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借运之人 ...
-
第二天一大早,阮季清还没睡醒,便被陆锦生连人带被子给晃醒了,哼着又缩进了被子里,陆锦生不自然地将手伸进被子又把人捞了出来。
阮季清这才不得不睁开了耷拉的眼皮,纤长的睫毛在晨光下像是倦极的蝴蝶翅膀垂了下来,衬得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白的透明。
陆锦生红着脸,叙述了目前的情况。他接到了李红棉的电话,小雯陷入昏迷,情况危急,李红棉请了假回家,希望他们快点过去,免得耽误时间。
阮季清没想到自己在风水算命业接到的第一个工作,就这么扑朔迷离、着急忙慌的,于是麻溜地穿上衣服,打了车直奔李红棉的小公寓。
阮季清摸了摸比脸还干净的口袋,羞涩问道:“你说,我们这打车费堂主给报销吗?”
陆锦生面色有一瞬有些扭曲,目光透露着一丝心疼:“钱的事儿阮哥不用操心,要是我们这一单解决了,一年的打车费都不用愁了。”
“多少?一年?”
“对啊,八字排盘加符纸消耗加看家宅风水,这一整套加起来都得四五千了,还不知道今天有没有额外支出呢。”
阮季清是真不懂行情,他本以为这一小单顶了天收几百,没成想竟这么赚,于是忍住了泪眼婆娑地握住了竹马的双手,万分诚恳道:“锦生,你真的出息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也教教我?”
被阮季清这么委屈巴巴地一望,再魅惑的美人计也不过如此,陆锦生瞬间缴械投降:“想学什么,我都教给你。”
阮季清嘿嘿一笑,揣了宝贝似的幻想起今后的致富之路。
没过一会,他们也到了李红棉所住的公寓楼。
可今日同样是乘电梯到了她家门口,感知到的氛围却大不一样。
如果说昨天是阳光明媚,天朗气清,那么今天阮季清很明显地嗅到了一股阴冷的味道,不是温度上的寒凉,而是一种莫名让人战栗的阴森气息。
他们还没敲门,大门却无声无息地自己打开了。
一阵凉风席卷而来,力量之大直接将阮季清吹倒在地。
“我去,什么情况……她在家制造龙卷风呢?”阮季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摔得发疼的屁股。
“情况不妙,阮哥你留在门口,我进去看看。”陆锦生见状皱紧了眉头,掏出符纸便往里屋冲。
阮季清当然不愿意看自己的兄弟独自面对危险,二话不说跟在后面也进了房间。
客厅的场景让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李红棉正站在正中央,目光空洞地望着白花花的墙壁。而四周都是被风吹洛在地的她女儿小雯的各类奖状,唯有一样东西还结实地被黏在墙上。
便是那张泛黄发旧的北科大录取通知书。
陆锦生本想掏出符纸,却不料被那阵阴风击了个正着,前些天刚擦破过皮的脑袋又有少量的鲜血渗了出来。
“锦生!”
阮季清一时情急,冲上去想要护住倒地的陆锦生。
眼前的人却摇了摇头,自己缓缓站起来,眼睛闪烁起狡黠玩味的光芒,一言不发,捡起地上散落的符纸,伸手借用额头渗出的血渍,在原有的符纸上添了两笔。
“神蛇吐炁,邪精伏藏。魂台四明,琼护万灵。急急如律令,破——”
话音刚落,混合了血液的符纸,漂浮在空中,转了几个弯,便印在了墙壁上那张录取通知书上,又一阵强劲的阴风过后,一切终于回归平静。
李红棉从方才那灵魂出窍般混沌的状态抽离出来,瘫软在地,一阵哀嚎。
阮季清看呆了,陆锦生则是镇定地走向了倒地的女人,目光锐利,语调愈发低沉:“李红棉,现在可以交代了吧?你到底做了什么,更改了你的命格。”
女人瞬间瞪大了双眼,却颤抖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语罢,却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竟然丝毫不在意形象地抱住了陆锦生的大腿。
阮季清看得一愣一愣地,戳了戳陆锦生的肩,“锦生,这是什么情况啊?”
陆锦生沉吟片刻,吐出两个字:“借运。”
“她用法子改了自己的命,昨日符纸的压制引起了找她还运阴气的暴怒,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景象。”
“原来如此。”阮季清思索了片刻,蹲下身看着六神无主的李红棉,“李女士,你要是再不交代你做了什么,你的女儿可就不好了,还要瞒着我们吗?”
提到女儿小雯,李红棉终于有了一丝清明,抱着陆锦生裤腿的手又攥紧了些许:“小师傅、小师傅,救救我!我不知道,我只是……”
阮季清循循善诱,软下调子温声问道:“只是什么?”
“我顶替了她的身份,进的大学……那时候我还小,是我爸妈帮我操作的,我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就只有这件事,别的都没有了……”
阮季清恍然大悟,他原先也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的新闻,在教育资源匮乏的乡镇,总有那么几个有势力的家族会花钱为自己的孩子买文凭。
可那时候还不兴出国留学,而且监管不严,买卖文凭的最便捷途径便是将穷苦人家考的好的孩子的录取通知书买下来,再让自己的孩子顶替上学,享受原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教育资源。
陆锦生思索片刻,蹲下身问到:“这个她,你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师傅,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我可以给你加钱,请救救我女儿!”李红棉惊恐地喘着气,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要去医院,小雯还在医院里……”
说完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径直往门口跑,中途还摔了两跤。
“我们跟着一起去吧,她这种精神状态我不放心。”阮季清担忧道。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客人而已,你管她做什么。”陆锦生双手抱臂待在原地,很显然并不愿增加工作量。
阮季清愣住了片刻,却不容置疑地牵起了陆锦生的手腕:“李红棉固然有错,可她的女儿却实在无辜,所以……某位邪祟,跟我一起去吧。”
陆锦生狐眸一转,看来阮季清已经认出他来了,顺从地迈开了步子,玩味地扬起嘴角:“小阿阮还真是心善。”
阮季清不置可否。
两人最终还是跟着女人来到了镇上最好的第一医院,肺呼吸感染病房。
小雯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从普通病房转移到了ICU病房,医生只说是感冒引起的肺呼吸道感染,免疫力低才导致了昏迷,却也查不出更深层地病因。
李红棉隔着玻璃看到女儿意识不清的模样,眼泪从脸颊滑落:“两位小师傅,请你们一定要帮帮我,我就这一个女儿……”
陆锦生此时的灵魂已经换成那名邪祟了,见到女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并没有丝毫动容,冷冷道:“你求谁都没用,现在你能救女儿的,只有你自己。”
“这……当初那件事我已经知错了,我、我不该借别人的身份去读大学,那我现在去找那家人,给她们赔礼道歉?不……我给她们磕头谢罪,给她们一大笔钱,怎么样?”李红棉顾不得自己平时光鲜亮丽的公务员形象,在医院长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道。
陆锦生见状笑了,挂上了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摇了摇头:“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么?你要还运,就要把命中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一样一样地,还给别人。”
李红棉面露难色:“这……这要怎么还?”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反正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你的命格已经同你所借的那位紧紧关联在一起,你夺了全本属于别人的东西,自然会受到惩罚。这惩罚落不到你头上,就会落到你的女儿头上。”陆锦生语气悠悠,透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闲散:“人呐,不能太贪心。”
听了这话,李红棉瞬间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漂亮话了。
阮季清见状叹了口气,对李红棉也没有了同情的情绪,只是对躺在病床上的女儿感到一丝不值。
“我刚刚只是暂时用符纸封住了找你还运的邪灵,治标不治本,想要你女儿安然无恙,自己想办法。当然……这劳务费要记得一分不少地打给我们哦,小阿阮,我们走。”陆锦生交代完最后一句话,揽过阮季清的肩膀,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医院。
阮季清已经逐渐习陆锦生灵魂的突然切换,如果说原本的竹马是个容易害羞的可爱小弟弟,那么那个附在他身上的邪祟,就是个毫不羞臊说话直白的神棍。
可就算这邪祟身份不明,目的不明,阮季清还是不免感到好奇:“那个……你刚刚使的那招,又是画符又是念咒的,是什么原理啊?”
陆锦生闻言扬起嘴角:“你想学吗?”
阮季清眼睛一亮,点头道:“嗯嗯!”
“呵,我从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情,作为交换,你能给我什么?”
阮季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真小气,如果是锦生,他肯定就答应了。”
“拿我跟那小子比,你的激将法太明显了。”陆锦生并不中套。
“那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别打我的主意啊。”
“激将法不行,美人计倒还不错。”陆锦生玩味道。
阮季清:“……”
他忽然感到自己刚刚摔倒后磕到的屁股有些隐隐作痛,背后升起一阵凉风。
此后的两天内,鹿江镇爆出了一个大新闻。
现任公务员李处长引咎辞职,辞职的原因竟然是因愧疚不安,承认了自己在多年前冒名顶替了别人的身份上了北科大的事情。
而李红棉也并不是她本名,她的原名叫李红梅,当年她与就读与镇上二中的李红棉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级,李红棉的父母都是农民,没什么文化,被李红梅的校长父亲运作,换掉了两人的录取通知书。
那年七月,原本的李红棉左等右等也没等来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以为是高考没发挥好滑了档,便放弃了念大学,去城里务工了。
而李红梅则顶着别人的名字,去了首都北安市念大学、又得到资格考取了公务员,一路平步青云,直到现在。
真正的李红棉现在已经在城里结婚生子,工作也还算体面,当媒体找上门来,她才得知当年考学事情的真相,愤怒之余也有些不甘。
当地政府十分重视这次事件,不仅将李红梅革职,还调查出当年多起类似的身份顶替事件。
有的子女是被无知的父母卖了录取通知书,有的则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有权有钱人士直接调换了通知书。
一个来之不易的改变命运的机会,变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阮季清连着感慨了好几天,抱着吱吱念叨着:“原本是料峭红梅,却偏要改名叫叫红棉。借了别人的人生,耗了别人的气运,就要负担这个责任。”
吱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撅着嘴巴晃了晃耳朵:“梅花很香的!吱吱爱吃,主人给吱吱做梅花饼吧!”
“喂喂,现在是秋天,哪里来的梅花给你做饼……”
一人一兔其乐融融地聊着天,彼时的阮季清也终于收到了转行后的第一笔工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