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妆儿

47、怎敌你一眼容颜？

　　京城西城，大街上。
　　夜槿恒快步在人群里穿梭，目光不断梭巡。心中的窒闷越来越浓重，几欲到了疼痛的边缘。他顿了顿脚步，微微地蹙了蹙眉以缓解一下心中那份让他几近疯狂的感觉。然而心有所念，他还未停顿几秒，便继续前进，那素来淡定无波，静如明川的俊脸已显出无法掩饰的着急。
　　行至街上最繁华热闹的一段，有行人蜂拥，杂音轰乱。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良久不动。
　　“恒，怎么了？”
　　夜槿恒垂眸半会儿，忽然转身，望向眼前那座灯火通明，奢华堂皇的楼宇。他定定盯着那门匾上劲秀的三个字，双眸渐渐溢出一丝光亮，须臾，轻旋白袂，任风擦肩吹散，只落下一阵雅墨余香，缠着缕缕相思，渗进了那三字——千芳苑。
　　湖眸一凝，开口低唤了一声：“蜜儿……”

　　千芳苑内。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天人般气宇轩昂的男子自大堂门口快步走进，千年寒冰的凤目紧紧地禁锢着谁无力的视线。
　　她看着他带着极盛的愤怒和嗜血光芒，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你终于来了……黛蜜咧嘴，低低怪笑一声，身子一软，一屁股墩儿便重重地瘫坐到地上！
　　司寇云战浑身散寒霜重笼，俊美的凤目里溢满戾气，目光震人心魄。他只定定地看着舞台上那个衣衫暴露，表情怪异的少女，并无半分侧视，却仿佛直指所有人！

　　司寇云战身后跟着一群表情肃杀的黑衣卫，还有那对双胞胎姐妹。她们脸上略显无措和害怕，可是在看到黛蜜的那一瞬间，又宽慰地笑了起来。
　　大堂里一片肃静，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惊惶。气氛随着司寇云战的脚步而愈发紧绷，仿佛一朵小火苗都会引爆整座千芳苑般。
　　舞台后面的杜娘看见这般情境，虽不知凛亲王与这位叫阿娇的少女是什么关系，但是看了半辈子的人，也足够明了自己今日必定是大难临头。她惊愕地半张着嘴巴，浑身哆嗦，那张浓脂艳抹的脸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岁，似乎直至现在还无法相信自己干了这行勾当二十几年，最后竟会无意中招惹了这邪王的女人，毁了一切。
　　“王爷怎么会来？”站在杜娘身边的宋青璃低呼道，脸色发白，玉手狠狠地绞着丝帕。本以为可以毁了那个让他那般在意的女人……要是被识穿，被毁的就是自己了。
　　李红嫣奇怪地看了宋青璃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日日念着王爷？这下王爷来了，你不是应该高兴的么？”继而又满眼妒忌地望着舞台上的那对男女。

　　司寇云战宽步走上舞台，屈膝抱起她，低头看着那裸露的半个身子，瞳孔又寒了几分。长臂捞过红色大衣，几下将黛蜜严密地包裹在怀。感觉那具纤柔的身躯在怀里微微颤抖，俊眉又蹙了蹙，紧抿的唇宛若寒刀利刃。
　　黛蜜觉得浑身都乏了，软了，只无力地靠在司寇云战胸膛，重重地呼吸。她抬眼看向司寇云战棱角分明的脸庞，继又对上那双美艳的凤眸。那黑如午夜的眸里里仿佛风云翻腾，她看到他那明显至极的愤怒和腾腾的戾气，还有许多她不懂的情绪。
　　她心中一跳，简直是无意识地忙不迭低下头，乖巧地垂着眼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微微地扁了扁嘴。
　　垂眸瞬间，双肩被轻拢了拢，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不敢再抬头看司寇云战的乌云压城一般的表情。

　　千芳苑内，灯火如炬，明晃晃地叫人无处遁形。舞台上，黑衣华服，沉寂成墨。司寇云战横抱着黛蜜，傲然独立，睥睨着场内所有人。浑身的气息像是觅食的鹰，鸷猛的双眼犹如千年冰封，如同地狱里索命的修罗。
　　他抱着黛蜜的手臂骤然收紧，薄削如剑的唇角轻轻一勾，依然是那般妖娆，那般风情万种，却让人不禁胆战心惊。
　　“本王的王妃，你们也敢碰？本王倒要看看你们有几条小命！”

　　杜娘这下子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心中一片骇然，忙跑到司寇云战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哆嗦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司寇云战冷冷一笑，看了一眼子冷，寒冽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封！”
　　一字清晰落下，在场一片哗然。
　　他缓缓扫过那一张张惊恐的脸，脑海里浮现那幕裸露女子妖艳起舞的场景，俊脸愈加阴霾。烛光倒映在那双凤眸里，慢慢地，浮上一抹猩红。
　　毫无温度的声音重重落下：“还有……给本王把这些人的眼睛全部剜出来！”

　　众人顿时肝胆俱裂，皆脸色发白，大汗淋漓。有些吓得说不出话，有些哆嗦地喊着饶命，还有几个已经失去理智向大门慌忙逃去。只是还未走出几步，便被黑衣卫一刀夺命，吓得其他人都不敢动弹。

　　黛蜜刚开始只毫无底气地低着头，任司寇云战封楼。她遭遇这些，心中却有怨愤有羞辱感。再且她心里对司寇云战有感激有害怕还有惹祸后的歉意，可不敢在这男人发火的时候违抗。然而只一瞬间，便已有人血溅五步，这样的状况已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在那群青楼女子的尖叫声中惊醒，一脸愕然地望着司寇云战阴沉的下颔，眸里满是不可置信，那疏离的恐惧感又涌了上来。
　　她用力挣脱开司寇云战的怀抱，勉强站稳，愤怒地大喊一声：“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司寇云战脸色更沉，不悦地一把拉回黛蜜，囚禁在怀，“你这女人，给本王闭嘴！”
　　黛蜜急急推开，刚要开口大骂……
　　“蜜儿……”
　　一道熟悉到三生难忘的声音如同雾霭般远远地飘了过来，似清晰似含糊地传进这漫天艳色。
　　霎时间，她忘了挣扎，缓缓地转头。

　　一袭白衣如谪仙华羽，夜槿恒站在眼前不远处，任光芒一点一点地聚在他的眸里。俊美非凡的五官，墨发微微轻扬。眉宇之间流荡着一种温雅清濯的神采，自有一番俊逸出尘、不华自高的气度，于这凡俗的场景中那般的纯静。千芳苑里的姹紫嫣红，浓脂艳粉，竟不自觉地淡淡地晕了开去。世间俗物皆苍白，只有那白衣男子宛若亘古不变的月光，淡淡地倒影在仙湖清波里。

　　夜槿恒的眼眸在看到黛蜜的那一刻起已不知觉地柔软，静静地凝视着黛蜜，仿佛好几世都未曾见过这张刻骨铭心的脸庞……那双眼眸安静得如同一泓深潭，一抹缠绵的温柔悄悄漫上眼底。
　　黛蜜愣愣地看着夜槿恒，只觉心悸如潮，脑中轰然，“师傅……师傅……”
　　她口中喃喃低唤，满心满眼全是夜槿恒那抹倾国倾城的浅笑。几分哀怨，几分悲伤，几分怒嗔，几分委屈，还有些说不出的孤凄之意。她紧紧锁住眼前那质清如水的白衣男子，眼里早已晶莹一片。
　　她已把刚才的愤怒和恐惧全部抛诸脑后，只呆呆地挪着小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夜槿恒走去。
　　“回来！”司寇云战一声怒喝，一把拉回黛蜜，将她与夜槿恒交缠的目光硬生生地割断。
　　“放手，放手啊！”黛蜜被勒得发疼，收回目光，重新落到司寇云战的脸上。
　　待看清那脸上的愤怒和不满，她不禁愣了愣，久久才“哦”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十分真诚地对司寇云战一抱拳，恳声道：“死妖孽，那个……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这下子，司寇云战简直青筋突起。他加重了手的力度，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颜、黛、蜜！”
　　黛蜜看着那双冷峻寒冽的凤目 ，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心里一阵发毛。不禁缩了缩脑袋，喏喏应：“干……干嘛？”
　　司寇云战倏地单手将她搂紧，妖娆的唇贴近她耳际，微微张合，便轻掠过她耳畔。“本王好像不仅一次对你说过，别妄想着逃跑！”
　　“耶？诶诶……我的腰啊！疼啊，疼，放开！死妖孽……”
　　司寇云战周身的怒气似乎快要到达崩溃状态，一手勒紧还在迷惑状态中的黛蜜，转头望向夜槿恒，忽然邪魅一笑，眼里闪着别具深意的幽光。

　　夜槿恒看清黛蜜疼得皱起的小脸，心头一紧，忙上前。谁知黑衣卫立即一行排开，十几把利剑已经同时指向夜槿恒，刃光冷寒，怵目惊心。
　　“蜜儿！”夜槿恒脚步一顿，湖眸里霎时清冷一片，他淡淡地扫视着二十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卫，右手已抚上了袖里的白玉箫。
　　端木宇见到黛蜜，脸色已经明显放松，桃花眼里笑吟吟的，就算是这样拔剑相向的情况，他也好像一点也不紧张。往赤色大柱一靠，双手枕上后脑勺，懒懒道：“哟，凛亲王，这种仗势可谓何意？”
　　司寇云战倨傲一笑，理所当然道：“何意？本王只是要带王妃……回府而已。”
　　端木宇一下子跳了起来，惨叫连连：“王妃？蜜儿宝贝，你何时成了他的王妃了？”
　　黛蜜一急，顾不上手腰上的痛感，朝着夜槿恒和端木宇大喊：“不……不是啊！别听这死妖孽胡说！”
　　夜槿恒似乎毫不在意司寇云战的话，只望着黛蜜，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他微微一笑，宛如一缕浅浅的春风，墨玉般的眸子深邃而朦胧……有风入内，卷起地上绢花，落在他雪衣上。
　　他携了丝丝温柔，轻问：“蜜儿，可愿随师傅回家？”
　　一阵股酸涩的热流又涌上鼻腔，心瞬间软得没边没迹。她想要忍住酸意，却已不由泪花四溅如梨雨。久别后的重逢，心里只有满满的酸涩，感动和满足。这一刻她忘了眠山上所受的一切伤害，忘了那时失望的心情，忘了离开时的决绝……所有的悔怨纠结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粉腮不由得微微鼓起，她严重地鄙视着自己：颜黛蜜！你真是铁铁的没出息！只是一句话，就让你昏昏然不知所在了！！
　　心里还在自训，她已幽怨地嗔了夜槿恒一眼，小声唔哝道：“师傅……”

　　突然，司寇云战一把捞起黛蜜，眼里怒火熊熊，语气寒若三□□雪，“子冷，回府！”
　　此令一下，子冷和子风迅速护在自家主子身边，其他一众黑衣卫竟将夜槿恒和端木宇重重包围起来！
　　黛蜜被司寇云战的动作搞懵了，哎呀呀地挣扎起来！眼见这男人就要把自己带走，忙大喊。“师傅！师傅！救命啊！死妖孽，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诶，师傅，救命啊！”
　　夜槿恒湖眸一缩，急急喊了声“蜜儿！”手中的白玉箫已如疾风一般挥出，开始在黑衣卫中急速游移。他眼里是罕见的冷削，不觉中染上了一抹傲然的霸气，不容他人逼视。
　　端木宇见状，哀叹一声，也随即加入战局。

　　刹那间，刀剑喑哑，身影交错，刀光剑影如闪电般。利器交接发出的锵锵金属声越发激烈。
　　虽然十多个黑衣卫一起围攻，但在夜槿恒面前占不了丝毫上风。只是夜槿恒身体虚弱，应付起来已慢慢地显得不那么轻松。
　　桌椅横七倒八，杂物翻飞，四周一片混乱。之前那些嫖客正好趁着这机会，陆陆续续地逃了出去，千芳苑的一众姑娘和丫鬟也吓得找地方躲去了。

　　黛蜜只觉脑子一片混沌，下意识地挣扎着手脚，对着夜槿恒那翩跹的身影大声嘶喊。“师傅！师傅！”
　　她在唤他！夜槿恒忍住胸口疼痛，探身飞旋，一萧挡去一黑衣卫犀利的剑势，闻言回头。
　　只是一瞬间，一道细长的鞭影伴着疾风，偷袭而来……

　　一时间，黛蜜震惊得无以复加，想要开口却被泪水堵住了喉咙，连哽咽声都发不出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卫中唯一的女子，挥着毒蛇般灵活的金鞭，在他回头的一瞬间，狠狠地向他背后挥去……

　　朦胧的视线里，夜槿恒身形一震，一手覆上心口部位，一抹刺眼的嫣红自唇角缓缓流出……
　　朦胧的视线里，夜槿恒看着她，满是惊慌之色，不顾危险，急急地挥着白玉箫，想要往这边冲来……
　　朦胧的视线里，端木宇紧张地大声地喊了声什么，拦住苍白如雪的夜槿恒，匆匆地点上了他的穴道……

　　黛蜜顾不上满脸炽热的泪水，紧紧地盯着端木宇怀里已然晕阙的夜槿恒，有一种无形的疼痛和悔意慢慢伸出魔爪，扼紧了她的呼吸……
　　混沌中，她感觉到司寇云战的脚步顿了顿。只顿了顿，又不再迟疑地快速离开了千芳苑。在到达门口的最后一刻，黛蜜才回过神，失声痛喊，撕破长空：“师傅！！！”
　　司寇云战蜿蜒一转，一道飘渺的紫纱帘悠悠落下，把他们生生地隔在了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