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妆儿

46、梦中楼上月下（下）

　　京城城门，两匹高大的骏马停驻于此，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重重地喘着粗气。马上的白衣男子和墨绿男子也已显出忍隐的疲态。
　　端木宇侧身，忧心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夜槿恒，那张苍白的俊脸随着落日的陨殁显得更加病态，让人不忍卒睹。
　　端木宇皱了皱眉，终是忍不住开口劝道：“恒，你已经马不停蹄地连续赶了三天路了，今晚先休息一下吧。不然你的身体会熬不住，云霄令虽在，但你……”
　　夜槿恒只耳朵动了动，然后缓缓地望着前方……他自踏入京城的这一刻起，便觉得胸口莫名地窒闷。脑中不断想起黛蜜的泪容，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
　　“不必。”
　　京城的繁华热闹此时在他眼中却仿佛成了一纸泛黄。他脸色黯然，深邃的湖眸穿过那繁华的人群，好像在过滤般，细细地寻找着那夜夜入梦的身影。
　　蜜儿，你可会在这里？定要等我……
　　夜槿恒翻身下马，快步走进了人群，那抹白影依然那般翩跹挺俊，却不再如平日稳健。

　　月已中升，大街上花灯霓彩，耀人眼目。可是那明亮的光芒却照不进这个奢华萎靡的地方……
　　千芳苑内，场外的烛火已经熄灭，只余舞台周围的烛光，静静地照着。火光映出那一簇簇紫色绢花，在一明一暗的强烈冲击中，带着一分宁静的妖娆。

　　随着杜娘的手势，众人皆屏息望去。
　　一个少女拾阶而上，一步一步地走到舞台中间，小巧的身影在这偌大的舞台上，孤独而立。
　　黛蜜赤着脚，身穿一袭红色中长大衣，胸口微微敞开，露出纤长细嫩的脖颈。双腿穿着用宋青璃的蚕丝布匹做成的湖蓝色丝袜，超薄的丝袜掩不住那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再配上那样特别的湖蓝色，妩媚之色尽显无遗。
　　她张着那双妖冶的大眼睛，莹粉的唇紧紧抿着……看了周围一周，触目之处全是贪婪色/淫的目光，或露骨，或阴沉，或鄙夷，或玩味。她心一惊，眸里不禁涌上了恐惧和惊慌。左右彷徨地张望，身形微微歪了一下，不禁悄悄地后退了两步。
　　“你想干什么？临阵退缩吗？”杜娘在帘后哑声怒道，“要是砸了我的场子，我要你死得好看！”
　　回头见到杜娘那眼中的狠毒，她心又是一顿，怯怯地咬了咬唇，忙又悄悄向前挪两步。

　　她垂着眸，双手紧紧握成拳，骨节狠狠地发白。
　　怎么办？根本控制不了的紧张……颜黛蜜，你怎么这么没用？你铁定是史上最无能的穿越女了！放松，放松啊，这次要是搞砸了，你这一辈子就暗无天日了！颜黛蜜，不要怕，求你了……

　　“怎么搞的啊？”一个嫖客耐不住了，毫无形象地大吼了一声。
　　“对啊，傻愣愣的，这艺还献不献了？”
　　“不献就滚下去！”
　　“我们要见青璃姑娘！青璃姑娘！青璃姑娘！”
　　有一个人带了头，其他的人便开始起劲儿了。一时间，整个大堂乱轰轰一片。
　　黛蜜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蓦然抬起头，强装镇定地扫视全场，然后向身旁的乐师点了点头。
　　一阵筝音如秋风萧飒，掠水而过，渐行渐急间，有悲怆之感缓缓流泻，而后筝音高亢连起，拉开一场盛大的哭诉……随着前奏响起，大堂渐渐地恢复了安静。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她都不懂乐器。幸好之她有和乐师沟通过，凭记忆说出自己的感觉，模拟声音请求乐师找到声音相似的乐器谱乐。虽然结果还是有点差异，但是效果也不算差。
　　黛蜜双手拘谨地放在胸下，吸上一口气，嘴巴轻张，甜脆的声音中带了点哽咽的沙哑。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
　　——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比不上原唱者的喑哑和蛊惑，黛蜜的歌声清晰稚嫩，却带着一点令人心疼的感觉。仿佛有人在桃花树下，笑着捻花作香，却是双目氤氲，清泪静淌。
　　台下鸦雀无声，众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台上那一抹如火般热情的身影，耳边听着的却是毫不相符的悲伤歌声。
　　黛蜜十指绞着，背脊紧紧绷着，她企图让自己的眼神聚焦到某一个没有人的点上，尽量忽略掉那无数双狼一般的眼睛。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似月色寂寞
　　——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当最后一个音尾落下，黛蜜简直觉得自己快要倒下了。她知道自己要是没有那一层脂粉，定是苍白一片。她定定地立在舞台中间，轻轻垂眸。
　　大堂内久久没有声响，黛蜜皱皱眉，疑惑了半会儿，随即眉笑颜开。莫非这现代歌太震撼了？这……是不是成功了？
　　“你他妈的狗屁！！！”
　　“呃？”黛蜜刚窃喜到一半，大堂顿时再次嘈杂一片。怒骂声，污言秽语像陨石的碎片般到处乱飞。
　　“唱得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
　　“就是，也好意思唱出来？比我们青璃姑娘差远了！”
　　“还要不要脸？”
　　“长得样子不错，怎么站在那里像个死人似的，动也不会动？”
　　“快滚！别浪费我们时间！我们要见青璃姑娘！”

　　黛蜜看着眼前的状况，小脸一沉，顿时又慌又乱。为何会是这种场面？虽然我是唱得差了点，但也不至于这样子吧？好歹这是现代歌啊？这穿越定律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呀？
　　当纳闷完了，怒火就“啪啪”声地窜上来了，黛蜜真恨不得变成蜘蛛侠，把这群人揍得半死。奶奶的！这帮死臭男人！决不能让这群人砸了我的场子！决不能落入这个鬼地方！决不能！
　　吵杂轰骂中，她忍住内心的抓狂，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偷偷地捏了一下大腿的肉！一阵尖锐的痛感清晰传来！！！

　　黛蜜猛然抬头，转瞬间竟换上一副傲视芸芸众生的表情，澄澈的瞳孔中带上一分罕见的狠绝！只见她嘴角一扬，噙着蛊惑而孤冷的笑意。
　　奶奶的，本姑娘豁出去了！！！
　　微向前，手轻抬。谁的指尖缓缓一撩……火红的外衣翩然坠落，如火凰涅槃，坠入了九重天。

　　顷刻之间，大堂吸气声纷纷四起，在座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有的还擦了几下，再眨几下，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偌大的舞台上，烛火摇曳着黑暗和光明。
　　红影轻立，妖娆媚笑。一件抹胸露肚的红色金纹小衣，衣衫在肩胛骨下绑了个超大的蝴蝶结。配着一条被故意撕碎的黑色短裙，然后是湖蓝色的薄透丝袜。贴身的小衣和极具冲击力的颜色将黛蜜虽娇小却分外玲珑有致的身材展露得淋漓尽致。右脚脚踝处还用彩绳系着几个小铃铛，脚一动，便俏皮地铃铃作响。配上这一个妖娆的妆容，妩媚尽显，不知不觉中带着几分足以令男人疯狂的可爱。

　　任周遭污秽蔓延，她状似神色自若地转了一身，背对着众人，展示一片清透的玉背。
　　少女慢悠悠地弯下腰，“嘶”的一声，竟把大腿位置的丝袜故意撕烂，露出几处莹润如玉的肌肤，显得分外诱人。
　　大堂瞬间充斥着浓重的呼吸声和抽气声，各种各样的眼光向台中女子射去，淫/秽的，痴迷的、惊艳的、鄙夷的、妒忌的……
　　其实这样的装扮在现代的大街上可谓是随处可见。可是在这样一个思想封闭的古代，一个女子衣着如此夸张，还光肩裸背，露蛮腰露美腿，其中的震撼力可想而知！

　　果然！这群死色鬼！黛蜜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随即微微岔开双腿，身子懒懒轻弯。右手垂在腿外侧，左手曲起，手掌柔柔地覆在肩窝。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会比沦为娼/妓更糟糕的？颜黛蜜，豁出去吧，别怕，当是一场荒唐的噩梦……
　　她掀了掀讥讽的唇角，低低冷笑一声。淡漠地扫视着在场观众，从左到右，艳丽的眼睛里带上几分蛊惑和迷蒙。

　　背景音乐是黛蜜根据High school mussical的All for one请求乐师帮忙制作的纯音乐，没办法，在这里，总不能唱英文歌吧！
　　随着急促的音乐响起，黛蜜开始扭动腰肢和臀部，双手也自由地伸展出来，快速地摇曳……她绕着舞台中心欢快地跳着脚步，踝骨的铃铛清脆地响起……
　　她如一只小鸟般不断欢跳，仿佛世界只剩她一个人，任她猖狂。
　　若细细看去，会发现某些动作不但连接不上，甚至有些怪异，更谈不上到位了。她知道自己的水平，为了遮掩瑕疵，只好在音乐放慢的时候用腰肢摆出几个性感的动作，或是将几乎没有遮掩的后背背对着观众，夸张地扭动腰臀，或是抚摸纤细圆润的美腿，手掌自胸前慢慢滑落至肚脐……惹得场下一片惊呼和淫/笑。
　　幸好她已做好准备，留了后招，把大学时跳的拉拉操再加上几个撩人的动作勉强应付。反正这群人只不过是图个新鲜刺激而已！哪里还顾着看什么技术？现在的情况也确实如此。这群男人共同观赏着她暴露的身体，看她的轻佻妖媚，看着她卖弄风情，看她的青涩彷徨，兴奋的情绪已经在快速膨胀。整个气氛与刚才已截然不同。没有吵杂声，耳畔只余那些淫/秽的哄笑声和露骨的调戏声。许多嫖/客已经自位子上站了起来，兴奋地打量着台上那具美丽的身体，眼里的欲/望正在蠢蠢欲动。
　　黛蜜看着众人的反应，带着媚笑继续跳着啦啦操，那可爱轻快的动作无不宣扬着欢乐。可是……有谁知道她其实好想吐，好想哭……在那样赤/裸/裸的目光下，是怎样的羞辱和无奈！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好比在悬崖边跳舞，还是不着半缕。
　　一个旋转动作，她转过身，肆意地扭动着胯/部……在背对在众人的那一刻，她的笑容终于忍不住僵硬了。她愤懑地咬着下唇，只觉鼻子酸涩，恨不能大哭一场！

　　随着一阵急速的鼓点声和箫声相和，整首歌到达了最后的高/潮，整支舞也到达了高/潮！黛蜜扬手将头发抽散，凌乱地甩着，仿佛疯狂了般。赤着脚，双手抱头踩着一点快速旋转，旋转，再旋转！
　　一圈，又一圈……最后一圈……
　　脚尖一顿，稳稳地停住……黛蜜扬脸，勾起冷笑的唇，缓缓地转身……

　　霎时间，满堂嘈乱一片！
　　只是……这不是欢呼声！
　　而是惊呼声！
　　宛若鸥鹭惊飞而散，瞬即化为一片异常沉重的肃静……

　　舞已落幕，七彩的花瓣还在半空中飞扬飘撒，妖艳的花香溢满大堂的每个角落。
　　黛蜜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去，半扬的唇角骤然停顿。刹那间，瞳孔暴睁，绽出情绪莫名的光芒！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自大堂门口快步走进，在漫天飞花中，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两行清泪已无意识地自脸颊滑落，脏了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