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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女使越 ...

  •   城东李宅府门大开,李府牌匾依然华贵,可惜已然退了一丝生气。

      “上官家小姐派人来了,说是探访禾阳旧友,你去通报一声。”

      守门府吏进去通传。

      县令闻言,忙迎出来:“本官听闻上官府邸派人驾临,真是有失远迎。”

      他一看面前是个以扇掩面的女子,身后丫鬟侍卫各两名,而她的身量居然比侍卫还高半许,狭昵道: “不知小姐派人探访旧友,是指……”

      彼时大堂热热闹闹,确实不知旧友是哪位。

      潘樾已然植了皮,连声音也伪装得一丝一毫听不出从前,此刻扶着团扇气定神闲:“自然是小姐时常记挂的人。”

      这时,里面的庭院忽然传来一声怒喝,那女使似乎被谁推了一把般,移着裙裾就向前走去。

      “等等——”县令拉住她。

      潘樾横眉倒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人。

      “不~~能~~擅~~闯~~”

      这四个字拖得极长,颇有所谓官威。

      丫环菱红却递过来一枚御史玉符——

      “大人,可看到了?”潘樾问。

      县衙声势弱下去:“这是御史玉符。敢问御史大人与您家小姐是什么关系?”

      “大胆!!!”潘樾喝道:“大人和小姐的关系岂容你来置喙。我们走……”

      潘樾眼波流转,带着四人从县令前面经过。

      屈于官威,县令孙巍只好咬碎牙往肚里吞,快步跟上。

      庭院当中,杨采薇站在正中央,手里握着镊子,盘中的牛肉是她用来指认凶手的证物。

      潘樾从县令前面走过去,毫不拖泥带水地占据了庭中一个廊角。

      众人没太将这名高挑女子当回事。

      “大人,你可真信这仵作说的话?”大堂主看着县令,彬彬有礼地问。

      “李宅所有人都是自杀的,可确有其事?”陈香主问。

      “诸位,稍安勿躁。本县昨日已命人查验过,确实如此。”孙巍春风拂面,和门外两重局势:“她让你做什么?”

      陈天晟眉头紧皱:“她还要让所有人金盆洗手,判断谁身上沾过夏钟草,简直胆大妄为。

      “大人,夏钟草只要沾到手,必会留下黑色。”杨采薇辩解道。

      “无妨。”县令抱着手,气定神闲地抬起下巴。

      陈香主这么着急,数他最有嫌疑。

      官差端着盆来到银雨楼众人面前。

      “得罪了。”杨采薇站到官差身后。

      那陈香主洗手时抓痕堪堪露出一瞬,潘樾看见时煞是惊心触目。

      只见十几人洗完手后,手上皆没有变色。

      “大人,都没有变色。”官差检查完走到县令旁回道。

      “杨采薇,看来你失败了。”

      杨采薇望着庭中二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来人——”

      “大人,且慢。”杨采薇异常镇定。

      “方才我对诸位说了谎,这夏钟草本不是关键证物。但,有一物却是。请陈香主将袖子挽上去给大家看看。”

      “哼。”陈香主拂袖不屑。

      县令问:“杨氏,我还没问你,抓痕又如何能证明真凶呢?”

      潘樾心一沉,怕是这县令包庇权势,不愿强拧陈香主露出伤痕。

      “抓痕?”杨采薇笑道:“我刚刚可什么都没有说,想必大人也看到了陈香主手上的抓痕,这抓痕,的确是凶手才有的。”

      潘樾在廊下弯起嘴角。

      “那么,”杨采薇对着他一脸坦然:“陈香主可愿自证?”

      “荒唐。本堂主,无需自证。”

      这陈香主分明是惧于无抓他的实证,也无可忌惮的官,才敢如此蛮横。

      “大堂主——”

      大堂主闻见一个清越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转过头看见廊檐下端立的扶扇女子。

      如此高长,从未见过,难不成是李宅大小姐转世?

      潘樾走上前来:“大堂主,女使越奉御史之令代察冤情,来解大人的一个疑窦。”

      大堂主看了她一眼,后者拿出令牌示意。

      “什么疑窦?”

      “李堂主,究竟与什么人有仇怨瓜葛,名下财产究竟为何不见账册。”

      “你且说来。”

      杨采薇随众人疑惑的向廊中望去,只见廊下光线昏暗处立了一名双丫髻的高挑女子,此先早就看见她走过来,只不过注意力没在她身上。

      “自李家合府遭遇不测,陈香主侧房郑氏名下多了田宅40亩,城南私宅两所,其余钱财……不知近日代领帮务扩建一职的土工对过公账没有。”

      潘樾声平气稳娓娓道来,众人听得具是真切。

      “大人,他血口喷人!”旁边的土工喊道。

      陈香主盯着潘樾的脸,道:“既然这位女使声称自己侍奉御史大人之命协查此案,为何遮面,难道怕了吸了这死人宅的脏污不成?”

      “陈香主可是在说笑,本女子容貌丑陋,怕误了大人的青眼。既是查案,请大人不要放错了重心。”

      潘樾正在进化中,自是有些羞臊。

      廊下女子正扶着团扇,一双月牙眼盈盈勾魄,似笑非笑的盯着眼前景象,话毕,看似掩面,却扫了一眼大堂主。

      大堂主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失态,清了清嗓子:“咳咳,陈香主,这名女子所言可是实话?”

      “自然不是,大人休要被一面之词蒙蔽。”陈香主目露凶光:“不过方才属下听杨氏所言,还有一人比属下更为可疑。若是杨氏想验属下的伤,不如先验验他。”

      下一秒陈香主就提着剑走向了死士陈崇文,提起他的衣领,发红的双眼和驯兽无甚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在看到陈崇文眼睛后微微颤动的眼角。

      糟糕,他看来是想要脱罪。

      潘樾示意侍卫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注视着阶前的,只见陈香主提着那陈崇文走到大堂主前面说:“十日那晚,我早就看到这厮在李宅门口鬼鬼祟祟,有一必有二,今日我非要铲除你这个奸徒!”

      “天晟,崇文是你的死士,你可看真了?”

      “大人不是我,我没有啊。”陈崇文在地上挣扎。

      陈香主弯下腰,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怼过他的胳膊,留下的胳膊红印中间赫然出现一道新鲜的伤口:“千真万确。”

      “天晟……”

      大堂主正要规劝,没曾想此时那死士竟然扑抢持刀劫了陈香主。“都别动,不然我杀了他。”

      此时一支冷箭从死士背后射过来,潘樾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了去,将那死士擒拿回来。众人再见她衣袂翩翩的落到亭中,和那死士竟然端地是云泥之别。

      潘樾将死士抵着走上前对大堂主说:“大人。”

      杨采薇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见那名女子红袖半举,粉面微露,临危不惧,乍看之下端地是地上有天上无。

      庭中人顿觉一阵粉红色的疾风骤起回旋,将面风都刮得哧哧作响。

      潘樾用刀指着那侍卫的脖子说道:“大堂主,他说的不是实话。”

      眼见银雨楼有人想阻拦,菱红一个上前护主道:“御史令在此。”

      “没想到这位女使深得器重,我怎么没听过御史府还有你这样一位人物?”县令笑面刺探,似乎是看出什么。

      “小人乃御史府前的幕宾女使罢了。”潘樾冷冷道:“还称不上器重,”

      大堂主走过来激赞:”好身手。”

      “传闻,御史大人身高八尺,容颜一绝,这位女使倒是有他的八分风姿。”县令恭维道。

      “不敢。”

      “既然已经捉拿真凶归案,何不如将他绳之以法?”陈香主劝道。

      “此言差矣。”潘樾回过头来剑指眼前人:“因为,你才是真凶。”

      陈香主冷汗淋漓,刚才一试,便知道这名女使的功夫在他之上,他不敢冒险。话毕潘樾欺上前,将刀尖下滑,上调一寸,一着力将他的衣袍掀开,飘落于半空。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那名失了袍子的中年男人哆哆嗦嗦地往门庭方向后退。

      潘樾冷眼一笑,飞升借力往男人身上一削,剑锋落于身侧时男人只觉得轻柔一瞬,手臂上忽然有冷风。

      杨采薇看着那一位飘飘的粉裙女子,仿佛一股天泉涌入心中,入迷般歪歪脑袋。

      这人有点意思——

      看来凡事不能只讲道理……

      潘樾压着陈崇文走到大堂主面前。

      “杨姑娘,这个和这个,哪个是你说的伤口?”大堂主指着来人问。

      “回禀大人,按照时间推算,2月10日内应击伤凶手于宅中,造成自己身故。”

      杨采薇从内院门口一排尸身中推出一具下人女子。

      只见她在庭院中央举起女子的手。

      “指尖腐肉不会骗人,陈香主的伤口新旧程度与她手指上沾染颜色相近,你用这名内应下毒诱使李宅其他人自杀,而她想必应该是垂死挣扎之际,才造成大人胳膊上如此局面吧……“

      银雨楼派来的仵作勘验完毕,点点头。大堂主委婉地看向陈天晟,后者垂着脑袋。

      “来人拖下去。”

      “杨氏妖言惑众,大人,杨氏要害我……”陈天晟不忿。

      他被押走后,一行人从李宅离开。这时丫鬟小荷走到杨采薇身边说:“女使有请。”

      杨采薇虽疑惑但还是随着小荷走到了潘樾的面前。

      “这位姑娘可是名唤杨采薇?”那位仙人似的女子问道。

      “正是。”

      潘樾接着说道:“我是御史身边的女使越,上官小姐让我问候杨姑娘一声,她说与你自孩提时相交,一直铭记于心。”

      杨采薇愣了片刻,想起自己罪臣之女那段往事,摇摇头说:“这位女使想必是认错人了。”

      “上官小姐认定了的人自是不会有错,但既然杨小姐不承认,我也不会相逼,不过……”潘樾有些遗憾地垂下眼:“他们都很关心你,杨姑娘。”

      杨采薇虽然嘴硬,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杨姑娘不好奇他们都是谁?”

      杨采薇摇了摇头:“既然是上官小姐的朋友,那么必定是京城达官显贵,与小人有云泥之别,不敢攀附。”

      “如此便罢。不过……”潘樾忽然堆起满脸的沟壑:“若是让上官小姐知道好不容易看见杨姑娘一眼就回京了,不免伤心。”

      杨采薇也看了看潘樾身后的四名随从,在看到眼前女子矫饰的造作模样,心下了然。

      “这位女使,我与你素无纠葛,既然你执御史令,必定是协查案件的在册士官,那么我便送你至御史台吧。”

      “多谢姑娘。”

      御史台前,只见灯枯虫灭,落叶绕亭,门内外一片衰败景象,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乞丐。

      “痛啊,大人救命痛啊,大人救命。”

      看到他们来了那乞儿嘴里一个劲叫唤,叫声悠远,令人动容。

      “既然越女使已经来到了御史台,那么小女就先告退了。”

      潘樾看杨采薇离开的方向是朝乞儿的,于是笑拦:“不妨,本使随你一同去看看。”

      他们来到乞丐立身的屋檐下,只见他腰上脸上的伤口是发紫流脓,一看就折磨不已。

      “杨姑娘可是看出了什么?”潘樾见杨采薇眉头紧锁,好奇问道。

      “恕我直言,大人还是快走吧,”杨采薇一脸讳莫如深:“这乞儿身上沾了致命的疟疾,是以可能会被人丢弃于此地。”

      潘樾转头命道:“阿泽,让人将他葬了。”

      他转头问杨采薇:“这御史台天天竟是这样饿殍遍地吗?”

      杨采薇讪笑,低头默认。

      不到半刻,城南离白氏家的小厮就快步抬着一口棺木来到此处,手脚麻利用白布将湿身包好,放入棺中。

      这禾阳县令也不知是怎么做的,竟对御史台前的打扫如此懈怠。

      打扫完毕,阿泽等人在潘樾示意下打扫起了御史台门口乡道。

      “杨姑娘,本想邀你过府一叙,看见这景象,真是抱歉了……”

      杨采薇欲言又止。

      “可是有话要说?”

      “我是想要告诉大人,凭我多年仵作的经验,这局饿殍并非简单的饿殍,他身上有十年难遇的致命疟疾,不出十日,必灾横遍野。”

      “十日?”潘樾听完挑眉。

      十日,她也该躲过那一劫了。

      “是的,这疟疾,来势汹汹,不会给人更多时间去反应。如果越姑娘想要应对之策的话,我不日便送一些预防的草药过来。”

      “那樾某可是却之不恭,不过要辛苦姑娘一个人去找草药,终归是有一些亏欠之心。”

      “不劳烦。”杨采薇低头解释:“这草药就在义庄后山的山坳处。”

      “既然如此,樾某也想见识见识。”

      “女使玉体恐怕…”

      潘樾正色打断:“在这御史台之下,虽是女子也应该以天下苍生忧为忧。杨姑娘无需再托辞。”

      “若是女使不嫌弃山路崎岖和鬼气,那么便卯时三刻,义庄门口。”

      杨采薇断然地看着他,似乎知道他下一刻就会放弃。

      “怎会。”潘樾笑道:“美丑贵贱,从来都是论心不论形。既是钟灵毓秀之地,得观一眼,便是我樾某三生有幸。”

      杨采薇没想到她居然断然应下,还说得这么夸张,一时呆然,良久,向潘樾告辞。

      潘樾点点头,刚准备进府却被她叫住。

      杨采薇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御史台的门匾问道:“这御史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潘樾低头,语带怜爱:“我虽不是很了解,但想必他也是与你我一样的平凡普通之人。”

      “告辞。”杨采薇说完转身就走。

      “等会见。”

      潘樾前脚踏入御史台,后脚便停顿下来,回头看去,发现杨采薇的身影一瘸一拐,还笨拙地扶着腰,于是忍俊不禁,想到从石缝中拔出的坚韧小草,随风摇曳,挠得他心里闷痒至极,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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