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喜欢》Heliochrome

27、第 27 章

　　下午的自习课，像往常一样，于城理所应当地占了课来开班会。
　　高中生活枯燥，教学计划和安排又不需要通知学生，所以每周的自习课说是“班会”，不如说是于城专门为学生们主持的新闻课。有必须要交代的事情的时候就先说正事，如果没什么事可说，于城就会直接给学生们放一些新闻节目，以免他们只知道埋头学习，对校园外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分班结束也有一段时间了，于城既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又是班主任，每天和学生们相处的时间甚至比他们和自己父母相处的时间还长。班里的学生都逐渐了解了于城的个性，只看他今天走进教室时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事情要交代。
　　在高中校园里，像运动会、节假日安排这类只和大多数学生的快乐相关的事情，保密工作往往做得很好，学校正式通知前，真真假假的消息传得满天飞。而真正重要的事情，往往不用老师通知，学生们自己就能从各种途径摸到真实的消息。
　　于城今天通知的事情，就是大部分同学早已知道的——学校准备重新筹划培优班。培优班独立在其他班级之外，每周六上课，不分文理科，以语数英的辅导为主。尽管早已听说，于城抛下的消息还是像一朵火花，瞬间点燃了讨论的引线。班级里热闹了起来，也不管班主任还在讲台上站着，到处都是讨论的声音：好奇培优班的选拔方式、期待培优班的授课老师、抱怨学校净会给学生施加压力……于城好脾气，任由讲台下热火朝天，他也不慌不忙。等到讨论的热情渐渐熄灭后，他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
　　根据学校安排，培优班从这周六开始，上次月考、也就是分班考试时文理科各自的前十五名自动加入班级。人员上，这个特殊的班级采取流动制，每次月考后都会进行调整。
　　担心再被打断，于城一口气把事情说完，自觉十分完满。不给底下的学生们一点消化的时间，他就用教室里的多媒体设备放起了《新闻三十分》——他总觉得，作为高中生，还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才好。
　　于城抛下了一颗炸弹，本人却恍然不知。教室里坐着的，除了他之外，哪里还有人能专心看新闻！一群乳臭未干的高中生哪里有他那么长远的见识，对他们来说，能不能上培优班远比今天世界某个地方发生了什么要重要得多。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补课，但是免费的培优班、校内最强的师资力量、特殊的上课时间，还是很能满足高中生们追求“我和别人不一样”的虚荣之心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于城一离开，教室里立刻再次沸腾了起来。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对于上次月考的成绩，就算于城不重新公布，同学们也都心里有数。培优班的名单已经确定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学生们讨论的热情。
　　有像于恬这样好奇培优班的上课方式的，也有像班里的文艺委员那样憧憬和理科班一起上课的——不是有喜欢的人，只是他们班“阴盛阳衰”太严重，欣赏帅气男高的需求得不到满足罢了。
　　早上和周遇礼聊天碰到白芳芳、中午四个人久违的一起吃午饭、下午又有于城丢下一颗“炸弹”……到了晚自习下课，对秦桑来说堪称混乱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收拾书包回宿舍的时候，秦桑慢慢悠悠的，心里想到回去还要面对白芳芳就有点抵触。然而她再磨蹭也必须要在宿舍关门之前回去。
　　好在回去的时候，寝室里只有韩笑和江梓童在。
　　韩笑在洗手间刷牙，宿舍的大房间里只有她和江梓童。秦桑本来还会和江梓童打招呼的，有了上周发生的事，她也觉得委屈，干脆就一言不发了，只是低着头闷闷地收拾自己的衣物。倒是江梓童，看韩笑还有一会儿才会出来，就走到秦桑跟前，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
　　秦桑本来还觉得委屈，听了她这句“对不起”反而感到不好意思了。她抬眼看向江梓童，别扭地说道：“和你又没什么关系。”想着韩笑还有一会儿才会出来，现在反而是弄清白芳芳心思的最佳时机。
　　秦桑向江梓童走近了一步，一点不含糊的直接道：“你知道白芳芳为什么忽然这么做吗？还挺刻薄的。”
　　江梓童没想到秦桑会这么直接，心里觉得很尴尬。按道理来说她就算不和秦桑解释也说得过去，毕竟闹出这一桩事儿的人又不是她。但是毕竟她和白芳芳从小就认识了，给她收拾烂摊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早早的就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还是不忍心置之不理。
　　“对不起啊，她那天心情不太好。”江梓童支支吾吾地开口，秦桑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是和周遇礼有关，实在是冤枉他了。但是如果说完全和周遇礼无关，那也不尽然。白芳芳确实喜欢周遇礼，但也只是对他有好感，毕竟他们班主任管的严，想要在他眼皮子地下早恋简直比登天还难。也因此，即使喜欢周遇礼，白芳芳也从来没想过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但高中生的喜欢总是不讲道理的。尽管白芳芳一再提醒自己，喜欢只是自己的事情，但是和周遇礼之间无法拉近的距离还是让她心理失衡了。偏偏那个周五，她在食堂遇到一个初中同学，那个女生本来就和她不对付，后来猜到了她喜欢周遇礼后更是时不时就会拿这件事嘲讽她。
　　那天也是一样，白芳芳终于被激怒了。她当时就和那个女生大吵了一架，秦桑和于恬可以说只是被她的余怒给波及了。就算当时在宿舍的不是秦桑她们两个，而是韩笑，她也一样会出言嘲讽。
　　秦桑听完，心里极其无语，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事情都是白芳芳惹出来的，可是她能怪白芳芳吗？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芳芳性格如此，又怎么能轻易改变呢？秦桑自己的个性中也有执拗的、不讨人喜欢的部分，那周遇礼呢？他被白芳芳喜欢着，估计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怪和白芳芳斗嘴的那个同学？秦桑倒是想要埋怨她，只是她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算有满腔的怨怼也无处宣泄了。
　　想来想去，秦桑只能自认倒霉。
　　韩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秦桑和江梓童站在一起说话，还有些奇怪。虽然对上周五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她明显感觉到秦桑和白芳芳江梓童几个人之间相处不是那么愉快。
　　不过韩笑对此毫不在意。本来嘛，学校生活就是这样子的。不可能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和你关系很好，总是会有“不太好相处”的同学的。而这个不太好相处，也仅仅是因为大家的三观不同、性格各异，并不能代表什么，只要不发生大的矛盾就可以啦。
　　白芳芳当天晚上没有回宿舍。
　　隔天早上，秦桑早早地起了床。在上个周五的矛盾过后，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毕竟误会解清了，她就没有那么多的纠结和苦恼了。想着班里还有一个莫名对这件事情特别上心的于恬，秦桑不多做磨蹭，快速洗漱完毕，在食堂买了自己和于恬两个人的早餐后奔向教室。
　　结果，早读一向准时的于恬今天却姗姗来迟。别的同学可能看不出来，但是秦桑一看见她就知道，于恬绝对哭过一场，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于恬走进教室的时候早读已经开始了，迟到的同学一律站在教室外面背书。秦桑不好过去，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扭头看看窗外，企图观察于恬的脸色。一个早读下来，她不仅没有看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书也没背进去多少，脖子还扭得酸疼。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早读结束后，于恬不知道去了哪里。秦桑顾不上还坐在教室里、面色铁青的于城，从后门溜了出去。她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于恬的踪影，快要上课了。秦桑坐在位置上，心里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当她咬咬牙准备再出去找一趟的时候，于恬回来了。
　　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明显是到什么地方哭了一场。
　　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她们的数学老师是一个看似温柔实则严厉的女性，虽然年轻，但是并不比一些有多年教学经历的老师差，这一点从她年纪轻轻就能执教重点班也能看出来。有这样一个老师，秦桑心里再如何火急如焚，也不敢分神去问问于恬到底怎么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下课铃声一响，于恬就要离开教室。秦桑心慌意乱了一整个早上，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怎么会让她如愿。
　　害怕在教室里说话不方便，秦桑拉着于恬来到了楼梯上。一般下课后学生们都在自己班级的楼层活动，走廊里可能会热闹一些，楼梯间反而没有人。
　　“到底怎么啦？”秦桑担心地问。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问，把于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意又勾起来了。她抬起一双泪眼，断断续续地和秦桑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天晚上，于城带着于恬回家之后，和她妈妈说起了培优班的事情。于城当老师这么多年，对培优班早就看开了，觉得上不上都行。她妈妈却不同意。于恬的妈妈从小就争强好胜，争了一辈子，现在自己的人生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化，又开始和别人争孩子的发展。她觉得自然有培优班，就一定要去上，而且不止要于恬上培优班，还打算再给她找一个家教，周日上个一对一。
　　于恬本来对上培优班没什么想法，比起被关在教室里学习，她更喜欢其他的事情：读书、电影、音乐、游戏……每一个都比学习更有吸引力。但是她也知道高中的竞争压力大，既然有了培优班，当然也是要去学习的。
　　但是妈妈一提找家教的事，她就烦了。一周五天在学校，加上周六的培优班，留给自己写作业和放松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妈妈还想安排掉她的周日。逆反心理一上来，她不仅拒绝了家教，还不肯再去上培优班了。
　　说到这里，想起昨天晚上妈妈说出“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孩子”时失望的眼神，于恬的泪水再也压不住了，一颗接一颗，让秦桑想起夏日的雨水。
　　然而现在不是想七想八的时候。这是第一节课下课，课间只有十分钟。她出来的时候也没想着于恬还会哭，手边没有纸，就一把揽过她，用指腹轻轻地蹭掉了于恬脸颊上的泪珠，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她的眼睛。
　　“别哭了，”秦桑不是第一次见到于恬和她妈妈吵架的场面了，现在安慰起来也熟练得很，“阿姨就是一时着急，你等着吧，等她想明白了她肯定会和你道歉的。”她敢说的这么肯定，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于恬的妈妈虽然爱争上游，但是从来不会真的逼着于恬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不然的话秦桑还有陈程和于恬就不会认识这么久了。当初他们上完幼儿园，秦桑和陈程的家长都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实验小学——离家近而且环境也好，偏偏于恬妈妈想要让把她送进私立小学，就为了所谓的双语教学。
　　于恬知道后，在家里好一通闹腾，甚至带着自己的小书包“离家出走”到了秦桑家。即使前期各种找人咨询、托关系和那家私立小学的校长见面，花了老大的力气，但是看孩子实在不愿意，她妈妈最后还是放弃了原本的计划。这样的事情在于恬的成长中时不时就会发生，母女俩一直处于争吵、冷战、和好然后再争吵的循环关系中。
　　秦桑都明白的事，于恬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从小到大妈妈一直把自己视为她的所有物，按照她的愿望为自己的人生做规划。
　　稍稍平复了情绪，差不多要上课了。于恬腻在秦桑的肩膀上，磨着她答应了今天晚上从宿舍请假，把自己带回家住才肯罢休。
　　如果晚上不在宿舍住，秦桑必须找班主任签请假条，然后拜托室友在晚上查寝的时候交给宿舍老师。
　　请假的原因也很好写。今天开始降温了，秦桑带来的衣服并不能完全御寒，她需要毛衣和厚外套。午饭后的休息时间，秦桑写好了两份一样的请假条，拿到办公室去给于城签字。
　　看到秦桑的请假条，于城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感激。夹在女儿和妻子之间，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秦桑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和陈程不止一次在于恬和妈妈发生矛盾的时候出来帮忙缓和关系了。
　　看于城一直看着请假条不签字，秦桑知道他还在犹豫，就主动说：“就算没有于恬，我今天或明天晚上也要请假回家的。”不然学校的被子太薄了，她也受不了。
　　于城签好字，留下了一张请假条，另一张被秦桑拿走了。她带着这张纸来到了理科重点班。
　　现在还是午休的时间，透过窗户玻璃，秦桑看到理科班的人都在学习或趴在桌子上休息，幸好陈程就在靠窗的位置坐，很容易叫他。她把窗户偷偷地打开了一个缝隙，伸出手戳了戳陈程的肩膀。
　　陈程被她吓了一跳，还好没有出声。在秦桑的示意下，陈程从教室里出来，拿到了秦桑的请假条。
　　秦桑说：“交给韩笑就可以，让她帮忙晚上查寝的时候转交给宿管阿姨。”
　　陈程一听，加上昨天晚上听到的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争吵声，就想明白了：“于恬又和阿姨吵架了啊？”
　　“是啊。”虽然嘴上安慰着于恬说“没事”，但是秦桑远比自己表现出来的要担心得多，“我看这次吵得挺厉害的，于恬今天晚上说要去我们家住，还不知道明天她要怎么办呢。”
　　“我在家里都听到声音了，能不厉害吗？”陈程随口调侃了一句，又让秦桑放宽心，“今天我妈和阿姨一起上班的时候肯定会说这件事，你别担心了，我妈那么爱管闲事儿，肯定会多劝劝的。”
　　“哪儿有你这么说自己妈妈的啊？”秦桑感到好笑，也确实放下了心，陈程的妈妈和于恬妈妈是同事，关系一直都很好，而且她再关心，也就是只能劝劝于恬，对她妈妈还真没什么办法。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良好传统，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其他的话题，约定了下周末再一起玩游戏之后，秦桑又叮嘱了一句“请假条别忘了啊！”，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教室。
　　比起上午，于恬的情绪看起来好多了。她侧着身子趴在桌子上，露出来的半边脸上，眼皮还是红红的。秦桑轻手轻脚地坐下，尽量不打扰到她和教室里的其他同学。
　　之前在秦正的劝说下，她上学的时候都带着手机，只不过一直关机放在书包的夹层里。秦桑本来还觉得自己在学校也没什么需要往家里打电话的事情，就算真的有，也可以借老师的手机。现在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还是自己带着手机比较方便。
　　晚上要回家的事情，她已经和父母都说过了，妈妈也和她约定好放学之后会来接她和于恬。
　　代表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秦桑狠狠的松了口气。今天一天，于恬的表现都很不同寻常，原本整天叽叽喳喳的她沉默得让人不适应。今天晚上于恬肯定要和自己睡在一起，秦桑希望能和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