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佳与阿遇》阿佳l

5、祖母在山里的记忆

　　奶奶今年七十六岁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常常认不清走进门里的是我还是父亲，耳朵也不像从前那般好使了，有时候喊她要喊好几遍她才能听到，回过头来说，是不是有人在喊她。
　　奇怪的是奶奶的记性一直都很好，没有因为年岁而变差，许多年轻时候的事情她都还记得，我以前惊诧于奶奶的记性，就连那些旁人不曾注意的细节，一直到现在都记得异常清楚。
　　每次跟奶奶通电话，她就要跟我算起来，说我是几月几号离家的，到今天已过去多少天，再过几天又要满多长时间，我常常不耐烦，我说你记这些日子做什么，又没什么用，奶奶说她一人在家没有什么事可做，就只能反复记这些日子了。
　　每当我放了假闲着的时候，奶奶就要与我提起来许多往事，往前最早会讲起她的童年。
　　奶奶说她的童年是在贫穷中度过的，物质匮乏的条件里用野菜和树皮度日，填不饱肚子的时候，常常吃不上一顿好饭，可即便如此，因为她的爷爷在村里算是有本事的人，她家的境况比村里的还算好上一些。
　　可奶奶的记性又只限于这里的大山，她一辈子也没有走出去过，给我重复讲了十几年的故事，多多少少都离不开大山的影子，除却大山之外，再无其他可言，我说你还记得其他的吗，奶奶说没有了，她一辈子都在山里头。
　　奶奶记得村里很多人的生辰，有时候连自家人也记不清的日子，我奶奶甚至是记着的，她好似炫耀一样跟我讲着这些，若是村里有一位老人记不清自己儿女的生辰来问她了，她就细细的告知对方，待人走后又向我吐槽着那人连儿女的生辰都不曾记得，我就笑她这话怎么不当着人的面说。
　　从一八年我上高中之后，奶奶便经常一个人了，有时候两星期，有时候一两个月，而当我上了大学之后，便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去了，所以奶奶跟我说，除去那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之外，唯一的事情就只剩下反复咀嚼那些往事了，或许无意间跟我提起的一件事，在奶奶脑海里已经反反复复回想无数遍了。
　　有时候奶奶要问起我某一件事情来，我若是不记得了，她便不乐意，说我还这么年轻怎么脑子这样糊涂了，还不如她七老八十的，等我老了，岂不是更难，我说哪里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每一件事都记得这么深。
　　不过奶奶也偶然会有一件难的记不住的事情，但是奶奶向来爱面子，她不承认是自己记不起来，倔强的跟我讲那分明是她不在乎罢了，哪里是记不住，母亲跟我说奶奶年轻时候便很执拗，到老还是如此，我虽知晓，但也不拆穿。
　　我们都清楚，随着年龄的增长，认知的衰退是不可避免的，无论从什么角度说，记忆力都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能选择性的记住人生中的某些精彩时刻已经属不易了，哪里还敢要求其他。
　　是了，奶奶能记住那么多，一定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