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山槐序

4、第 4 章

　　朱璟兕不知道自己被陈立秋怎样的鄙视了一番，他右手向下晃了晃，腕子上那串念珠滑落到他手中。朱璟兕抓在手里，一颗一颗地捻着。他带着陈立秋缓缓朝着那几个黑影走去，陈立秋眯着眼，能看到黑暗中似乎有四个有高有低的身影也正在朝车子的方向走来。

　　陈立秋思索再三，还是伸手抓住了朱璟兕的袖子。他倒不怎么害怕了，从那串念珠被抓在朱璟兕手中开始，陈立秋就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封存了。像是戴了降噪耳机一样，鸟叫声、风声、汽车的发动机声，周围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来者何人？”

　　朱璟兕扬了扬下巴，朝黑暗中说道。他倒是一点都不怕，此刻底气十足地讯问着。陈立秋似乎都能看到他曾经的样子，一定是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吧。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想？陈立秋有些奇怪于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

　　朱璟兕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了车灯照亮范围的最边缘，前方是黑暗，身后是光明。陈立秋躲在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朝前方的未知看去。那四个身影依旧朝前走着，逐渐清晰了起来。

　　“退，则不杀。”

　　朱璟兕捻着手中的念珠，语气很冷漠。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为首的那人率先跪下，其次三个人接连跪在朱璟兕面前。

　　“草民陈蔡，携一家老小参见昭王殿下。”陈蔡跪在地上，向前匍匐着。陈立秋能借着一点车灯的光看到他梳着一个潦草的发髻，上面落了些灰尘和干枯的草叶子。他的衣服破旧不堪，露出的半截手臂枯瘦如柴。

　　“为何在此徘徊？”朱璟兕皱了皱眉，神情有些古怪，“莫要误了时辰。”

　　陈立秋看着两人一问一答，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蔡拄着他的手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早日上路，早日轮回。”朱璟兕的表情多了几分悲悯。“莫要再祸害人间了。”

　　陈蔡等人跪在地上没有动静，半晌才听到陈蔡应了一声。

　　朱璟兕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不料陈蔡此刻像发了疯一般朝朱璟兕扑来，丝毫没有刚才顺从参拜的样子。他手中那根手杖此时散发着诡异的幽幽绿光，眼看着就要向朱璟兕敲来。他的一家老小剩下三人虽然没有陈蔡那样看起来杀伤力就很高的武器，此时却也张牙舞爪地扑向朱璟兕二人。

　　“朱璟兕！你不得好死！！！”

　　陈蔡吼叫着朝朱璟兕扑来，他此时的声音已不像一位老朽，像个破旧的风箱，又像个正在沉吟的猛兽发出阵阵低吼。他的速度很快，陈立秋刚一转身就感受到了一阵死亡的气息紧紧包裹着自己，令人窒息。

　　“退。”

　　朱璟兕手中的念珠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放出一阵浅金色的圆形气波，以朱璟兕二人为圆心向周围扩散。陈蔡被这一阵气波击得向后飞去，他的一家老小一齐被击退，摔得严重，陈立秋都能听到那几架骨头碰撞的声音。像是几根柴火棍，脆弱得一碰就碎。

　　朱璟兕叹了口气，缓缓转身。陈蔡的手杖被击飞了几丈远，绿光比刚才微弱了些。朱璟兕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脚下挣扎着要爬起身的陈蔡，缓缓开口：

　　“我本无意伤你。”

　　陈蔡笑了，有些破碎。他笑得越来越大声，到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大吼。让陈立秋想起了那些经典的小丑角色。

　　“可你从未想过放过我！放过云南几百万百姓！”

　　朱璟兕的瞳孔猛地收缩，陈立秋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朱璟兕！我等在此蛰伏四百余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陈蔡伸手，那根手杖就飞了过来，稳稳地被他抓在手中。他撑着手杖缓缓站起身来，紧咬着牙齿。

　　陈立秋依旧云里雾里，但听陈蔡这语气像是和朱璟兕有什么仇，而且还是血海深仇，能让他死了都在云南等四百年。不过现在也不容陈立秋想那么多了，陈蔡已经飞过来了，而朱璟兕一动不动！

　　陈立秋有些惊慌地扯了扯朱璟兕的袖子，后者却不为所动。陈立秋觉得恐怕要同归于尽了，最后关头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朱璟兕一动不动，右手又捻过一颗念珠。

　　“封。”

　　飞到半路的陈蔡眼看着就要碰到朱璟兕了，现在却像是被剥夺了法力一般掉在了地上，陈立秋又听到了那骨头碰撞的声音。陈蔡一家老小倒在地上，被一圈浅金色的淡淡的光包裹着，那根手杖此刻也只是一根普通的树枝罢了。

　　“你……”陈立秋看呆了，这简直是开了挂一样。他目瞪口呆地盯着地上的人看了半天，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朱璟兕，才想起来关心一下自家的输出。“你没事吧？”

　　朱璟兕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朱璟兕深吸了一口气，蹲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陈蔡。

　　“为何不追魂？”倒在地上的陈蔡看着朱璟兕的眼神中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自嘲地笑了笑。

　　人死后的魂魄，按理说都会被地府的鬼差们领着前去鬼门关。而不舍人间的人们会在路上逃跑，凝魂化为人形重返人间。在人间若死亡则为被“追魂”，被追魂的魂魄们，将无法再入轮回，永远只能是孤魂野鬼。

　　朱璟兕看了他许久，没有说话。

　　“不出半时辰，会有鬼差来领你上路的。”朱璟兕站了起来，眼睛依旧看着他。

　　陈蔡闭上了眼，很是不屑地冷笑道：“你又何必假惺惺。”

　　朱璟兕闻言摇了摇头。

　　“陈蔡，我四百年前便未得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