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樵先生的话本册子》江子樵

8、第 8 章

　　地牢阴暗潮湿。
　　江子樵第一回来这，是被污蔑科考舞弊，在地牢里待了小半个月，祁允曾来看过他。不想时过境迁，阴差阳错，二人身份转换。
　　祁允一朝跌入尘土，身上衣裳尽污，浑身上下也多了不少伤，江子樵心口似被人用刀划开，他蹲坐在祁允面前，隔着牢栏，对祁允道：“王府被封了，但是下人还都没有驱散。”
　　祁允淡淡嗯了一声，此时他仍能淡定自若地和江子樵说笑：“大仇得报，心里可否快活？”
　　江子樵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粉，轻轻撒在祁允的伤口处：“我贿赂了狱卒，用了不少钱，你得还我。”
　　祁允轻叹一声：“我如今怕是出不去了。”
　　“我不管。”江子樵话语中带了稍许哭腔，“这是你自找的，我从未想过找你报仇，最多想要离你离得远远的。”
　　祁允感觉手背似是滴落了什么，细一看，江子樵在哭，他低着头，祁允瞧不清他的神色，江子樵哽咽道：“早知道当初不要你的梨花了，我没有喜欢上你，也就没有那么大倒霉事缠上我。”
　　祁允一怔。
　　这是江子樵头一遭和祁允言明他的喜欢，却是在失声痛哭的状况下，哭泣声在寂静的地牢里回荡，怎么止也止不住，祁允抬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浸在泪水之中，满是悲悸，江子樵一张脸哭得不成样子。
　　祁允把人惹哭了，原是泰山崩于前都能无动于衷的人在此时竟感到手足无措，他屈起手指替江子樵一点点把眼泪擦掉，很轻，他柔声道：“对不起，先前一事是我不对。”
　　江子樵听不进耳：“现下说这些有何用……”
　　祁允摇头，抓过江子樵的手腕，将脸贴在江子樵的掌心上：“你先看看我。”
　　江子樵闻声看向祁允，好看的脸色泪痕清晰，好不让人心疼。
　　祁允轻声道：“你是在忧心我会死，对么？”
　　江子樵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祁允勾唇笑了笑，道：“好阿樵。”
　　江子樵一愣，似是这辈子没想到祁允会这般唤他：“王爷这是何意？”
　　祁允看向江子樵的眼神温柔且炽热，他低声道：“你且放心，我会平安无事的。今年梨花开时，我会给你折上一枝。”

　　祁允入狱后某天半夜，牢狱被李将军派人所劫，祁允不知所踪。
　　不出半月，李将军举兵谋反，大军直逼皇城，千钧一发之际，祁允将其杀死于营帐之中，主帅被杀，军队溃不成军，士兵纷纷投降，以求从轻发落。
　　一月后，圣上于朝堂之上，重重嘉奖祁王府，言明其一早发现李将军有不臣之心，也知他私自养兵一事，可查不出这支兵养在何处，派祁王爷卧底其中，里应外合，将其一举端掉。

　　王府。
　　三月梨花如雪，二人坐于廊下，下棋对弈。祁允抬手，想要拂去江子樵鬓边的梨花，江子樵偏头躲开，双指捻起一颗白子，落于棋盘之上，道：“李将军会如此信任你，应是和皇上多次在朝臣面前扬言要撤掉王爷这个异姓王，而依王爷的性子，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祁允落下一颗黑子，接过江子樵的话头，道：“只可惜他没想到，收回王位只是我和圣上做的一场戏。”
　　江子樵抬头，直直对视祁允的眼睛：“不止李将军，几年之前赵满山也没想到。”
　　江子樵很是敬佩道：“所有的朝臣，自始至终都被王爷和圣上蒙在鼓里——包括我。”
　　二人在众臣面前做一场因王位而不合的戏，祁允在明，皇上在暗，钓出了赵满山，李将军等朝廷蛀虫，除之，以固江山。
　　祁允越过棋盘，轻轻握住江子樵的手腕，去摸他的手心，凉的，转身吩咐下人去灌个汤婆子来。
　　江子樵敛眸，道：“王爷，我想回江南了。”
　　朝堂之上，风波诡异，尔虞我诈，江子樵不是没有亦或不懂心计，可这方朝堂不适合他，他总感觉自己每一步踩下去，空荡荡的，没有实感。
　　他还是想回江南当个说书先生。
　　祁允：“再等几日。”
　　江子樵：“什么几日？”
　　祁允淡声道：“再过几日，吏部同意你的离职申请，届时你便可回江南了。”
　　江子樵疑惑：“王爷莫要再骗我了，我没递辞呈。”
　　“是我和圣上说的。”祁允道，“他答应我，李将军一事后，会让我当个闲散王爷，并且许我再提一个要求。”于是乎，他把圣上的探花郎要走了。
　　下人送来了灌好的汤婆子，祁允让江子樵把手捂上。随后他站起身，折下梨花枝头开得最好的那一枝，递予江子樵，道：“江公子，江南之行，捎上我一个可好？”
　　江子樵看着他手中的梨花枝，久久未接：“你想得美，你还欠我几句道歉。”
　　下一刻，毫无防备地，祁允将他搂入怀中，江子樵挣扎，不想越挣扎，祁允手臂收得越紧，抬眼狠狠瞪他：“你做什么？！放手！”
　　祁允安抚地拍拍江子樵的后背，满怀歉意道：“先前诸多事情是我不对，我的错，对不起。”
　　江子樵听完眼眶当即红了：“……王爷到底想作何？”
　　“先前一事，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祁允把下巴垫在江子樵肩膀上，偏头去蹭他的柔软头发，“如今可否再给我一个机会？”
　　良久，江子樵轻叹一口气，道：“……我要是不答应，王爷今天是不是就不放手了？”
　　“嗯。”
　　“……厚脸皮。”耍赖皮。
　　江子樵抬手去扯了扯祁允的脸颊，直到祁允吃疼微微皱起眉头。
　　当初就是这张脸把他勾得七荤八素的，祁允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江子樵从未幻想过能和他在一起，更别提现如今被人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道歉。
　　江子樵心道，手感不如小柳子的。
　　江子樵在祁允怀中扬起了嘴角，问：“王爷是不是漏说了一句话？”
　　“嗯？”
　　“今日想不出来，那就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去江南找我吧。”
　　江子樵说完，就要起身，旋即又被祁允拉回，只见琉璃眸中映出他的倒影，犹如一江春水，温柔而真挚——
　　“阿樵，我心悦你。”
　　千回百转，柳暗花明。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和江子樵记忆中的那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重叠，祁允是何时发现他的心意的，又是何时喜欢上他的，皆已不甚重要了。
　　“我也是。”江子樵道，“我心悦你。”
　　很多次的梦中，他曾大着胆子去触碰祁允的眉眼，很轻很轻，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梦中之人，也怕梦醒。
　　可如今，祁允就在他眼前，无比真切。这不是梦，江子樵再也不怕祁允犹如梦中那般会对他露出生厌的表情——他是和他两情相悦的心上人。
　　他捧起祁允的脸，在祁允的唇落了个吻。祁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轻摁住江子樵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

　　“我如今就是个闲散王爷，没了朝廷俸禄，去江南之后可得靠你说书养我。”
　　“你去卖花，春日卖梨花，夏日卖荷花……凭你这张脸，定能赚上不少。”
　　“这可不成，我的花早已被人预定了，我这辈子经手的鲜花只送他一人。”
　　“谁？”
　　“你。”

　　*
　　昆仑山，主殿。
　　江子樵挑着眉梢，等待他给这次话本作出评价。
　　“写得甚好。”祁允轻笑几声，宠溺地看着，“不过我可不敢在话本里对你怎么凶。”
　　稍微说话大点声也是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