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儿》时凝江江

20、小夫子

　　深秋。

　　郊外庄子后面的石榴林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女人们把一个个圆滚滚的石榴从树上摘下来放进竹筐。

　　等竹筐堆得冒了尖，男丁把装满的竹筐抬到后面的库房里。

　　大家相互配合着不一会儿就摘完一大片果树。

　　珍嬷嬷掰开一个石榴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吃到嘴里甜丝丝的。

　　“大伙儿休息一会儿，就剩这一片了，上午早早的就能摘完。”

　　珍嬷嬷忙着招呼众人休息。

　　大家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三三两两坐在树底，一边吃着甜滋滋的石榴，一边称赞主家仁义。

　　来这庄里帮忙收石榴的，除了庄里的下人就是附近村里的村民，每天能拿五十文铜钱，中午还管一顿饭。

　　这可是难得的好差事。

　　花大娘笑着来到珍嬷嬷身边。

　　“今年石榴可是大丰收，要不是大少爷们来到这里，这片石榴林可是把我家那口子给愁坏了。”

　　花大娘的男人花叔是庄子里的管事，看着树上丰收的大石榴，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十几亩的石榴连摘带运，可是不小的工程，没想到大少爷他们一来，事情就迎难而解了。

　　珍嬷嬷管着庄里人摘，花叔带着人把装成筐的石榴搬上马车，一车一车的送到各个铺子里。

　　“今天的石榴个大饱满，味道也不错，收成比往年更是多加了两成。”

　　珍嬷嬷对花大娘两口子观感不错，“看来今年花管事费了不少心。”

　　花大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夸她的男人有本事比夸她厨艺好，还令她高兴。

　　花大娘看着珍嬷嬷时不时瞅一下石榴林那边。

　　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小丫头还在那忙着摘果子呢，仔细一看那人她还认识。

　　“掌儿这孩子倒是勤快，天不亮就去厨房帮忙，这会儿摘石榴也是手脚麻利的很，跟别的丫鬟不一样。”

　　珍嬷嬷看着这丫头也是很喜欢，话不多，手下得活干净又麻利。

　　一双黑眸望着你时，总是流露出满满的信任与坚定。

　　两人说笑着走了过去。

　　掌儿怀里抱着四五颗大石榴往筐子里装。

　　花大娘望了一眼周围还有一小片挂果的石榴树就全部收完了。

　　“掌儿歇歇吧，今天咱们肯定能早早的收完。”

　　掌儿把手里的石榴轻轻的放进竹筐，抹了一下额角的汗。

　　“我还不累，很快就把这几颗果树摘完。”

　　珍嬷嬷看着这实心眼的丫头，也劝道。

　　“这没多少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摘完了，你歇会儿，等一会儿给二少爷送几个石榴尝尝。”

　　掌儿想到，一到庄子就被大少爷扔到教书先生院的二少爷。

　　“那我这会儿送去吧！”

　　掌儿说完找了个竹篮麻利的拾了几个石榴就走。

　　珍嬷嬷和花大娘一看这丫头风风火火的样子，都笑了。

　　掌儿到了二少爷的院里，一进门正看到他一脸烦闷的拨弄着手中的毛笔。

　　他已经在这个破地方呆了八天了。

　　前几天还想着，向往常一样故意发脾气把教书先生气走。

　　谁知，这李夫子子定性涵养那么好，不管他怎么闹，人家就是不气不恼，让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自己要是故意完不成课业，李夫子也不怒，直接告诉大哥，让大哥收拾他。

　　前几天课业没完成，大哥居然拿着夫子的戒尺打他手心。

　　十几戒尺下去，手心肿的老高，疼得他连饭都吃不了，呜呜呜，好惨！

　　为了不让手疼，只能按时完成课业。

　　可是要抄写十篇大字，而且还是学的新内容，好难啊！

　　“少爷，歇一会吧，尝尝新摘的石榴。”

　　掌儿把竹篮放在桌上，拿出一个大石榴一开两半递到他面前。

　　写毛笔字，写得生无可恋的沈云易顿时把毛笔一扔。

　　绕过书案，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圈椅上，靠着椅背吃的甜滋滋的石榴，心情这才好了点。

　　掌儿忙着收拾书案，把乱扔的毛笔摆正，横七竖八的书籍收整齐，翻乱的宣纸抚平后好。

　　看着收拾书案的人，沈云易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

　　“掌儿，你最近好像胖了点，也白了点！”

　　沈云易望着掌儿那越发红润的小脸有感而发。

　　刚来时还是又黑又瘦的山里丫头，现在身子挺拔了一些，面色也白了。

　　掌儿把东西归置好，摸了摸自己脸颊软软的，不像以前一摸就是硌手的骨头，好像是胖了点。

　　“谢谢二少爷，把奴婢从牙行带到沈家。”

　　掌儿是真心的感谢二少爷把她带回沈家。

　　不管他是把自己当下人，还是当一个有趣的玩伴儿，但确实让她脱离那个金醉楼的魔窟。

　　对上她那充满感激的眼神，沈云易难得脸皮薄了些。

　　“你不用谢我，我当时只是觉得你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话题一转，沈云易说起在庄子上的日子。

　　“我看你在庄子里过得挺开心的，你家二少爷就惨了，天天要写十篇大字！”

　　掌儿不认同少爷的说法，看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地说道。

　　“少爷，读书识字不是惨事，而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说完她神色一暗，“我现在连卖身契上的字都不认识。”

　　沈云易知道掌儿是个山里丫头，从小连饭都吃不饱，更不可能有读书的机会。

　　看着掌儿失落的模样，再听她说连自己的卖身契都看不懂，那确实挺惨的！

　　倏得他脑子灵光一闪说道：“那卖身契才几个字，我都认识，我教你！”

　　“我也能识字！”

　　掌儿黯然的眼眸瞬间点亮，欣喜的看着他。

　　沈云易抽出一张纸，先教给掌儿写名字。

　　他拿起毛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着“掌儿”两字，边写边想这个“掌”字笔画也太多了吧。

　　写完后沈云易仔细端详了一会，不是很满意。

　　这一横好像有些歪了，那一钩也长了些。

　　生怕人笑话的沈云易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人，只见她正满眼崇拜的看着自己。

　　“少爷，不对！少爷夫子！”

　　沈云易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又是少爷，又是夫子的。”

　　“奴婢听人说，教给别人读书识字的人就是夫子，少爷教我识字也是夫子。”

　　“那平常的时候就是少爷，教我识字的时候就是夫子，小夫子。”

　　掌儿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这样很合理。

　　“小夫子？”

　　一向最厌烦读书的沈云易，没有到会冠上一个夫子的称号，想想还挺不赖的！

　　他决定了等一会儿掌儿写得不好时，他也不会像以前家里的夫子那样吹胡子瞪眼乱训人。

　　“那什么，我，我重新写一张，这一张是练笔。”

　　沈云易顶着掌儿不解的眼神，有些心虚得把刚才那一张收起来，又重新写一张。

　　这一次他写得格外认真，写完后满意得看了一眼。

　　不错，这次字体比较上次工整很多。

　　“行了，你照着这张纸临摹。”

　　沈云易没教过别人写毛笔字，想着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夫子留了字帖然后临摹。

　　他拿了一只毛笔一摞纸，还有刚才他写好那张纸，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让掌儿在上面写，写完了十篇再给他看。

　　沈云易像夫子一样给掌儿布置完课业后，便回去写功课了。

　　他这个小夫子可是要脸的，可不能比学生写得还慢。

　　掌儿做到茶几后面很是激动。

　　拿起那张写着她名字的纸看了好久，才开始动笔。

　　可是一动笔她就懵了，毛笔好软写到纸上不是重了就是轻了，雪白的纸张很快就晕染了一大片。

　　这可怎么办？

　　掌儿抿着唇，抬眸看向对面桌上认真书写的二少爷。

　　只见他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手中的毛笔也格外乖顺。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毛笔，再看着他手中的毛笔，都是一样的笔。

　　怎么她的笔这么不听话？好像是她拿笔的姿势不太对。

　　掌儿仔细观察沈云易写字的姿势，身子坐直，头微微前倾，目光注视着笔尖……

　　她模仿着他的手势动作又拿出一张宣纸重新写了起来。

　　三张过后越写越顺，等到第六张以后已经渐入佳境。

　　写完后，掌儿一脸忐忑的把写好的毛笔字拿给沈云易看。

　　“小夫子，学生写好了。”

　　沈云易有些愣神，这么快写好了。

　　翻了翻纸张，前几篇有好些笔画都花了。

　　沈云易想着这是她第一次写大字还是不要打击她了。

　　不过越往后翻，他越觉得这字体怎么这么熟悉。

　　看到最后一张，他猛地拿过他先前写的一张两相对照，这才发现两张纸上的‘掌儿'两字一模一样。

　　无论从笔画的长短，粗细，还有他写这个“掌”字时，其中一横的重心向右偏了一些，都完全一样，就像是被拓上的。

　　掌儿紧张着问道：“要不，我再重新写一张？”

　　“掌儿，你可真是个宝贝啊！”

　　沈云易神色激动得说道。

　　沈云易想到以后夫子再罚他写大字时，是不是可以让掌儿代笔了。

　　刚有了这个念头他又瞬间打消了。

　　不行，不行！我都成了人家的小夫子了，哪能做那种糊弄人的事。

　　不过，沈云易好为人师的心空前的高涨，立马又重新给掌儿写了几个字让她临摹，还约定好以后每天下午两人一起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