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夏》小北何时归

14、（3）

　　（3）
　　年轻男生终于成功逃脱一帮闲杂人等，在城市的道路上独自骑单车。
　　不知转了多少个弯，他终于停下来。看看路牌，是这儿，没错。穿过面前这条巷子，就到了。
　　夜色里依稀可辨得出路标上写着“XX精神康复中心”的字样。
　　他把单车放好了，舔舔干燥的嘴唇，向前走。这里是底层居民的聚居地，到了夜晚路上很萧瑟，他走着，听到那不远处传来一阵阵不正常的嚎叫和诡异的大笑，习惯性皱皱眉，他知道一定是那个地方传出来的。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女生的身影，像猫一样无声无息，不知从哪里就忽然冒出来了。男生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她苍白的侧脸以及瘦削的身体，一凛，再定眼看，那女生又如同猫一样没了影踪。他追几步上去，知道是徒劳，站了一会，他走回停单车的位置，开锁，往家的方向返回。

　　那个穿着灰色西装，打着深蓝领带的男人再一次出现了。
　　少年远远望着那个男人渐渐走近，男人脸上是复杂的癫狂的表情，他带来一股异样惨淡的气味，腰间的皮带在模糊的灯光下反射着寒光。
　　少年没做声，只是暗暗攥紧拳头，他感到自己的愤怒在急剧膨胀，他真想冲上前将来者猛地掀翻在地，没命地暴打，他知道就算自己精疲力竭，也无法平息对他深入骨髓的仇恨。
　　他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想只要那个男人和自己的目光对上，他就会立刻疾风骤雨地爆发，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他想要那个人看清他眼里最真实最刻骨的仇恨，他要带着这样的目光，与那男人厮杀。
　　男人越走越近，却始终垂着头，剪影干瘦颓丧。
　　少年的掌心已经慢慢被汗水浸透。
　　心脏一下一下，急剧跳着。
　　他感到自己的血液要喷薄而出，狠狠地光剑一般刺倒来者。
　　阴冷的风吹得人心烦意乱。
　　男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乱蓬蓬的头发下，那张脸枯槁而空洞，灰暗而嶙峋。他曾经是一名风华正茂温文尔雅目光如炬的高级主管，曾经是一个拥有美满幸福家庭的丈夫和父亲，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精神病人。
　　少年忽然一阵心酸，不忍、同情、愤恨等等情愫复杂地混成一团，等他回过神，那男人已经走远了。
　　黑暗里，他的皮带反射微微的寒光，一闪，又一闪。
　　少年深知那男人的皮带，究竟有多令人发指。它坚韧而冰凉，划过空气的声音呼啸而尖锐，最后抽在人的皮肉上凶狠凌厉，留下触目的血痕。
　　他脊椎一阵发凉，陡然，他幻觉自己听见了姐姐在喊那个男人，她用谦卑的祈求的可怜的声音喊，她喊爸爸，爸爸。
　　他气愤极了，猛地抬起头，竟看见那男人就在眼前。男人的笑容极其可怖，歪着嘴角眼里满是嘲讽，他说韩诺，你要多向你姐姐学习。
　　韩诺轻蔑地哼一声，紧攥着手里的弹弓，转过身噔噔噔往屋外跑，甩门而去。

　　重重的摔门声震醒了自己，原来是梦。
　　韩诺起身，难平愤怒地穿好衣服。
　　“韩诺，快起床，这都几点了！”妈妈推门进来唠叨。
　　男生极其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今天周末，和我们出去逛逛吧？”妈妈耐着性子。
　　“要去你们自己去！”男生下床径直走出房，根本没抬眼看站在门口的爸爸，“我忙的很！”
　　两个小时后，一家人出现在市中心的购物广场。男生实在受不了母亲喋喋不休的恳求，听到就头大，为了阻止她再吵下去，他勉强同意出门。
　　“老婆，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个破水塘啊？那边以前是个澡堂对不？还有那边是个煤油机场！”韩爸爸兴致勃勃，四处指点，“以前工人下了班集体上澡堂搓澡，别提多热闹了！”
　　男生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下去，他很烦，相当烦，多听他爸说一个字他都嫌恶心。朝他爸盯了眼，韩诺说你们逛吧，我一个人转转。不顾妈妈在背后大喊自己的名字，他大步消失在人群里。
　　万达广场。沃尔玛。王府井。春天百货。十字路口。酒吧街。十字路口。春天百货。王府井。
　　他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走，又原路返回。走到王府井附近，他看到一个神似那天和自己吵嘴的女生蹦蹦跳跳从里面出来，还没来及仔细辨认，就见那女生被尾随的几个小青年围上去，其中一个熟人似地搂女生的肩，像是和她打招呼。没过几秒，他们从女生手上拿走提包，嘴里还说着再见之类的客气话，很快不见了。女生晃了几晃，无声瘫倒在路边。行人都匆匆地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广场上的大显示屏依旧在不断地播广告。红蓝白红蓝白，色彩绚丽的广告牌下无数人面色匆匆走过。
　　男生反应过来，拨开路人快速冲上去，蹲下身他扶起女生，真的是她。
　　他喊夏未，夏未？晃她的身体。
　　有人建议赶紧打110有人建议马上拦辆车送她去医院，有人帮忙掐人中，涂风油精，女生慢慢睁开眼，开始还是目光模糊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接着猛地打了激灵，说我的包包呢？
　　“被人弄走了。”韩诺耸耸肩，看着女生因忽然见到自己而惊诧的脸说，“巧吧？”
　　夏未被他扶起来，站稳了，伸手掏口袋，说哈哈还好，东西没丢！弯过眼一笑。
　　“什么?”
　　“这个。”女生掏出一个红色的小首饰盒又迅速放回口袋，“真是万幸，幸亏我出店前把这个放口袋了，包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特别郁闷地一努嘴，“今儿什么天啊，连我也打劫？我说那小青年干嘛搭我讪呐，还以为我今儿打扮得特迷人，谁知他掏出一纸巾晃两晃我就头晕眼花了……”
　　韩诺皱皱眉说你还能开玩笑呐，你知道刚才多危险么？
　　“我这不是没事了么。”女生原地转了一圈，摊摊手，“萧扬说我是路痴，故意给我布置任务上这儿帮他妈妈取首饰，你可别告诉他，不然他得鄙视我办点小事还险象环生的！”
　　男生没接腔。夏未只好求他，他点头，说那好。不过，你现在要去哪？我送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