小雯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过上有尊严的日子。他已经迟到很多年了!
      苏家的人都是卑微的人。这个时代,有富有的人,有贫穷的人,有高贵的人,有卑微的人,有人声色犬马,有人贫病挣扎,有人在门里轻歌,有人在门外哭泣。“这是一个公平和不公平并存的时代啊!不公平为什么偏偏要落到我们头上呢?”南峰在心里说。

      东峰和母亲,跟着小雯和南峰一起,到小雯家里,接了她的父母到湘粤菜馆吃饭。小雯父亲说这些年我基本上没有出过门,拄个拐杖不方便吧。东峰就说:“我陪着您,哪有不方便?您这身体呀,就是要多出来走走。”
      杏芳已在湘粤菜馆的包厢里等候。杏芳出月子不久,坚持要参加两家人的聚餐,她说她跟小雯父母熟悉,跟两位老人有话说。母亲只好同意她参加,但坚持要她戴个帽子,别让寒风吹着了。湘粤菜馆在云阳镇不是最豪华的,却是慢慢做出名气来的,中式庭院,外面街上再热闹里面也显得幽静,特别是菜的味道好,吃的都是回头客,熟客,镇上有头有脸的或做生意赚了钱的人,都以到湘粤菜馆吃饭喝酒为荣。如果不先一两天预订,坐不到位子。杏芳从结婚登记时在这里吃第一餐饭开始,遇到要请客的场合,都会选择这里。因为是熟客,更因为现在是镇长夫人的身份,她来这里消费,是不需要提前打招呼的,即便没有包厢了,菜馆老板会亲自出面,把别人订的包厢匀出来。菜馆老板姓张,是个胖子,经营这菜馆有好些年了,早年是夫妻两个人打理,后来生意做大了,钱也赚得多了,就把庭院进行整理,装修了三个包厢,请了几名服务员。县里或地区有来检查工作的,镇里除了机关食堂,这里也是一个接待点。主要是看来的什么人,有些不喜欢到食堂吃饭的,认为不客气,就请到菜馆里来,有个“粤”字的菜馆,跟广东那边沾了点边,显得时髦,不吃什么也感到满足,更何况还有一个卤鹅的主打菜呢!
      杏芳先到菜馆的任务是把菜安排好,这是朱苏两亲家的第一次见面和聚餐,应当隆重一点。杏芳一来,就点了个卤鹅,说八珍都要。卤鹅“八珍”是张老板从广东学艺带回的一个制作绝活,刚开店时点这道菜的人不多,只要尝过的人就会点第二次。到后来,大家都来吃卤鹅八珍了,以至于镇上有头面的做生意的人碰面,一方说我昨天去吃了卤鹅八珍,另一方会露出羡慕或嫉妒的神色,若是旁边有人悄声嘀咕吃卤鹅八珍有什么了不起?说我还吃过海鲜呢。听到的另一方会不高兴地怼说,你以为吃的真是卤鹅八珍?吃的是面子,是机会。因为你在湘粤菜馆会碰到镇上最有权力和最有钱的人,那不是面子和机会又是什么?如果镇上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学,把积蓄拿出来在这里摆上几桌,请学校老师和左邻右舍饱餐一顿卤鹅八珍,大家不知要炫耀好久。
      在大厅和仅有的三个包厢里,张挂着潮汕诗人张华云的竹枝词《贡咕卤鹅》:“名标贡咕出莲阳,敢与烤鸭论短长。下酒最宜头脚翅,助餐尤喜烂咸香。”诗由省城金石书画家李立老先生书写。李老先生受朋友之邀到云阳镇看绸缎一条街的石猫,在湘粤菜馆吃到卤鹅八珍,赞不绝口,兴之所至,连写了一大三小四幅《贡咕卤鹅》。
      卤鹅“八珍”分别是鹅头、鹅肝、鹅掌、鹅翅、鹅胗、鹅肠、鹅肉和鹅蛋,各个部位又口味迥异。大抵而言,肉多则味甜,脂多则味香;鹅头富含胶质,浓香盈齿;棕色的鹅肝粉糯、柔腻肥美、黏而又甘香;鹅掌香软,越嚼越香;鹅翅酥烂;鹅胗弹牙;鹅肠爽脆;鹅肉香软,鹅蛋细滑。据说卤鹅好不好吃,全凭卤水配方和卤制绝活。在这菜馆,制作卤鹅的卤水,只由张老板一人掌握,并由他自己亲自熬制,别人拢不得边。别人要来学徒,他不带,说“一家人就靠我这绝活吃饭呢。”鹅是在他的老家塘头村养殖的,东峰去看过他的养殖场,就鼓励他扩大养殖,并多开几家菜馆,他说:“一个人忙不赢呢。”东峰就说:“你不想带外姓的徒弟,把自家兄弟和亲戚带做徒弟不行吗?”他听了东峰的,让哥哥负责养殖场,把弟弟带在身边学做卤鹅,现在,他弟弟在临水县城开了个湘粤菜馆,算是他的连锁店。他感谢东峰对他的点拨,对东峰格外客气。只要东峰来,即便是三四个人,吃不了一个整鹅,鹅胗是必须上的,他知道东峰喜欢吃鹅胗。
      “今天镇长会来吗?”他问杏芳。
      “来。今天是他请客,请我弟媳的爸爸妈妈,要客气点呀。”杏芳笑说。
      “这是自然。”张老板响亮地答应,然后亲自去做卤鹅八珍了。
      小雯父母没进餐馆吃过饭,何况是镇上有名的湘粤菜馆。老俩口坐下来后,见服务员又是端热茶,又是递热毛巾,显得有些拘谨。东峰看在眼里,就打破沉闷,说:“苏伯啊,听说您参加过抗美援朝,在我们眼里是英雄呢。在朝鲜您打过美国鬼子吗?”
      “那是过去的事了。”小雯父亲叹息一声,说,“我是20军59师175团2营5连的战士,在长津湖战役中,在朝鲜零下40度的极寒里,我们坚守了两天两夜,逼退了美军的王牌师,我的战友,有的耳朵直接冻掉,有的永远留在了长津湖。”
      “我爸还是一等功臣呢,我看过他的军功章,收在了我们家的抽屉里,我妈妈经常拿出来擦一擦。”小雯骄傲地说。
      “那是炸水门桥得的。”小雯父亲淡淡地说。
      东峰心头一震,忽然间对眼前这个普通的残疾的老人充满了无限的敬意。他从小就有英雄情结,甚至做过当兵的梦。没想到啊,英雄就在镇上,就在自己眼前而不知。他感到惭愧和自责。在老英雄面前,自己这个镇长是多么渺小,又多么微不足道。他热血奔涌,又有些诚惶诚恐。他的鼻翼起伏着,说:“苏伯,我和镇上民政所都失职了,您生活得这么艰难,住得这么差,我们没有一点关心。您深埋功名,却一声不吭。我向您致歉,也向您致敬。”
      “我那一排的人,后来就剩下了我。我也断了一条腿。英雄的事已成为过去,想想那些牺牲的战友,我活下来了,就是幸运的,是赚的,我还提什么要求呢?家里还出了个不听话的儿子去坐牢,连孩子都没教育好,我哪有资格去给政府添麻烦?”小雯父亲低头说。
      “您这么说,我更觉惭愧。我们这代人是读《谁是最可爱的人》长大的,原来最可爱的人就在我们身边而不觉。您替别人想,替政府想,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您的胸怀,值得我们学习。”东峰真诚地说。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现在我们的生活虽然艰难,但我和小雯她娘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只是我这老婆子啊嫁给我这残疾人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天天伺候我,我对她倒是有些歉疚。”小雯父亲瞥着小雯母亲,接着说,“我们还有小雯这么一个听话的女儿,我们也知足了。”
      东峰当镇长这些年,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乡下的镇上的,县城的地区的,无私的和自私的,胸怀宽广的人和狭隘的人,温顺的人和暴躁的人,而唯独觉得小雯父亲很特别。这个毫不起眼的残疾军人身上,这个与世无争的知足的老人身上,这个平平常常的被忽略了的人身上,有一种闪光的东西,是那么耀眼,那么华彩,那么让人感动。他打了个寒颤,他的血液又翻腾起来,比刚才更热更暖。他说:“苏伯,以后我们两家是亲戚,南峰和小雯是您的儿女,我和杏芳,也如同您的儿女一般。”
      “你这话言重了,你是镇长。你们今天来接我们,你没见我的那些街坊邻居都瞪着吃惊的眼睛吗?谁不认识你镇长呢,不过大家都说你是做实事的镇长,听了这话我也高兴。以后,像今天这样的活动就别安排了,对你的影响不好。小雯能嫁到你们这样的人家,是她的福气,也是我和她娘最放心的。”小雯父亲说。
      正说话间,张老板亲自张罗把卤鹅八珍端上桌,又上其他的菜。东峰母亲就请苏家父母入席。张老板在旁边把“八珍”一一介绍。东峰一边说卤鹅八珍是他们的特色菜,一边将一个鹅头夹给小雯父亲,又夹一个给小雯母亲,再夹一个给自己母亲。旁边的张老板察言观色,机灵地说:“按我们这里的习俗,只有最尊贵的人才享有鹅头呢!”
      餐桌的气氛活跃,敬过几轮酒之后,东峰母亲就说想跟亲家商量一下,过年之后为南峰和小雯办一场婚礼。小雯父亲说:“你们定什么时候,我们都同意。只是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办不了回门酒。办回门酒,也没几个人来呀。”
      他叹了口气。这镇上最穷的人家,是没有什么朋友的,谁愿意跟一个残疾人和捡破烂的人做朋友呢?他们在镇上也没有亲戚。
      “妈,我有个想法。”南峰对母亲说,他又瞥着小雯父母,说,“爸妈都在这里,我想我和小雯的婚礼不大操大办,就两家人在一起,加上小雯原先在学校里的同事,还有在服装公司的朋友,办几桌,就在我的家里,大家热闹一下,告诉大家,我们结婚了!”
      南峰心里想的是自己坐牢这些年,已经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他不能再添麻烦了。再说,自己坐牢刚回来,就那么张扬地办婚礼,别人又会怎么看呢,背后人言可畏。坐牢七年,他的性格也磨了不少,理性了很多。
      “南峰的想法,我们赞成。”小雯父亲说。看得出,在家里他是作主的。
      东峰其实也是南峰这样想的。二弟刚刚从监狱回来,二弟自己并没有多少朋友,来喝酒的都是村上镇上的人,大操大办对朱家的影响会不好,对他的影响也不会好。但这话他不能说。他心里有纠结。二弟在牢中七年,受了七年的罪,的确需要用什么东西或什么形式来弥补。对于二弟,他觉得自己是有亏欠的。如果自己能力强些,当初二弟又怎会放弃复读的机会而去广州打工?他是为了跟他减轻负担而迈出那样一步的。在二弟坐牢之前,这个家基本上是由他在支撑的。连家里的房子,都是他出钱建的,如果不是南峰,家里的日子肯定要苦得多。当母亲提出要风风光光地为南峰办一场婚礼,他表示了赞成。影响不好就影响不好吧,他准备把这件事专门跟镇委书记王炳仁作个汇报。现在南峰主动提出不大操大办,合了他的意。但是,他还想看看母亲的态度。
      “那办几桌像什么样。农村里结婚哪有办几桌的?西峰和若曦结婚没办酒席,我到现在都觉得有什么事没完成一样。当初你哥的婚礼,也没有大操办。你们怎么不办呢?我都准备好了。至于亲家这边办不办回门酒,这没关系,这不影响我们那边办。”母亲坚持说。
      “妈,这是我和南峰两人一起商量的意见。南峰不想太张扬,现在都提倡移风移俗,新事新办,您就同意吧。”小雯对东峰母亲撒娇。
      杏芳用赞许的目光瞄着小雯,又瞥着母亲,母亲把眼睛瞅向东峰,那是征询的意思。东峰就顺着说:“既然南峰和小雯是这意思,苏伯和伯母也是这意思,我想他们考虑也周全,办几桌也好,我们和苏伯两家,再加上一些亲戚,南峰的同学和朋友,小雯的同事和朋友,村里的左邻右舍,五六桌吧,准备工作也没那么复杂,婚礼的时间还可以提前。”
      “哥说得好。”小雯抢先说。她知道在朱家,东峰的意见很重要。
      东峰母亲瞥着小雯,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你们都这么说,娘还坚持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两个孩子。那就在春节前把婚事办了,妈也了却一桩心事。”
      “腊月二十四是好日子,过小年,是团圆的日子,定在这天怎样?”东峰说。
      “这天好。”小雯父亲点头说。
      “这天也是我爸的生日呢,好事成双。谢谢哥,谢谢妈,谢谢我爸,小年小年,是我们小孩子的年。我们两家人从此团团圆圆,长长久久!”小雯嘴角上扬,幸福地说。她的光洁的脸上像缎子一样闪着光,照见了所有的人。
      其实这一天也是北凤的生日,东峰没有说,东峰母亲没有说。北凤的学校已放寒假,她马上就会回来。在她过生日这天,二哥结婚,是她愿意看到的,也是她最高兴的。听到小雯说她父亲也是这天过生日,这让东峰更高兴。“真是好日子啊!”他由衷地说。
      于是大家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过小年这天,村里的大喇叭从早唱到晚,又是花鼓戏,又是京剧,又是黄梅戏,还有流行歌曲,这在过去是没有过的。代销店的李婶跟几个购物的村民议论,说现在过小年都这么热闹,好预兆啊,明年年景会好,明年是1992年猴年哪!
      他们不知道是陈二苟专门安排放的。东峰跟他说了南峰结婚的事,不大操大办,只办几桌,就一些亲戚朋友,村干部就请了他,而且都不收礼。陈二苟觉得自己有面子,东峰看重他,于是想来想去,就用大喇叭来唱戏,放歌曲,这样的热闹,总归可以吧。
      这一唱,乐了参加南峰婚礼的亲戚朋友,他们受到了感染。城关小学的两个老师饭也顾不得吃,站在院子里跟着大喇叭唱了一段黄梅戏。小雯父亲居然拄着拐杖站起来,情不自襟地唱了一段京剧,沙哑、浑厚的声音,引得一片掌声。东峰说:“苏伯您不但会打仗,还会唱戏呀。”小雯父亲说:“年轻时在部队里参加过业余文工团,我们排长还是唱京剧的武生。只是回来后就没唱过了。”
      世俗的欢腾气息淹没了朱家院子。虽然外面的天气有些寒冷,但大家都觉得有股热血在自己的血管里奔腾呼啸。南峰和小雯这对新人,在大家的祝福声中,内心涨得满满的,又湿润,又甜美。只有五桌客人,南峰挨桌敬了一轮酒,又要去敬第二轮,被小雯拉住了。
      东峰给陈二苟的任务是陪好小雯父亲,他们的年纪差不多。陈二苟把两个人的酒杯倒满,说我敬老英雄,小雯父亲就说,我敬老支书。喝到最后,两个人都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小雯父亲的兴奋是发自内心的。自从复员回来后,他从来没有这样受人尊重过,他觉得体面和荣耀。这是一户好人家啊!他为自己的女儿感到自豪。
      南峰看到岳父满足的笑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把这想法暂时收存在心里。这时有透过云层的阳光,乱纷纷地照下来,照在大香樟树上,照在人的身上,照在地上,斑斑驳驳,恍恍惚惚,仿佛是满含喜悦的祝福。
      “春天来了!”南峰心里涌动着柔情的热浪。

      南峰在结婚之后,就和小雯一起去临水监狱探视了小雯的哥哥苏小武。给小武带去了喜糖和一些生活用品,告诉小武,他们已经结婚。小武还要两年才能刑满释放,南峰说他会把公司办起来,等他回来之后,就来公司上班。这让小武心安。
      南峰还把喜糖送给了关照他和江海的张队,要请张队吃饭。张队说难得你还记得我,南峰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知道吗,坐牢的人,失去自由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人的尊严。但你给了我尊严,关心帮助我。有一次我半夜发烧,你送我去医院,跑上跑下拿药,第二天不知你从哪里弄来一个苹果给我吃。你做这些或许是看了江海和他父亲的面子,但我更以为是你人性好。我当时就想过,如果我今后发达了,我要每年来看你一次。所以,我怎么能忘了你呢!还有,听说何冰偷了你妹妹送你的钢笔,你也没有追究他,我替他谢谢你。”
      然后,他就一个人去找江海。
      江海的家早已搬去了县城,住在县工商局的老宿舍里。南峰和江海是同一天出狱的,走出监狱大铁门的时候,头也不回,昂首挺胸而去。他们仿佛要把监狱里耽误的时间抢回来似的,仿佛要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似的,精神抖擞,一点也不垂头丧气,一点也不像在泥淖中深陷过,让当时去接南峰的北凤忍不住说:“二哥,你对得起你所受的苦难。”
      他当时说了一句很哲学的话,实际上也不是他的原创,是捷克前总统兼思想家哈维尔说的:“病人比健康人更懂得什么是健康,承认人生有许多虚假意义的人,更能寻找人生的意义。”
      当时,他就听到北凤跟一同来接他的东峰和小雯说:“在监牢的七年,是我二哥脱胎换骨的七年。”他承认北凤说得对,他不会沉寂下去,他要去寻找他的人生意义。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但是他有他的主意。他去了合资企业宝南服装公司,在公司里他和江海都有一点股份,公司由陈宝珍担任董事长,杏芳任总经理,苏小雯任总设计师。宝珍和杏芳都留南峰到公司工作,说公司需要人手,做销售也行,负责采购材料也行。他见公司运转已经正常,而他还想看看外面有什么发展机会,就没有答应。宝珍最后留了一句话,随时欢迎他回来。
      江海参加了南峰的婚礼,因为有客人在,两人不好细聊,就约定过几日再见面。南峰要跟江海商量两人下一步去做什么。他有一个方向,要去南边。
      陈小东在元旦的时候来找了他。陈满爹的儿子陈小东在1984年的那次事件中,被免予起诉。陈小东回家之后,听说了二哥志刚到朱家闹腾一事,与二哥大吵一场,差点要动手,最后被老父亲喝住。他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他跟着南峰哥是自觉自愿的,“今后南峰哥回来,我还要投奔他!”他斩钉截铁地说。他去看了南峰母亲,然后就去探监,问南峰有什么要交代的。南峰托他去广州找林老板,告诉他坐牢的事,要不然,无声无息地不跟林老板联系,会让林老板担心。小东就去广州找了林老板,告诉他南峰因冤屈坐牢的事,林老板夫妇都为南峰的事而唏嘘不已,他们拿了3000元钱,让他去为南峰上生活费。小东又跑临水监狱。再去广州时,他带去了南峰写给他们的信。在信中,南峰介绍了小东的人品,说如果他们需要打工的,小东是可靠的人选。这样,小东就留在林老板的店铺当了一名雇工。几年后,林老板在东莞发展业务,在那里开了一个音像店,把小东派去了。小东每次从广东回来,都会去探监,给南峰带去南边的一些信息。南峰回来后,正好小东回乡过元旦,他来看南峰,说广东那边热闹得很,东莞、佛山、惠州,特别是深圳,到处需要人,到处都有赚钱的机会。小东也相邀南峰过去,说你去那边,不管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小东就是信南峰。他从学校出来,就跟着南峰。他觉得南峰比林老板头脑更精明,为人更义气,像林老板那样的人都能在广州做得风生水起,如果南峰要做,会比他们做得更大。
      小东把南峰说动了。他想到南边再闯一闯。他的确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守在云阳镇,守在已经走上了正轨的宝南服装公司。在监牢里关了七年,这七年世界变化多大呀,有人获得了机会,有人失去了机会,有人发了财;有人破了产。七年足以让一个人完成他的积累。可七年又算什么呢?他还不到三十岁,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他的积累,去实现他的梦想。那七年,就当作闭关修行吧!
      他把他的想法跟小雯说了,他说:“我就想去试试我还能不能适应这社会。我就想着要完成自己的原始积累。”小雯舍不得,但她觉得既然南峰有主意了,她拦不住,不如支持他。她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等你回来,做不好也不要紧,我们还有服装公司保底。”
      南峰找到了江海。元旦的时候,江海的姐姐和姐夫带着孩子从深圳回来了。他们是专门为江海回来的。姐姐打电话跟父亲说要去监狱接弟弟,父亲母亲说要请假回来没必要,元旦回来就是。这样,他们就利用元旦假期回来了。姐姐江梅是一家公司的主管,姐夫开了家贸易公司。姐姐和姐夫都劝江海去深圳。姐姐江梅说得很直白:“在临水,别人都知道你坐过牢,虽然爸在这里当工商局长,别人要给几分面子,但这地方就这么大,发展是受限的。而深圳就不一样了,在深圳谁认识你呢,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深圳的人来自全国,可谓五湖四海,包容性大。你到你姐夫的公司也可以,他需要人手。我介绍你去其他公司也可以。”
      “姐,我不会在临水,我会去南边。我先去闯闯,没闯出名堂,我就来投奔你们。”江海说。
      “那好吧。姐当年也是一个人去深圳的。我相信你比姐强。”姐姐说。
      江海母亲希望江海留在身边,儿子马上就要三十了,连女朋友都没影,她急呀。江海父亲说:“儿子在里面这么多年,他憋屈,他要到外面去闯是好事,我们不拦他。再说找对象的事,我们也急不来,缘份到了自然就成了。”江海母亲无奈,叹气说:“都是你惯着。”
      父亲开明,让江海没有后顾之忧。他把他姐姐的话告诉了南峰,然后要南峰拿主意。他说我姐说白了就是要我去深圳打工,在姐夫的公司里打工。南峰说:“你姐是好意,我嫂子她们也是好意,要我们留在她们的服装公司。我想,我们还是去广州,去你堂叔那里看看,去林老板那里看看,再去东莞,最后去深圳。我们的起点已不是打工的了,我们是要做老板的。”
      南峰整个人,都元气满满。他显然有些激动,好像是马上要摩拳擦掌撸袖子,出去收拾旧河山了!

      南峰和江海每人带了十万元钱,坐上了南去的绿皮火车。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坐火车去广州吗?”南峰触景生情。
      “怎么不记得,历历在目啊!那次搭帮几个爬车窗的,车上的人要把他们往外推,月台上值勤的人要拉他们下来,他们在僵持着,没有人注意挤车门的我们。我们没有车票啊,为了节省一点钱,列车员到这车厢查票,我们就逃到那车厢,到那车厢查票,我们就蹲在厕所不出来。最后到清远才去补票,不补票出不了广州火车站呀。”
      “第一次到广州,我哥把仅有的五元钱给了我,不节省用,到广州就会饿死去。还是搭帮你堂叔,收留了我们,虽然是卖苦力,毕竟有了个吃饭的地方,心也就安了。”东峰感慨地说。他望着窗外,那些房屋像被风扯走似的飞掠而过,他说,“不知道堂叔现在怎么样了?有时候还蛮想他的。”
      “堂叔过元旦回来了,带了个司机,开奔驰车回来的。他现在做得蛮好,跟着他的老板转行搞房地产呢。”江海说。
      “房地产?”
      “就是炒地皮,建房子,来钱快。”江海说。
      “这倒是个思路。”南峰沉思着说。他想到曾在西峰给他买的书里,看到过五六十年代香港的房地产开发,还有美国的房地产开发,房地产开发助推城市的崛起,给了无数人发财的梦想,演绎了一个个或戏剧的或血腥的致富神话,书里说那李嘉诚、霍英东就是做房地产起家的。想到这里,他冷不丁朝江海说了句:“你怎么不早说呢?”
      火车轮击打钢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车窗漏着风,看着一闪而过的村子,似乎能闻得到村头袅袅炊烟的味道。夕阳下的田野,大片的嫩绿,间或有多彩的色块,在无边的大地上延伸,仿佛一卷巨幅的油画,充满了生意盎然的喜悦。此刻,南峰的内心,奔涌着一股热潮,汹涌着轰鸣着。他知道,他是朝着梦想进发。

      黎明时候,南峰和江海出了火车站,立即被广州的喧嚣淹没。广州没有冷清的时候,何况临近春节,更是人潮汹涌。他们刚刚在火车上还雄心勃勃,一驻足到广场上,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孤单和渺小,如同一粒浮尘,抛在滚滚人潮里。广场上躺了不少人,还没醒来,不顾周围声音嘈杂,放心地歪头甜睡。那边出站口又拥出来一群人,有一对夫妻将行李搁在广场上,抬头远眺,很茫然的神情。江海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远方高楼林立,车流汹涌,感慨说:“广州比过去更热闹了。”
      “那是当然,毕竟这么多年了。”南峰也感慨不已。他想到第一次来广州的情形,想到广州对他人生的改变,想到在监牢里耽误的七年。“七年能干多少事呀!”他说。
      时代一天天在进步,1990年代的底色,比1980年代亮了许多,连嗓音都高了八度,连街头那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也歪戴帽,穿夹克衫、休闲裤,裤脚塞进短靴里,他们的脚步铿锵,肩膀一抖抖,原来是戴着耳机听劲歌。
      看到那些毫无顾忌的开心的孩子过马路,江海又说:“我们落后了。”
      “我们会赶上来的。”南峰咬咬牙。
      他们决定先去江海堂叔那里。堂叔的公司在广州的芳村区。这时候的芳村还是荒草萋萋,是乡村和城市的结合,是一片大工地。在一栋大楼的门口,挂了很多公司的招牌。江海指着一个远景房地产公司的牌子说:“堂叔给我的名片,就是这家公司。走,我们上楼去!”
      江海堂叔见南峰和江海上门,十分惊喜,起身让坐,忙着泡茶,说:“你们来了,我真高兴。”
      “我们是按规矩,出来就跟您报到呢。”南峰说。他打量堂叔,堂叔黑瘦了些,脸上油光发亮,眼睛也闪着光。看来他过得很好,很顺,很光鲜。
      “南峰啊,我元旦回家时,本想去你家看看,可是老板连打两个电话,催我回来,很多事等着我做呀,没办法,我只好打转。对不起啊,听江海说你结婚了,我也没去贺喜。”堂叔说。他把茶端给南峰和江海。
      “我哪敢惊动您呢。我结完婚就出来了。我和江海第一次来广州时,是您收留了我们,这次又来广州,是看看有什么发展机会。对了,您怎么不做搬运了呢,那公司不是开得好好的吗?”南峰试探着说。
      “搬运是个苦力活,养家糊口没问题,要跟别人争业务,一天到晚是打打杀杀的。早些年你们在我们公司时,很多血腥的场面没让你们看到。我不想让你们看到,也不想跟你们说啊!我们老板倒是通过做搬运,结交了一些有钱的朋友。四年前,一个有钱的朋友鼓动我们老板开房地产公司,因为我们老板手里有闲钱。于是,老板就在这芳村买了块地。芳村是郊区,四年前的地便宜。没想到芳村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城区,地价看涨,房子更值钱了。老板就用土地做质押,在银行贷款,在这块土地上开发了一个小区,有九栋楼房。现在这房子全卖出去了,每天进的钱像流水一样,吓死人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这个小区,我们老板纯赚两个亿。”江海堂叔说。他口若悬河,神采飞扬。
      “两个亿?”南峰惊疑。江海也露出吃惊的神色。
      “两个亿,现金!”江海堂叔说。他嘴角上扬,笑了。说,“老板对我不错,我是他的老乡,算是最贴心的人了,他让我当副总经理,开给我的年薪是两百万,让我管财务,管销售。当然,我也像勤劳的小蜜蜂,永远不知疲倦。”
      “现在这楼卖掉了,您们又做什么呢?”江海好奇地问。
      “买地,开发新楼盘。钱生钱哪!”江海堂叔说,“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一天当作几天用呢。”
      江海堂叔的话,仿佛让南峰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华彩和疯狂。堂叔五十多岁了,身上竟蕴藏着一种野性生长的力量。早些年的堂叔,哪有如今的自信和从容?从堂叔身上,南峰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有些激动,也有些惶惑,他感觉自己身上正在增长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他要加入到那个世界里去,那个新鲜的有刺激的世界就在眼前。他要在那个世界自由飞翔,耳边吹过浩荡的春风。
      他的眼睛闪烁着光亮。他听到江海堂叔说:“今天,我请你们到目前广州最好的酒店白天鹅大酒店吃海鲜,那是香港人开的。我还问问我们老板,看他有不有空。如果有空也请他参加。他对你们两个印象好。”
      “不用这么客气,随便吃点就行了。”南峰说。
      “你这孩子仁义。我一直记得早些年你从北京给我带回的两瓶二锅头呢。”江海堂叔说。
      “您快别这么说。那么便宜的酒,今天说来惭愧。”南峰说。
      “那可是情意啊。你还别说,我真还喜欢二锅头呢,不上头。”江海堂叔说。

      在白天鹅大酒店吃饭的时候,江海堂叔的老板贺铁彪从隔壁包厢过来打了声招呼。贺老板正在请银行的朋友喝酒,他一直记得当年南峰为江海堂叔帮忙,用砖头砸那广东帮的黑大汉,觉得南峰卖力又仗义。他高举酒杯,很有气势地说:“以后,你们都留在这里,跟着你们堂叔,一年十五万年薪,别嫌少哦,以后逐年增加。”
      “谢谢贺总关照。”南峰和江海几乎是异口同声。南峰对贺老板的印象是为人仗义,有一身武功。这么一个武夫居然在房地产市场做得得心应手,风生水起,看来进入这行业的门槛不高。
      在餐桌上,南峰又问了江海堂叔开发芳村这楼盘的一些细节。然后,他谢谢堂叔的款待,说要去看看音像店的林老板,还想去深圳江海姐姐那里看看。
      “好,你们转一圈再回来。刚才老板表态了,什么时候来,我都等你们。”江海堂叔热情地说。
      “谢谢叔。我们会转来的。”南峰说。
      江海知道南峰心里有了主意,又不便当着堂叔的面来问。跟堂叔分手之后,他们去了林老板的音像店。那音像店已装修一新,换成了电器店的牌子。林老板正要出店门,见南峰和江海进来,也十分惊喜。
      林老板这几年的生意做大了,转向做起电器来。在东莞、顺德和佛山都开了电器行。林老板对南峰的印象好,不仅为人情义,而且有经营头脑。他要陈小东搭过信,说只要南峰从监狱一出来,就来他这里。他以为南峰和江海是投奔他来的,就很干脆地说:“做我的生意,你们熟门熟路。两种方式,一是过去的模式,从我这里拿货,到内地去开电器行,一个店两个店都行。家用电器将是一种潮流,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第一批货,全赊帐给你们。第二种方式是加入我的公司,就像你们介绍来的陈小东一样,给一个店子给你们去经营,按销售提成。”
      “林老板,你是我的贵人,我是从你这里学做生意开始起步,一直在你的庇护之下。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跟你拜个新年。我们还想到深圳江海的姐姐那里看看,感觉感觉这南边的氛围。然后,具体怎么做,我们再转来跟你汇报。”南峰诚恳地说。
      他感觉到林老板发自内心的热情,七八年不见,一点也没生疏。谁说广东人精明而少义?只要你用心待他,他一定是用心待你的。广东的气度是恢宏的,有大海般的胸襟,要不然,怎能成为改革开放的热土而让全国各地的人羡慕?
      在广州两天,南峰已经感受到一种热火朝天的生活,感觉到自己踏在时代和机会的节点上了。
      “我堂叔那里,和林老板这里,都是我们的机会,你怎么不点头呢?我觉得这两个地方都很有前景啊!”江海对南峰说。
      “我还想看看。”南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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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寒门》是一部贫寒之门的苦难史、奋斗史和爱情史,也是一部城乡改革史、巨变史。这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时间跨度从1974年到疫情解封的2023年,以中国南方农村朱姓为代表的三家寒门儿女打开一个时代的大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