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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记忆通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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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阮季清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信,甚至有些生气,气陆爷爷拿这种事情同他玩笑。
那通电话里的声音分明就是姥姥的,如若不是本人,那是什么,难道是通灵么?!
可当他看到陆乾严肃认真的神情,仔细回想起两天前那通诡异的电话,仓皇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号码姓名显示,回拨过去是空号。
这让他心底仅存的笃定有了一丝动摇,气息里添了些慌乱,反问道:“您一定是记错了,我听的很清楚,那电话里的声音绝对是姥姥的,她怎么可能两年前就……”
话说到一半,阮季清忽然定住了,脑袋像忽然是被钉上了刺,随着心跳的频率传来一阵阵剧痛,如同一把钝刀在脑海里缓缓刮过。
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妄图撕开条缝,钻进他的大脑。
陆锦生下意识上前一步,扶住了呼吸愈发急促的阮季清。
陆乾皱眉,神色凝重道:“两年前,白玉病危,你回鹿江送的她最后一程,若你不信,我今日便能带你去看她的墓碑,就在久鹿山上。”
“不会的,姥姥她……”阮季清刚想反驳,却说不出来话了。
比被宣告破产时更剧烈的悲痛席卷了他的心脏,他一阵眩晕,若不是陆锦生搀扶着,怕是要直接跪在地上。
陆乾见状立刻取下大厅挂着的罗盘,测算完后思忖片刻,伸手扶住了阮季清的前额,念叨了几句奇怪的咒语。
过了片刻,阮季清的意识终于重归清明。
他想起来了。
两年前,鹿江,唢呐声响起,抬棺下葬,他头戴孝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姥姥……早在两年前就走了。
所以他才会整整两年都没有回国鹿江,姥姥的号码也成了空号。
那些他在天台顶楼幻想出来的温言软语,不过是自己走投无路垂死挣扎时创造出的海市蜃楼。
可他为什么会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阮季清想怪自己,却无处安放那些无措和悲伤。
眼睛里渗出透明的液体,从脸颊滑落,他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心脏那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没有亲人了。
以前就算是踩了泥坑,他还可以扑进姥姥怀里求安慰,再笑着抹她一身泥。
可是现在,这世间与他唯一血脉相连的至亲也离开了。就算他跌倒了,也没有人能再接住他。
他忽然腿软得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眼泪越流越多,就算拿手去抹也无法止住,模糊的抽泣声从喉管里发出,让他喘不上气,就在竹马的家里,还当着长辈的面失了态。
陆锦生见阮季清这么哭着,心里极不是滋味,从他十八岁刚被附身开始,便连着两三年都处于混沌迷离的状态,对身边发生的事缺乏正常的感知力,哪家亲戚走了,谁的孩子考出去了,他根本记不住,也认不出来。这会看着泪眼朦胧的阮季清,心里盛满了心疼,却只能动手将人揽得更紧了些,以免对方跌着碰着。
陆乾放下罗盘,沉吟片刻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安慰,还是任由这孩子发泄一会。
还是陆锦生率先开了口:“阮哥,白奶奶一定是还牵挂着你,才会喊你回来。”
阮季清哽咽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俊脸,那话兴许是勾起了往日回忆,他哭得更伤心了。
陆锦生见人这样,慌乱地不知该作何反应,暗暗指责起自己不会说话,又把人往怀里搂紧了一些。
就在此时,那只被所有人遗忘的兔子竟然一蹦一跳地跃上了阮季清的肩膀,用耳朵亲昵地蹭干了他湿濡的脸颊。
兔子三瓣嘴上的绒毛动了动,吐出一句话来:“阮阮别伤心,姥姥在那边过的可好啦。”
这下换陆乾愣在了原地。
“什么东西在说话?”
陆锦生尴尬地伸手接过了白白胖胖的兔子,向自家爷爷解释道:“是它,阮哥小时候养的小白兔吱吱。”
阮季清已经哭湿了陆锦生的衣襟,双腿打着颤直起了身子,从一片湿濡中抬头对上了自己眼前的吱吱,也是一愣:“……吱吱?”
哭声止住了,却落下了几个哭嗝。
白兔旁若无人道:“主人,是我呀,你可算回来了,姥姥嘱咐我要等你到家才能告诉你这件事的,可我还没开口,你就已经知道了。”
“是姥姥已经不在的事吗?”阮季清的意识终于回笼,认真与吱吱对起话来。
“是的,姥姥那会怕你难过,才叫你忘记的。”
“我姥……那么厉害呢?”
阮季清狐疑地看着吱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全然不记得有关姥姥病故的事情,或许并不是因为什么病理上的应激反应,而是有人替他消除了那些伤心事,只为了让他好过一点。
“那可不,白玉奶奶现在可是地府的公务员,手握各类鬼怪孤灵的身家,施个法术,再给你打个电话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吱吱说道这里,后腿蹬了两下,明显有些兴奋,“所以主人别哭了,吱吱都有好几天没吃饭了,饿饿!”
阮季清瞬间石化,刚才喘不过气的悲伤难过被冲淡了一大半,剩下一半是震惊和迷茫。
也就是说,他接到的那通电话……是通灵后的显化!可为什么不是通过托梦这种常规途径,而是用打电话这种极具科技感的现代手段?
陆锦生倒是对这荒诞的一切接受良好,替爷爷收好罗盘,轻轻抚摸了兔子的脑袋,道:“后院种了白菜,吱吱去吃吧。”
吱吱听了这话,丝毫不带犹豫地从阮季清肩膀跳了下去,直奔菜园子。
阮季清这下算是哭不出来了,再大的委屈在吱吱说的这一番话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从小到大,他在姥姥眼里都是这么一个爱哭且胆小的小孩。姥姥是疼他爱他才会消掉了他的记忆,还在他被辞退想不开的时候及时拉了他一把。
但好在阮季清现在能知道姥姥在那边过得舒心,还能抽出点时间来拯救下她这不算成器的小外孙,也算宽慰。
为了让姥姥放心,他要尽快整理好情绪,以及……喂好吱吱这只大肥兔子。
陆乾看着一溜烟跳走的吱吱,目光又落在了阮季清身上,缓缓道:“不必惊慌,这只兔子是被人下了一种通灵法术,可以让它在灵气浓郁之人交流,普通常人是无法听到它的言语的。”
阮季清恍然大悟,刚想说原来自己也可以算作灵力充沛之人,却听见陆乾继续问道:“阿阮,你当真愿意呆在我这儿,学点东西?”
阮季清沉重地点了头,不假思索道:“我愿意,这是姥姥最后交代给我的事,不管怎么说我都会好好学的。”
但更真实的情况是,他现在一个身无分文的无业游民,能找到一处落脚点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哪还能挑三拣四。
陆乾:“我可事先说好,吉祥堂不是你来去自如,靠着一只会说话的灵宠就能安生待着的地儿,你在这里是要靠真本事的。”
阮季清抹了把残余的眼泪,点了点头:“我一定好好学,请陆爷爷放心。”
陆乾终于松了口气,笑道:“那行,不过我年纪大了,平常也不得空,让锦生那小子教你也是一样的,尤其是他身上那个东西……罢了,今天先放你一天假,从明天开始开始静心修学,下周你俩去市里,有个活安排给你们练练手。”
听了这话,陆锦生来劲了:“爷,我能去市里了?”
“可以。”陆乾又补充了一句,“但你记着,要跟着阿阮,不能离得太远。”
“好好好,我一定紧紧跟着小阮哥,他说一我不说二。”陆锦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就跟妻管严的丈夫似的,还一脸天真地冲着自己咧嘴笑了。
刚刚恢复记忆,认识到自己成了身无分文的孤家寡人的阮季清还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下午回自家老宅打理了一遍卫生后,便拎着行李正式入住了陆家。
第二日,在陆锦生的提议下,同他一起去了陆家的吉祥堂,也是他今后要工作的地方。
吉祥堂在镇子的中心地带,离陆家的小洋房不远,步行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店里是古朴的中式装修风格,入眼望去便是朱红的漆墙,分为内室卜算厅和接待客人的外堂,大厅的木桌上摆放了许多书籍,阮季清只看了个大概,认得的只有《周易》《千里命稿》这几本。
这会店里是乔阿曼在当班,阮季清在医院里已经见过她,现下又碰见了,便强撑精神主动打了个招呼:“阿曼姐,早。”
可乔阿曼似乎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不正眼看阮季清,没吱声。
陆锦生见状,将阮季清拉到一旁低声解释道:“没事的阮哥,曼姐平时不爱说话,不代表她人不好,你多包容包容。”
“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我能理解。”阮季清爽快地点点头,他以前在公司的时候也遇上过那么几个冷面孔,早就习惯了,更何况这吉祥堂的人际关系已经简单到只剩两三个同事,一个领导,他处理起来不说是游刃有余,也应当能过得去。
乔阿曼眼皮子一抬,戏谑道:“说我什么呢陆小少爷?”
“没什么阿曼姐,就是夸你人好。”陆锦生又咧嘴笑了,一副俊气魅惑的皮相到他这倒显得有些傻得可爱。
乔阿曼很明显并不买账:“呵,我还是那句话,没本事的人别想吃这碗饭。”
这是在点自己呢。阮季清苦笑着点了点头,没接敢话茬。
毕竟新人在入职的前三个月,总是要被主管揉捏折磨的。
风水算命这一行也是一样。
陆锦生本来还想为阮季清再辩驳几句,但就在此时,堂前的风铃响了。
那是有客进门的声音。
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起来极其疲惫,风尘仆仆地进了吉祥堂,第一句话便是问:“请问陆老爷子在吗?”
“他不在,你有什么事?”乔阿曼答。
女人急切道:“我是特地来找陆堂主的,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联系上他?”
乔阿曼强忍着不耐烦回答道:“非要陆爷的话你可以走了,他今天休息。”
女人被推拒后脸色更差了:“你这人怎么还赶客呢,我——”
陆锦生见状收敛了方才的笑容,在女人和乔阿曼争吵起来之前接过了话茬:“我们都是陆爷的弟子,您要是信得过他,也就是信得过我们吉祥堂,有什么顾虑可以先跟我聊聊。”
这一番话下来,不仅显得专业,还巧妙化解了矛盾,阮季清向陆锦生投来了认可的目光。
女人迟疑了片刻,道:“你是……陆老爷子的弟子?那也好,我这儿的情况比较复杂,不知道方不方便请你到我家去一趟。”
陆锦生没动:“您具体看什么,先给个交代,我好准备东西。”
女人叹了口气:“是我家,有……那种东西,请了好几个师傅驱邪都不管用,听朋友介绍才来这儿找你们。”
“看家宅的?成,我跟你过去看看。”陆锦生拍了拍阮季清的肩膀,“阮哥,你跟我一起吧。”
“我吗?”阮季清受宠若惊。
陆锦生笑道:“阮哥不是想学点东西吗,正好来了个小活,一起去嘛。”说完打开身后的抽屉拿起了一卷符纸,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好啊。”阮季清终于来了点精神,跟随陆锦生一同出了吉祥堂,迎接他下岗后的第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