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佳与阿遇》阿佳l

4、正月里看诊

　　陪我去省里医院检查的是阿爸，阿妈说她不识字，去了也帮不上忙，家里边也还有活要忙。
　　这个家离不开她的。
　　老家离省城并不算近，平常开车去少说也得两个时辰，那天阿爸开的很快，每个转弯处身子都要随着车子晃动。
　　在医院度过了漫长的一天，做了不清不楚的检查，结束后，医生告诉我们结果还要等一天。
　　我们只好在省城住一晚。
　　旅社不算贵，一晚六十，或许更应该叫它招待所，对我们并不算奢华也不算将就，只觉得有些冷。
　　阿爸说有时候便宜反倒舒心。
　　第二天一早阿爸叫醒了我，问我要不要吃早饭，我没什么胃口，在阿爸吃早饭的空当，我在脑海里设想了种种可能。
　　阿爸说我睡着了。
　　不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医院里，阿爸都走在我的前头，他比我矮了半个头，我却仍然奢求我能一辈子躲在阿爸背后。
　　我才看到阿爸的背早已佝偻了。
　　等待领取结果的时候，我看到阿爸后脑有了些白发，心里一阵酸楚，我还未曾好好孝顺过他。
　　我该去领取检查结果了，医生看着阿爸说让他在外面稍等一会儿，我看到阿爸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又望向我，想要说点什么。
　　但又咽了回去，没说出来。
　　医生看起来年纪跟阿爸相仿，他说我这个岁数了，有权先于别人知道结果，也该有能力接受，我一边说抱歉一边拉过来一把椅子。
　　我怕我腿软，站不住脚。
　　医生跟我说了很多，说他们会争取最合理的治疗方案，恍惚间觉得我听过这句话，是在电视里，在网络上，可那些都是说给别人。
　　这次，是对我说的。
　　走出门，阿爸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这时，他看到了我，站起身朝我走过来，问我怎么样，我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那样具象的不安。
　　我说都还行，小病。
　　阿爸上过学，认字，目光扫过我手里的单子，他没有主动要，我也没有主动给。
　　阿爸拉着医生聊了好久，我坐在他原本坐着的地方，听不清他们讲话，光照过来，影子随着阿爸一起着急。
　　阿爸一直很坚强，从来没有对我表现柔弱，我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无所不能，没什么能打败他，如今我亲手打垮了他。
　　阿爸的软肋是我。
　　走出医院，我先开的口。
　　去吃饭吧，饿了。
　　那碗面格外香，或许是因为没吃早饭，我胃口极大，阿爸一向吃的不多，那天也剩了一大半，我接过碗吃了个干净。
　　我说这么好的面吃不完可惜了。
　　后来还是觉得花椒放多了点。
　　阿妈打来的电话一直在响，那难听的铃声循环了一遍又一遍，父亲说，接吧，我没有听，按下了关机键。
　　还要好久到家，抬头往前看去，那省城到家的路又变得好长好长。

　　我又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