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夏》小北何时归

115、（2）

　　（2）
　　安子谦和夏未走的时候，并没有叫上田小雨一起。
　　田小雨站在街尾望着远处的两人，他们在夏日的午后穿过香樟淡郁的芬芳，尽头处拐弯，光线绚烂，背影鲜明如画。
　　她想安子谦，终于还是舍得放下他对于她长久的喜欢和牵挂。
　　她想起小时候的安子谦。寡言少语，安静犹如深秋清晨的细雨。而自己是大大方方的女孩子，精灵一般走进他的世界。那个时候，自己是他唯一的朋友。
　　男生曾经站在这样的午后，微笑着看着她，面庞清俊，眼神清澈。
　　他喊“田小雨”，那个时候，他只会喊她的名字。
　　微微腼腆地，他走向她，从没有偏离航向。
　　田小雨转身看着安子谦外婆家的窗口，那窗前空空的，少年时候的安子谦，只喜欢田小雨一个的，永远默默守候自己的安子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
　　田小雨清楚记得，小的时候他们爱隔着窗户喊话，两家楼梯转角的窗刚好相对，安子谦还曾今使坏地暗中揣了一把小水枪，趁田小雨不注意掏出来喷了她一脸水，田小雨“嘭”地关上她家的窗哭着跑开了，男生喊几声见没人应有点懊丧，拉开家门准备上田家看看，结果一开门迎面泼来一盆水，田小雨端着脸盆笑得直不起腰来。
　　她也记得以前两家门前都有藤条编成的摇椅，不知为什么老人总爱坐在上面，从清晨到黄昏，那吱吱呀呀的躺椅好像被时光附体，在一摇一晃里人就飞快地老去了，后来田小雨的爷爷的遗像就挂在了堂屋墙壁上，没多久安子谦的外公也跟着不在了。摇椅被收进屋子，门还是习惯性地敞开，两个老婆婆每天会相互搀扶着在傍晚出去散散步，长久站在巷口眯眼远眺。
　　老人家有时候会嫌孩子们吵闹，安子谦的外婆就会说，谦谦，带小雨去田那边玩玩，放风筝还有看看火车。
　　三四月的时日，放眼望去，大片的金黄色的油菜花田，吐着长长烟的火车在金色的地毯上匀速奔跑着，汽笛悠长悠长传过来。
　　田小雨手里紧紧攥着风筝的骨架，她说安子谦你可真慢，快点啊。她奔跑得飞快飞快，裙裾在风里飘，其他的男孩子积极得多，也不知从哪里就冒出来了。在后面使劲跟着跑，喊田小雨田小雨，你要放风筝吗我们帮你放上去。
　　田小雨从不屑理睬其他人，她很烦那些男孩子像闻香而至的蜜蜂，野蛮而喧闹，他们身上永远都有因打闹而沾到的泥土，汗臭，他们笑得很恣肆，令人反胃。
　　她回头再次喊，她喊安子谦你是蜗牛啊，再不来我生气啦！
　　男生的速度这才快起来，有点赶，说好的来了来了。
　　田小雨把风筝交到安子谦手上，男生高高举过头顶，田小雨手握好卷轴开始跑，男生恰到好处地适时放手，风筝就顺顺当当上了天。
　　梳着两条麻花辫的田小雨像一只春天的小精灵，向着田野深处跑，她跑在金色的海洋上，被阳光笼罩着，她水蓝色的裙子薄而透亮，她不停地笑，不停地笑，她喊安子谦你看到没看到没，好高啊我要看不见啦！
　　安子谦随手掐下一棵纤细的油菜花跟过去，他喊小雨你慢点，别摔着！安子谦似乎从小就比其他男孩子要稳重得多，是会照顾人的孩子。
　　田小雨把卷轴交给男生，抢过他手中的花，拿着凑在鼻尖嗅了嗅，她说哇香喷喷的！又给男生闻，男生就微微笑起来。
　　这里没有向日葵，没有硕大的花盘诡异的笑脸，这里是最纯净最淳朴的世界。小朵小朵金色的身躯连缀成浩瀚的海洋，它们的血液是太阳赋予的，它们的生命是太阳赋予的，它们自始至终都是温暖的，犹如你梦里寻找的天堂，有着无法抗拒的柔软和亲切感。你知道的，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它们都会将血液的温暖注入容器里，融化在你的味蕾上。
　　风筝飞在金色海洋之上，飞进蓝天里，男生慢慢收线，它就一点一点回到视野里，最后落进面前那一片海里。
　　安子谦我们比比谁先找到风筝！田小雨话未落就冲向远处了，男生只是慢跑着跟在后面。
　　他喜欢看着她举起风筝，快乐地笑的样子。他从来不知道他的节奏总是比她慢一点，慢慢地，就会隔开很远。
　　后来田小雨和安子谦说，她说你怎么总是慢吞吞的样子，什么都不上心似的？你从来不紧张我吗？你从来不懂得吃醋的吗？
　　田小雨说那些的时候是初中，那时候两人都不再住在长辈家，两人念同一所初中。环境比之前大许多，两人都是凤毛麟角的风云人物，安子谦很低调，田小雨相反。她喜欢坐在男生的单车后座一路招摇过市。学校是滋长花痴的沃土，他们的学校也不例外。田小雨无法忍受男生收到络绎不绝的情书接到莫名其妙的暧昧的短信无法忍受他总是淡淡一笑的态度。田小雨跑到安子谦教室里面指着几个公开向男生示好的女生的鼻子骂得很难听。安子谦说你这是干嘛呀你这样有点过分田小雨你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终于有一天，女生坐到了其他男生的单车后座，她那天打扮得很漂亮。她说安子谦，你看我还是大把人追的，你看到没？
　　男生怔了几秒，回过神，声音一如既往地淡定，他说嗯，看到了。
　　田小雨之后性情大变，大谈恋爱光速地换着男友，直到学校教务处忍无可忍找家长谈话，然后田小雨被带回南京，她父母工作的地方。
　　走的那天田小雨坐在父母的车上笑得不可遏止。
　　她在后视镜里看到站在原地的安子谦，眼神那样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