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木晴空》渡边一木

6、花语

　　“综上所述...”灵灵用小棍敲敲黑板。“这种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自然演化的产物，百分之二百的不对劲。”
　　空空叼着草根，枕着手翘腿仰在转椅上，两眼盯着吊在花棚上的植物。
　　“都无所谓吧，这种事。毕竟是无垠之地，偶尔会有我们从前不知道的东西。”
　　“很好，不听课的请不要发言。”灵灵没有理睬他，“木木，你的魔法与植物多有关联，你有什么头绪吗？”
　　木木沉吟片刻，“因为魔法属性的原因，我确实特意学习过关于植物的内容，然而无论是书本还是实践，我都没见过这种花。”
　　“怎么说？这花跟血一样鲜红，花枝上还长着刺，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吧？难不成是终于有什么魔物要复苏的前兆？”空空左右摇晃着。
　　“不，虽然外表看起来奇怪，但这花给我的感觉中并没有恶意，嗯...倒不如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灵灵赶忙追问。
　　木木摇摇头。“像是...一种...很强烈的心情，想倾诉什么。抱歉，我也还不太明白。”
　　灵灵长长地出了口气，看了看铺满桌面的研究笔记，起身将它们收拾起来，随后提起水壶去浇花。
　　“不用水魔法么？那么多花呢。”空空说。
　　“每种花所需的水量和浇水的时间各不相同，养花可不是为了看着花长起来那么简单，正是因为对某事真心实意地付出，看到进展时才会有发自内心的满足感。你要是也找到了这样一件事，估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游手好闲了吧？”
　　“用词真不客气啊，灵灵。这家伙当上精灵王之后我可就要进王宫里当高官了哟，正事儿来的。”
　　“也就木木能纵容你吧，难以想象学生时代一次作业都没给我交过的公子哥儿辅佐王政的场景，木木，身边有这种帮手，你可有的忙了。”
　　“你们两个还是老样子啊...”木木笑着。
　　空空把嘴里的草根拿下，随手插在旁边的花盆里。“话是这么说，但现任王还正值壮年，至少再干个几百年没问题，王选大会选不成新王，也不过是为王宫选拔人材进去罢了，真没盼头。”
　　“那也要认真对待呀。”灵灵接道。“乌鸦仙人的预言从没出错过，既然这个时代一定会出现一个能重新造出光门的王，我们尽管为此去准备就好了。虽说不知道‘这个时代’具体是等到什么时候，但好歹是我们死之前吧？那就足够了，我要当上光门使者，达成我的愿望。”
　　“你是说那个和看门大爷一样的虚职？”
　　“不是这么说的，空空。”木木补充道。“随着国家逐渐成型，地域扩大、人口增多，王已不便离开王都，所以就有了光门使者，他们携带着王的魔法，独自踏上探索未知的旅程，并在合适的地方放置光门，是很神圣的职业。只不过初代王之后，再也没人能造出光门，而人们又不愿失去对未来的希望，故降低待遇并留下了这一职位，我相信当光门再次出现的那一天，光门使一定会重回人们的视线，并受到敬仰的。”
　　“没错，那时候我就可以去更远的世界旅行，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建造一个巨大的花园。”
　　“嘁...你就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空空嘟囔着。
　　“不觉得很了不起吗？这个世界上既然有无限的可能性，那么就一定存在一个地方完全为了建造一个花园而生。把适合的地方都种上花，那会多美啊...”灵灵说。
　　啊...又来了。和木木那时一样的眼神，一个一个都是这样。空空隐晦地一笑，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挺了挺腰。
　　“嘛，也不赖。”
　　“话说，木木，对于那个光门魔法，你怎么看？”灵灵问。
　　“啊，你说那个，这家伙已经——”
　　“啊！那个！还，还...”木木赶忙打断空空的话。“咳咳，还没头绪，我已经照着书上的试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却还一点反应也没有，恐怕以我现在对魔力的掌握还做不到。”
　　“是嘛...”灵灵低下头。“没关系，慢慢来，我相信你，我等你。”
　　“嗯。”木木的眼神严肃起来。“我一定会把它造出来，让你完成愿望。”
　　归途路上，空空和木木并排走着，他不知从哪又叨来个草根。
　　“我说...你这个比之前的要大一点吧？你该不会...”
　　“啊，因为我每次去都要叼，她为了防止我弄坏植物特意给我种了一盆。”
　　“......”
　　“那件事还不打算告诉灵灵吗？”
　　“嗯，不是时候，眼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周五的下午。好像是她有空的时间，。”
　　“周五？”
　　“人类的计时方法，其实就是后天。”木木抬头看天。“真期待啊，终于能好好看一下那边的世界了，究竟和我们这里有多少不同呢，会很有意思吧，她和我说了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我要瞧瞧。”
　　空空顿在原地。
　　“怎么了？”
　　“有件事情我正想告诉你——王要召见你。”
　　“诶？”木木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按人类的说法，周五。”空空点了点头。
　　“等下等下，王居然召见我？那个国家的统帅，万人瞻仰的精灵王？”
　　“没错。”
　　“为什么，上次见他还是在颁发勋章的时候吧？学院的教授们围在他身边，就算那个时候也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还有，怎么是你来告诉我？”
　　“因为王提想见你的时候，我老爸正好在旁边，而且，这不是正式的召见，算是私会。”
　　“为什么？”木木不解。
　　“虽说从能力和声望来讲，下代精灵王都没什么悬念了，但你毕竟还没参加王选，若是公开召见你，偏好表现的过于明显也不太合适吧？”
　　木木点了点头。
　　“而且...据老爹说，乌鸦仙人公然在他任期间做出那种预言，一时弄得王心不悦，这老头儿小气着呢。这次估计也是想亲眼看看你这个预言中的新王究竟如何吧。”
　　“可是...彩彩怎么办，我已经和她约好了，她大概等那天很久了。”
　　“哈？开玩笑吗？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们下次再约嘛！王有多难见你是心知肚明吧？更何况是私下和王单独见面！你的梦想是当精灵王吧？怎么可能错过这次机会。”
　　“是这么说...可...唉，总得有人去告诉彩彩。”
　　“打住，我不可能给你跑腿传信，绝对不会，我发誓。”
　　“为什么，你们不也一样是朋友了么？”
　　“不是那么回事。”空空摇摇脑袋。“总之你自己去想办法，这个忙我不可能帮你。我不见她，也不去另一各位世界，说到做到。”
　　“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你先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他可能会问你的问题，我也回家帮你找些资料。”
　　时光飞逝，太阳东升西落，任由人们活动或安寝，它都一刻也不歇地赶着循环的路。
　　大殿之上，一只高大的人身狮面兽正卧在王座里。他闭上眼睛，任由长着鹿角的侍女为其梳理鬣毛。
　　“陛下，按照安排，您就快要接见那个叫木木的少年了。”
　　“嗯...”那狮子摆了摆手，侍女们就收起有自己半身大的梳子退下。
　　“乌龟大臣，谈谈你对那预言的看法吧。”
　　乌龟转了转眼睛。“老臣愚钝，不记得有什么预言，请陛下明示。”
　　“那乌鸦于本王在位之际，公然预言这个时代将产生新王，是否有与反党勾结之嫌、谋逆之意啊。”
　　“额...回禀陛下。”乌龟将身子压得更低。
　　“据老臣所知，那乌鸦预言至今，已有千余年，其深居山野，从不与任何人私交，且陛下圣明，万众归心，宫中纲纪严明，臣未曾发现反党。”
　　狮王冷哼一声。“也就是这乌鸦如此，我才没跟他计较。”
　　“回陛下，那乌鸦至今预言已不下数百，其内容无所不包，无一不曾应验，素有仙人之称。若真如它所言，光门能重现世间，必定会带来前所未有的盛况啊。”
　　“那我就该暴毙？被人暗杀？还是被逼退位？”王的语气稍一加重，整个宫殿便荡起沉重的回响。
　　“陛下息怒，若那少年真是王者之材，又能引起世界的巨大进步变革，陛下即便禅让，也会让后世永远铭记您的度量，成为永恒的美谈啊。”
　　狮王用一手托住脑袋，轻叹了声。“造福民众，本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只是让那乌鸦一说，就好像我不得不退一样，那少年尚未正式参选，下面就已经有多少人盼着我退休啦。”
　　“哈哈，群众多是少知，陛下切莫与其一般见识。”
　　“罢了，乌龟大臣，还是说说那个，众望所归的新王吧。听说他是你的学生，你曾是他的教授，你来说说。”
　　“回陛下，臣确实曾任其学院的教授，但具体的教务则由现在的米娅教授负责，臣对他的了解，亦不过寥寥公开课的几面之缘，更多则是道听途说。”
　　“但说无妨。”
　　“其魔力天赋之高，想必陛下早有耳闻，年纪轻轻，便几乎穷尽了学院里所有的高级魔法，对魔力的掌控更是臻于化境，所以坊间传闻，若真有人能让光门重现，则必是此人。外加其性格温良，从不与人交恶，魔力性质中又似乎有让人感到舒适亲和的效果，颇具仁王之姿。”
　　“哼...”狮王用食指轻敲着脸颊，嘴角微微上扬。
　　“报！克罗索荣誉毕业生木木已到大殿门外。”一个侍从在门口禀报。
　　“好，你们都退下吧。”
　　“陛下，至少留下保护您的侍卫...”乌龟大臣建议。
　　“不必。退下。”
　　王穿起他的紫袍，戴上硕大的白金王冠，穿上他的黄金胸甲，佩上他的宝石戒指，端坐在王座之上。殿门处，头顶带有一抹鲜绿色的少年正款款走来。

　　代表一天结束的下课铃声徐徐响起，彩彩今天特意化了淡妆，她的脸庞白白净净，还用唇膏稍微提亮了唇色，可她现在却高兴不起来。
　　“据气象局最新报导，我市将在下午三点至晚七点之间迎来大到暴雨，请各位居民做好防范，关好门窗，尽量减少出行...”学校对面小餐馆的电视机播放着这一消息，餐馆中的老板和伙计则正在火急火燎地收拾着东西，而门外的水流正汇成一条条水沟。
　　雨像放箭般密密麻麻地砸在地上，砸起豆大的水花，砸起冷冰冰的雾气和潮湿的泥土味。
　　“哇去...这阵仗，就算带了伞也出不去了吧？”
　　“打电话叫家里来接吧。”同学们讨论着。
　　怎么就没想到天气呢。彩彩想着。
　　5；40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对不起，木木。看到这样，你应该也会回去吧...那样就好，回去吧。
　　望着门外的倾盆大雨，被堵在教学楼门口的彩彩这么想。可她的心底又隐隐有一种不安，万一他来了怎么办？不,不会的，这个样子怎么可能。

　　“回禀陛下，鉴于国内长期安定的现状，我认为无需过度建设已开发的区域，而是开发尚未被经常使用的光门。”
　　“何出此言。”王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无垠之地虽在广义上资源无限，但若在局部人口集中，开发过度，便会出现局部的失衡，矛盾也因此而出。根据卷宗，精灵世界近千年的纠纷大多发生在人口密集的区域。我国虽坐拥八十座光门，使用率却只有七成，如若人口能多核心分布，即便没有光门，随着人口增长，国土的边界也会自然的外扩。”
　　“笨。人走远了，你还管的了么？造反了怎么办？”
　　“回陛下，造反因为不平，不平因为不均，而如果人人平均，乐其无穷，又何反之有。”
　　“按你这么说，只求人人快乐，国家还要不要？国没了，迟早生出混乱，有国就有不均，完全理想的国度无论在哪里都不存在。”
　　国王缓步迈下台阶，巨大的身躯蹲在他面前，空气仿佛变得稀薄，来自野兽的锐利视线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般，只一瞬便将他的全身穿透。
　　“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成为精灵王。”
　　少年盯着精灵王的眼睛，陷入片刻的沉寂。
　　啊...是啊，非要我说的话，能想出这种馊主意的家伙可不像什么精灵王的料。我现在也弄不太懂他了。
　　大雨滂沱中，一个身影在踉跄的奔跑着......
　　“精灵王是这个国度最受敬仰与爱戴的存在，承载着千千万万人的福祉...”
　　一向对权威最为藐视的少年，此刻正身处王宫核心，直面这世界最具权威之人，依据脑海中的记忆，一字一句再现着挚友的神情。
　　自己究竟为什么在这里呢，为什么这么放任他胡来呢，
　　可能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互相纵容的怪胎吧。
　　变身术的细节由木木亲手雕琢，扰乱洞察的障眼法也让灵灵做到了极致。
　　可别把我看扁了，臭老头儿！
　　“抱歉，空空。”瓢泼大雨中，少年在屋檐下大口喘着粗气。“你可能不太理解我的选择吧。那样也好...”
　　“我还是想遵守和她的约定，毕竟约见这种东西，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哈哈，其实是比起见精灵王，我更想见她，有能力听从自己的内心做出判断，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也是精灵王应该具备的品质之一吧？”
　　一把雨伞遮到他的头上，少年抬头，是已被淋湿的彩彩。
　　“你按照约定来了呢，木木。”
　　她笑着，仿佛全世界的花在这一刻绽放。
　　“又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