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野行》七王夜寻

21、第二十一章、血铜子-查案

　　恶贼佟一钱被杀，虽则无人知道是谁做的，然而事发不久就被穆子夏的弟子发现，告知给穆子夏。
　　穆子夏前往清波狭道，收敛了佟一钱的尸骨，带来金法寺，恳请主持帮忙将他的尸身烧了，化成灰，一了百了。
　　主持畏惧瀛洲玄元派势力，一时不敢答应，和他谈了很久，之后亲自陪同他前往大雄宝殿上香。
　　当穆子夏奉香入炉，虔诚下拜之时，从虚空上方突然落下一件东西，掉在地砖上，很清脆的“当啷”一声。他在地上摸摸索索找到了血铜子，按在手心里抚摸良久，忽而长叹一声：“这一天终于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吐了一大口血，当场昏厥，他的四个徒弟急忙将他抬走了。
　　僧人回想，那是一枚像铜钱一样的圆形实心铜片，边缘很薄，纹路深刻，上面沾染鲜血，牢牢糊满黑呼呼的似乎是碎肉的东西，臭不可闻。
　　穆子夏离开之后，僧众收拾大殿，怎么擦地都还有血腥味，而且不止是穆子夏吐血的地方有血迹，大佛四周的蒲团上、地砖上、供案上都有淋淋漓漓的血迹，像是从上方滴落。僧众一路收拾一路找，在佛顶阁楼里找到许许多多的狰狞血痕。
　　可是没有人。
　　“我们知道肯定有一个受伤流血的人就在此，但是谁也找不到他在哪里，只好关闭了大殿。”
　　“分明是你们检查不仔细，怎么我们一来就找到她了呢？”
　　云野行此话一出，僧众念声佛号。
　　“或许，女施主另有安排。”
　　这下轮到云野行傻眼。
　　反正想是想不明白的，他问僧人借梯子，要上大殿阁楼亲眼看看。
　　僧人怕了他的胡搅蛮缠，好几个人拥过来，碎碎念道：“少侠有所不知，那佟一钱并不是一直都在的，乃是两年前盘踞到此。实不相瞒，小寺僧众也多受他欺辱戏弄。可是他武功高强也就罢了，他的身份才是最要命的。若我说了，你就知道我们确实是有难处啊。”
　　僧人围得紧，云野行一边听着，一边左右试探，连串的假动作把挡路的人晃晕了，夺路就往后院跑，一边跑一边找梯子，同时继续聊天。
　　“接着说啊，什么了不得的势力。”
　　半天没声音。
　　云野行脚步慢下来，回头去看，僧人沉默，脸上五光十色。
　　“难道是……魔教？”
　　僧人摇头：“不是风神宗。”
　　风神宗在西南腹地大山之中，距离海边路途遥远，势力波及不到这里。沿海一带有更强的一股势力，总部就在瀛洲，比风神宗更不好惹，乃是江湖正道魁首，玄元派。
　　“最近两年，清波村附近总有江湖人出没，佟一钱总跟他们过不去，或者杀了，或者赶走，像是有仇似的。小僧曾经偷看过几次他们打斗，那些江湖人骂佟一钱心智疯魔，说他不配做正道弟子，又提起银枪使者这个名号，所以……”
　　金法寺虽然不入江湖，但到底还是知道些江湖事的，正道第一大派玄元派曾有一位银枪使者，专门负责魔教事务，岂非说得就是他？
　　等一下！
　　“佟一钱的尸首在金法寺对吗？”
　　僧人眼闭目念佛号：“施主究竟是何人？”
　　“平天下不平之人！”云野行掷地有声的道。
　　僧人直愣愣看着他，眼神在说：你有毛病啊？
　　云野行只好自报家门，我乃是兵器门大公子，又是凤岭剑派亲眷，虽然两个加起来也比不过玄元派一指头，但到底是江湖正道啊。
　　“若佟一钱果真是玄元派使者，身为同道中人，我有义务查清他的死因。而且，事关金法寺声誉，不能不了了之。大师今天告知我许多内幕实情，想必也是为了搞清真相，否则恐怕要得罪玄元派，这也是主持的意思，我猜得没错吧？”
　　僧人总算肯答应带云野行去看尸首。
　　“佟一钱多年来横行无忌，或许终于惹上了什么高人。小僧验看过他的尸身，乃是被刚猛手法刺中心口，一击毙命，至于破腹挖心乃是死后毁尸。”
　　蒙面女不知何时出现，给云野行使个眼色：“和尚术业不精呢。”
　　金法寺在一座小山上，背后就是街市灯火，前方正对着一片海塘，俯瞰清波狭道。而在寺庙院墙外的荒草丛中有个崭新的砖石房舍，那是专门用来停放无主尸首的别世堂，旁边就有炼骨塔。
　　“说起来，这里还是佟施主捐的香火。”
　　僧人展开回忆。
　　那是两年前一个闷热的夏夜，一位衣着素雅、面相威武的江湖人手持银枪来到金法寺，要借一把铁锹。
　　“有个无主尸首丢在路旁，吓坏了好几个乡民。人死后神魂归于天，形魄还于地，理应入土为安。”
　　僧人答应相借，又见他右臂似乎使不上力气，还帮他一起动手，最后在坟前念了往生咒。
　　“你是个好和尚，你会成佛的。”他这样说。
　　僧人也夸他慈心济世、善心善行，必会有好报。
　　“那可不见得。”那人哈哈大笑：“杀人者就是我啊。”
　　僧人吓得落荒而逃，听见他在背后大喊：“若有人找你们的麻烦，只管让他来清波狭道找我，我叫佟一钱。”
　　没过几天，大雄宝殿的供桌上放着一袋银子，压了纸条：信男捐献别世堂及焚骨塔，以作收留无主尸首之用。
　　于是，寺庙大兴土木，建了这些。
　　两年以来，金法寺烧了不少无主尸首，烧过了，总有江湖人来寻人。尸首已经烧成了灰，僧人如何能记得谁生前是什么模样？江湖人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十分惹人厌。于是后来金法寺再收无主尸首就先放在别世堂三个月，等尸骨自然腐烂，若再无人认领，到时再烧。
　　焚骨塔旁有个天然地洞，深不知几许，那些无主的骨灰就撒在里面。
　　别世堂有门无窗，开敞的室内有三张砖头搭木板的停尸床，佟一钱的尸首就放在中间，旁边放着巨大的一口黑漆棺材，这是穆子夏带来的棺木，里边全是血，一团团污秽之物黏在木棺内壁上。
　　云野行找了根木棍挑了挑那些东西，挑出一团布料，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黏糊糊的，似熏肉房挂了几十年的老油泥。
　　他嫌弃地丢在地上。
　　尸首经过处理，但仍然掩不住气味。
　　经过了十天的曝露，佟一钱的尸身腐坏得十分严重，面目肿胀，全身流脓，只剩下发髻还能看，发丝偏硬，绑得很齐整，仍能看出乌黑的光泽感。
　　由于全身肿胀膨大，已经很难看出他生前的体型，但至少可以确定这是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比云野行还要高出半头。他的眼窝已经塌下去了，嘴巴微张。满口牙齿都还健在，也没什么缺损龋坏，甚至还很洁白整齐。若不考虑紧缩发黑的上下嘴唇，倒也算是一张好嘴。
　　他的伤口主要集中在胸腹部，一道道交错纵横，皮肉内脏混在一起，黑里透青，青里透紫，散发着恶臭。
　　云野行胃里一阵阵翻腾，若不是擎着油灯，简直要跪地大呕特呕。
　　蒙面女在舍身崖下住了几年，隔几天就有从上面跳下来的人，那些人有的被摔得筋骨折断，有的摔的四分五裂，还有的挂在树枝山石之上，且有死前服毒的，也有被野兽啃噬的，总之五花八门，让人大开眼界，她也因此积攒了不少经验。
　　她接过油灯，仔细查看尸首。
　　“此人牙齿洁白，完好无缺，头发乌黑，指甲饱满，生前比较注意保养。”
　　不是说他是劫道的贼吗？他难不成是什么富家恶人，闲极无聊去打劫百姓？
　　佟一钱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看衣着确实也是个比较讲究的人。
　　不过，蒙面女发现他的手不太寻常，人的手指是越到尖端越细，他的手指尖像捣蒜杵子，生前应有心肺的疾病。
　　“都说他杀人无数，话说他到底杀了谁啊？”云野行问众僧，众僧都答不上来。
　　“反正是江湖人，就如少侠般手持利器，不好惹。”
　　不过这佟一钱也不是专门和江湖人过不去，他镇日在清波狭道乱晃，看见不是清波村的人就去骚扰，一言不合就动手。人家若转头跑了，他也不追，人家若非得去清波村，他就把人家打到跑为止。赶上天气不好，路无行人，他就跑来金法寺搞破坏。有时候偷主持的袈裟给马穿，有时候扮菩萨显灵吓唬香客。金法寺上上下下头大不已，明知道是他在搞事情，却不知道他藏在哪里，想赶都赶不走，十分烦人。
　　“听起来这人脑子不太正常啊。”
　　僧众频频点头，那些江湖人不也说他是疯子嘛。
　　尸首脚下横放着两根粘满血污的棍状物，一个是木棍带枪头，另外一个是带毛茬的木棍。
　　云野行的恶心排斥感一下被好奇心压倒，这两个短棍拼在一起，就变成了完整的一件兵器，就是佟一钱的长枪。
　　枪身是金刚木，木质韧硬压手，是最顶级的枪材，生于钟南山阴坡，生长极其缓慢，极难寻找，找到了也难采伐，寻常柴刀容易卷刃崩裂，奈何不得，因此也有土名叫“崩镰刀”。
　　这样的长枪居然被折断了！
　　佟一钱的胸口处有菱形的破洞，肋骨斩断，心脏破裂，从后背肩胛处穿出，破口是直进直出，没有明显倾斜。
　　这就是致命伤之一。
　　而造成这致命伤的，就是他自己的枪头。
　　长枪枪头约有两尺五寸，挂了红缨，枪头染血，红缨被血迹糊满，在红色丝绒线上能找到皮肉的残留。
　　云野行用枪头在佟一钱身侧比量了一下，这枪头扎进去之后是全部没入的，甚至还带了红缨的一部分，直透胸腹，从背后刺出。
　　这力道十分惊人，果然是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