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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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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宁无梦睡得极其不安稳。
梦中场景跌宕起伏。她在自幼熟悉的山路上拼命奔跑，跑到腿要断掉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也不敢停歇。
十一岁那年差点夺了她性命的鸟妖扇着一丈长的双翼，利爪数次划破后背留下道道血痕。料峭山风从碎布条似的衣物中穿过，鞭打在皮肤上阵阵发冷。天色渐渐昏暗，她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被巨翼卷起的风带着滚了好几圈，眼前冒出一串金星。
落日余晖将尽，远处村落的炊烟也渐渐消散，家家户户都已经准备闭门谢客。宁无梦努力蜷起身子，万念俱灰时一圈金光将她包围，比正午的烈日更加耀眼。
她伸手去挡，从指缝中看到竹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轻飘飘一挥衣袖，几道金光闪过鸟妖便浑身一僵，直直朝后倒下再无声息。
一切都与记忆中毫无差别。
于是她安下心，拢了拢些散乱的衣裳，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迎面而来的山风轻柔了几分，吹在身上也不觉寒冷。那声“师兄”还未出口便看见眼前人转过身，双目无神面色惨白，胸前碗口大一个窟窿正不停地往外渗血。
宁无梦顿猛然惊醒，如钻出水面般大口喘气。里衣紧贴在背上，一阵阵地发冷。她随手一摸，身下被褥都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顾不上那么多，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你去哪？——喂！”
身后有药堂的守夜弟子想要阻拦，跟了几步就没了声。宁无梦没有心情去理会，脑子里乱糟糟的，闭上眼就是血窟窿，清晰得连皮肉碎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初春寒风尖啸，刮在身上如刀割一般。她走得急，连佩剑都没带，迎着刀风朝明水的小院奔去。
她想要去确认明水的情况。哪怕只是远远瞧见一面，让她看到对方没事就好。
尽管她知道明水远比她强大。
明水的院子坐落于归元峰北，从药堂所在的清望峰徒步走过，少少也得两个时辰。深夜雾气弥漫，往前绝了进路，朝后断了来路。宁无梦挑了条近道，于混沌间疾步奔走。不知过了多久，在路过山麓林障时突然望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端坐于青岩上，旁侧数道紫光环绕。面目朦朦胧胧，隐入迷雾中看不清楚，而竹青色的外袍格外清晰。宁无梦脚下一顿，先前万分焦急都化作云烟散去，只留下欣喜萦绕。
她对符修不甚了解，只粗略知道对方时常根据卦象选择修炼地点，出现在哪都不奇怪，如今指不定是在化气疗伤。于是便松了口气。
既然师兄安然无恙，那她也就放心了。修炼需静气凝神，她也不便打扰，就此离去便好。
她默默后退几步，又驻足欣赏了一番。刚打算掉头便感到一股寒意袭来。她猛然抬头，一道鹅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青岩之上，手中利剑直直贯穿明水的胸膛。
阴风骤起，迷雾散去，皎皎月色映出明露如花的面庞。
她一改往日的温婉模样，眼神锋利如同手中剑刃。甩出的几滴红点砸在宁无梦脸上，烫得她发抖。紫光散去，竹青色的身影摇晃几下，从青岩上坠落。
一声闷响，传进耳朵里变成“轰”地一下，先前所有的期待和安心都摔得粉碎。
变故发生得太快，宁无梦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僵硬的身躯脱离了掌控，好一会才有所反应，后退半步踩上枯枝，“咔啦”一声响。
“谁？！”
正欲离开的明露猛然回头，视线相对时宁无梦后背一阵发凉。
她的师妹即将突破筑基，而她还停留在凡人的边缘，尚未突破炼气。两人相差了一个大境界，正面对上说凶多吉少都太过委婉。
可对方没有给她留下可以回旋的余地。
“原来还有条漏网之鱼。”
明露一跃而下，手中剑刃血迹未干。宁无梦警觉地后退两步，视线从剑刃转移到对方脸上，把心一横。
就算要步明水后尘，她也有想要知道的事情。
“为何要对师兄下手？”
明露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由于太过荒诞反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好一会才歪了歪头，神情极尽嘲讽。
“杀了就杀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她越是靠近，宁无梦便越是后退，眼角余光一扫，踢脚勾起一根枯木枝，紧紧握在手心。
走得太急，佩剑都没带，眼下有什么就用什么，总比赤手空拳好。
枯木枝歪歪斜斜，靠近尖端还有几根分叉，算不上什么好武器，跟明露手中宝物一比更是千差万别。
那宝剑乃是明露突破炼气时茂德道人特意从万剑宗寻来。长二尺一寸，剑身极薄，如玉石般剔透却锋利无比。
万金难求的宝器，如今却要和当做柴火烧的枯枝较量，实在丢人。明露随手挽了个剑花，脸上笑意更深。
“不如这样，师姐跪下来向我磕头求饶，我就放师姐回去，如何？”
趁对方说话的功夫宁无梦从衣摆处撕下布条，缠住树枝根，又掰去分叉，满意地甩了甩。“师妹是还没睡醒？”
即便九死一生，她也不愿坐以待毙。
明露不再多言，拔剑袭来，一招一式直指要害。因着侧腹的伤势，宁无梦不敢过多动作，每次只险险避开。三四个回合下来身上多了数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喘息之际明露再次欺身向前，直指宁无梦咽喉。后者亦不退避，手中枯枝正面对上削铁如泥的宝器，竟一丝裂痕也未能产生。
察觉到异样的明露收起先前的轻快，谨慎地眯起眼睛。“倒是会耍点小花招。”
枯枝挑开宝剑，两边各后退半步。宁无梦没有回话，随手甩了甩，莫名感到有股力量从周身经脉传向手中枯枝。
眼前状况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不过既然有希望，她不如趁机添把火。
“万剑宗万金难求的宝贝，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闻言明露脸色果然冷淡下来，隐隐燃起几分怒意。宁无梦暗中盘算，见招拆招的同时不忘继续火上浇油。
“师尊赠你的宝物，不会是个赝品吧？”
话音刚落明露便飞身直直刺过来，显然是怒火攻心，破绽百出。宁无梦侧身避过，抬脚踹上对方腰腹时连带着秘境中的冤屈一并奉上。
明露闷哼一声，顺势往旁边滚开两圈，鬓边金钗都挂上杂草，狼狈不堪。她“呸”一声吐掉草渣，再抬头时蓦然一僵。
宁无梦手中枯枝不知何时被蓝色浅光包裹。再一眼，已是宝剑出鞘。
“再问一遍，为何伤我师兄？”
愤怒至极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幽幽蓝光映照下的面孔有如地府中爬出的恶鬼，一句不和便要夺人性命。明露只感到汗毛根根竖起，嘴上却依旧不肯落下风。
“你管我！不爱我的就该去死！”
宁无梦皱眉，将气力倾注于手中枯枝，浑身的伤不自觉间竟没了痛感。又过了数个回合，明露渐渐焦躁起来，不管不顾地将全身力气都押注在这一击。宁无梦侧身避过后屏气反手一摔，将明露掀翻在地，手中枯枝指向对方眉心。
一时高下立分。
明露捂着手腕，抬起的脸上满是意料之外的慌乱，抬头望向宁无梦，又偏头看向已经甩到一边的宝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不可能，”她失声尖叫道，“你耍了什么阴招？！”
宁无梦垂下视线，手中蓝光更盛，一寸一寸勾勒出宝剑的轮廓，已经看不到枯木枝的模样。
修真者，修身修心，英才视腐朽若神奇，庸人化神奇作腐朽。
“你太依赖身外之物了。”宁无梦道。
明露顿了一会，突然癫狂发笑。“哈哈，稍稍用点宝器就是依赖，怕不是无人肯赠师姐才心生妒忌？”
“也难怪，自从我入了门，什么天材地宝不是先紧着我的份？师姐这般恨我也是情有可原……”
宁无梦打断道：“我赢了。”
这一句正打在七寸，明露顿时脸色发青，支吾了半晌没个下文。宁无梦移开枯枝，转身朝另一边望去。青岩为月色笼罩，幽幽泛着冷光。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她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眨两下眼。
师兄……？
宁无梦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刚才坠落那处，可绿草幽幽，连点血色都寻不到踪迹，仿佛刚才所见只是一场错觉。
“师兄……？”
她呆呆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几声冷笑从身后传来，回过头只见明露已经直起身，不慌不忙地理着鬓发。
“师兄呢？”
“死了就是死了，左右不过一捧灰，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明露笑得比先前还要张狂，见宁无梦握紧枯枝，狠话撂得颇有几分破罐破摔的意思。
“怎么，想杀了我？呵呵，自称前来报宗门恩情的家伙却在夜里残杀同门，传出去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我不杀你，”宁无梦道，枯枝尖迸发的蓝光竟比万剑宗的宝器更加耀眼，“我只想替师兄讨回公道。”
明露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公道？哈哈哈，你以为师尊会偏袒你吗？”
“我不需人偏袒。”
“我的好师姐啊，你怎能如此天真？”明露摇摇晃晃地凑上来，贴着宁无梦的耳根，“你以为师尊会正眼瞧你？到时候以残害同门的名义处决的也是你啊我的好师姐！”
她退后两步张开双臂，姣好面容扭曲成魔。“就算如此，师姐也要坚守你那可笑的公道——”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寒光闪过，更多的血溅在宁无梦脸上，缓缓沿着脸庞滑落。明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过了好一会才颤抖着手捂上左肩，摔倒在地扭曲着身子尖叫。
脱离了身体的左臂在地面滚了几圈，如同主人那般蜷缩起来。
宁无梦依旧握着那根枯枝，表情平静。
“我说了，我只想替师兄讨回公道。”
“如果师尊和宗门不给我公道，我便自己去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