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儿》时凝江江

11、掌儿，我的新名字

　　边和府城，东三巷牙行。

　　不大的屋里关着二十几个少女。

　　她们不知道明天会被那个主子买走，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但总归不会是好的。

　　夜色弥漫，窗外风声呜鸣，树影攒动犹如恶魔的爪牙不断地侵袭着屋里的少女。

　　不只是谁先忍不住哭出声的，紧接着呜咽声一片。

　　只有角落里那个双手被铁链捆住的少女没有哭。

　　她仰着头呆呆的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明天我会被哪个主子买走，我害怕！我想回家！”

　　“我也想回家，我不要在这，回家！”有人附和着。

　　“回什么回，你们难道忘了是谁卖的你？”

　　带着沙哑的声音一落，屋子里顿时死一般沉静。

　　是啊，就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亲手把她们送到这里……

　　沙哑的女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

　　“希望大家明天都能碰到宽厚的主子，去到一个好人家。”

　　大家开始小声的讨论。

　　这个说，去大户人家做打扫的下人。

　　那个说，去庄子里做干活的奴仆。

　　众人一致认为，让她们干什么活都行，就是不要卖去花楼，那可是吃人的地方。

　　有些容貌拔尖的女孩听到这开始揪心了。

　　狭窄的角落里，声音沙哑的少女慢慢挪动到被铁链锁住的少女旁边，小声的问：

　　“五丫是吧，我想借你身上的东西一用。”

　　“掌儿。”

　　我的新名字。

　　铁链下的双手死死攥紧又松开，就是这双手改变了三姐早亡的命。

　　她要靠着这一双手一次次扭转命运的不公。

　　她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叫掌儿，掌命的掌！

　　少女那木然的眼眸慢慢有点点光亮聚集，整个人焕发出强大生命力。

　　“掌儿?”

　　不是五丫吗？沙哑少女心中疑惑了一瞬，接着又说：

　　“好吧，掌儿，我想借你的东西用用。”

　　沙哑少女有次偷听黑牙婆嘱咐手下。

　　说这个掌儿一定要看好了不能让人跑了，说这个是要卖到金醉楼能值大价钱。

　　刚开始她也不太明白，这个容貌不算太出挑又沉默的少女怎么让那黑牙婆这般重视。

　　现在听到掌儿说话便明白了，是声音。

　　她们进城后关押了五日，每天只给一个粗粮窝头，半碗水，渴得人嗓子都哑了。

　　可掌儿的声音却如清泉一般动听。

　　这人声音清脆空灵要是到了烟花之地唱个小曲什么的，妥妥的花魁。

　　那个红极一时的烟云姑娘，就是靠着一副好嗓子给金醉楼赚得盆满锅满。

　　听说后来被对家下了黑手，嗓子坏了。

　　就这样，金醉搂的管事金娘子也没有放过烟云姑娘。

　　愣是榨干她最后一滴血后，才把浑身染病的烟云姑娘扔在乱坟岗，最后被野狗分食。

　　黑牙婆这是打算把掌儿送到金醉楼卖个高价，她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个叫掌儿的姑娘

　　“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借什么！”

　　掌儿警惕起来，莫不是这人发现了自己秘密。

　　“我知道，你身上藏了一个木刺。”

　　沙哑的女声凑到掌儿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掌儿身子一扑把沙哑少女压在身下时，手上铁链瞬间勒上对方脖颈。

　　“掌儿，别冲动，别冲动啊，听我说……”

　　被掌儿压制住的沙哑少女，疼得小声求饶。

　　黑暗中，掌儿盯着沙哑女孩的眼睛发出一道冷光。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你要告……”

　　“没有，我不会告密，我只是在前几天夜里看到过你打磨木刺。”

　　她又不傻，才不会去告诉那个黑婆他们。

　　只是，她打算趁着掌儿策划逃跑时也趁机溜走。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人一直没有行动。

　　掌儿感觉到沙哑女孩不像是说谎放开了她，缓缓地坐直身子，从衣服内侧摸出一截巴掌长的木刺递了出去。

　　紧接着，掌儿便听到“唰”的一声闷响，很快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后，

　　“还你，放心擦过的，不脏。”

　　沙哑少女的声音更哑了。

　　掌儿沉默地接过木刺藏好，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轻轻地合上双眼。

　　时间就是这样，不管人们怎样害怕它的到来，它都会如约而至。

　　天还灰蒙蒙的时候，就有一个蛮横的下人把她们叫醒。

　　不过今天的伙食异常的好，熬得粘稠的米粥和白馒头。

　　还贴心准备了洗漱的水盆，

　　少女们看了，心中俱是一震。

　　这和断头饭差不多，都是临刑吃顿饱饭。

　　不同的是一个快刀子要人命，一个是慢刀子把人熬死。

　　少女们站在饭食前都没动，大家都知道，这是为让人吃饱洗漱干净后能卖个好价钱。

　　“傻站着干什么！打饭！”

　　发饭的大婶不耐烦的敲打着粥桶，催促着。

　　就当众少女不知所措之际。

　　站在后面的掌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率先领了自己的那一份饭食，

　　紧接着又有一个少女也去打了饭。

　　大家寻思一会儿也明白过来，吃不吃饱饭结果都一样，那还是做个饱死鬼吧！

　　掌儿用嘴刁住馒头，带铁链的双手有些费力捧着粥碗，走到墙根处木墩坐了下来。

　　“我叫小慧，我能坐这吗？”

　　掌儿的身后想起一道沙哑女声。

　　“嗯。”

　　身后的人一出声，掌儿便认出来了，是昨天借她东西的人。

　　掌儿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少女，面容俏丽，圆眼粉面。

　　如果忽略了那道从左眼角划到唇角狰狞的血道子的话，算是个好看的人儿。

　　掌儿咬了一口馒头后，心思一动，今天的吃食没放迷药。

　　一路上她发现黑牙婆在她们饭里面都会放浑身乏力的迷药，让人昏昏欲睡没能力逃跑。

　　在双峰坳的时候掌儿便发现她这具身体有耐药性。

　　在吃了迷药后，虽然头脑发晕，但神志一直清醒。

　　掌儿安静的吃完东西把碗放回去，起身回屋的时。

　　注意到小慧一脸犹犹豫豫跟在自己身后。

　　好像有什么话对自己说，脚步一转来到院中大槐树下。

　　她刚站定，身后的小慧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

　　“你今天最好不要开口说话，我偷听到，黑牙婆要把你卖到金醉楼！”

　　“金醉楼？”

　　“边和府城有名的烟花之地，进了那里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不被金娘子榨干血是不会放人的。”

　　“那是个敲骨食髓的魔窟！”

　　小慧又把金醉楼花魁烟云姑娘的遭遇对掌儿说了一遍。

　　她能帮只有这么多了，也算还了昨夜那份人情。

　　掌儿听完后陷入沉思，原来自己的嗓子这么值钱啊！

　　她环顾四周，院外门口守着六个大汉，院里小门有四个粗壮的婆子看管。

　　视线收回放在身旁这棵比房子还高的老槐树上，眼眸微动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俩人回屋后不大一会儿，看守婆子站在屋门口喊叫起来：

　　“快点出来，在院子里站好。”

　　边喊边拿着棍子敲打向外走得少女，惊起一片缀泣声。

　　掌儿随着人群来到院中一字排开站好。

　　秋日阳光洒在一个个瘦弱少女的身上，没有让她们感觉一丝暖意，只有从心里透出来的冰凉。

　　掌儿径自走到最后一排，小慧目不斜视走到掌儿右侧站好。

　　两人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静静地站着。

　　少女们刚站好，院门一开，一群人走了过来。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和几个膀粗腰圆的婆子，簇拥着一胖一瘦两妇人走了过来。

　　看守婆子见完礼后就识趣的退到一旁。

　　掌儿透过人群缝隙看向前面。

　　一身藏蓝衣裙满脸皱褶正是几天未露面的黑牙婆王大妮。

　　此刻的她正满脸堆笑的恭维着身旁那位浓妆艳抹的胖妇人。

　　王大妮笑着寒暄：“有些日子不见，金娘子又富态不少。”

　　这个老货每次买人都是抠搜的不行，让她少赚了不少银钱。

　　不过这次可不一样，有那么个“宝贝”，自己非得在这老货身上扒下一层皮不可。

　　看着满脸假笑的王大妮，金娘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王大妮我今天没心情和你打趣，选人要紧。”

　　最近金醉楼生意一落千丈，被银红楼抢了不少生意。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一大早急吼吼的跑到这来，就想着多买些鲜嫩的颜色，好多拉点客人。

　　黑牙婆罕见的没有恼，而是识趣的笑了笑没再言语。

　　金娘子懒着搭理这人，拂了拂自己新做的彩衣。

　　犹如毒蛇般阴冷的细眼扫向院中个个发抖得小丫头。

　　“前面三个，中间两个……”

　　不得不说这王大妮眼光不错，这次相貌出挑的不少。

　　金娘子话刚落，就有一群粗壮的婆子麻利地上前把人拖走。

　　剩下的少女被这一幕吓得紧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后排的小慧也吓得不轻，脸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稍微安了一点心。

　　偷瞄旁边一眼，只见掌儿低垂着头，铁链下的双手紧紧地攥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慧刚收回视线就见到一个身影来到近前，惊得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掌儿盯着脚下树影出神。

　　这一刻她无比清楚的认识到，想掌握自己命运，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要不然只能任人宰割。

　　突然一双金线绣花鞋出现在掌儿的视线中，紧接着传来小慧的吸气声。

　　抬头一看，只见穿着花花绿绿的胖女人站在自己面前，阴冷般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又落到双手的铁链上。

　　掌儿整个身子绷紧。

　　金醉楼的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