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樵先生的话本册子》江子樵

7、第 7 章

　　开春。
　　江子樵喜滋滋地收拾好包袱——东西不多，也就几套衣服，一大叠书稿，就等吏部给他的辞呈批复，随时随地拍拍屁股走人。
　　不想吏部迟迟没有答复，他等不及，差小柳子去找祁允，让祁允替他去吏部问问，祁允答应了，回来的时候就见江子樵和小柳子站在大门口，眼巴巴瞧着他，眼底满是期待。
　　祁允瞥了一眼江子樵背上收拾妥当的包袱，道：“你怕是走不了了。”
　　江子樵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难看：“为何，难不成是吏部没有答应？”
　　祁允点了点头：“吏部驳回了你的辞呈。”
　　江子樵把包袱丢给小柳子，就要往门外走去，嘴里念叨着什么要找吏部说个明白诸如此类的话。
　　祁允将人拦住：“莫要胡闹。”
　　“他们才胡闹，我递了辞呈的，他们凭什么不让我辞官。”江子樵气势冲冲道。
　　“凭你是上一届的探花郎。”祁允耐心和他讲道理，“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可能放着一个探花郎不要，让你辞官走人。”
　　“……好话都让你说了。”
　　“吏部说，先前你在户部任职，开春户部公务繁忙，要把你调回户部。”为了防止江子樵二度炸毛，祁允又补一句，“皇帝点头了。”
　　江子樵没话说了，他把丢给小柳子的包袱拿回，抱在怀里，又问祁允：“那王爷何时放我走，我看不如就今日如何，我包袱都收拾好了，择日不如撞日。”
　　祁允：“……前几日太医刚给你枕过脉，你的身体还需静养。”
　　江子樵双手环胸：“静养？可我不是已经被调任户部了么，我总得上朝。”
　　“是。”祁允忽悠起人来面不改色，道，“故而每日上下朝你都得和我一同坐马车往返，不得乱跑。”
　　一派胡言乱语，说白了就是不让他走，江子樵抬头和祁允对视片刻，冷哼一声，把包袱甩到祁允脸上，气冲冲地走了，一旁的小柳子看得惊心胆战，等了一会没见王爷发怒，小跑去追江子樵。

　　在正式去户部上任前，江子樵又病了一场，连续几日高烧不退。祁允差人去请了太医院最有资历的太医，老太医给江子樵诊完脉，颤颤巍巍朝祁允行了一礼：“王爷不必担心，江公子这是要好转了，只需病过这一场，把体内余毒清了，日后的身子会越来越好。”
　　得了太医这句话，祁允才放下心来，让管家带太医去领赏钱，转头又吩咐小柳子，今日太医说的话莫要讲给江子樵听。

　　又过十日，江子樵去户部上任，和三年多前一般，当任户部郎中。

　　迄今最为江子樵所费解的，当是祁王府家大业大，祁允却仍要和他挤同一辆马车。马车上，他侧过头婉拒了祁允递过来的糕点，道：“无功不受禄。”
　　祁允挑挑眉：“那不妨和我说说你今日为何这般晚，似在与户部尚书谈些什么吗？”
　　江子樵眼皮子未掀一下：“这与王爷有何干系。”
　　祁允轻笑几声，把点心放回盘中，两人默默无语，半晌，终是江子樵主动开口，半是犹豫问祁允：“王爷，你和李将军可否熟稔？”
　　江子樵曾见过好几回祁允邀李将军府中议事。
　　祁允回道：“算得上朋友。”
　　江子樵沉默，他今日核算军费账目，发觉户部所记一笔账目和李将军所报不同，这记账的很聪明，总额度虽不变，却在其他处动了手脚，若非仔细核算对账，一般是瞧不出的。
　　军费对不上，有人挪用了——挪用的钱要比真实用在军费上的多上许多。
　　可谁能在一个掌管军队的将军眼皮子下挪动军费——除了他本人。
　　李将军挪用大量军费做什么？江子樵想到不日前圣上和李将军于朝中的争吵，圣上怒斥李将军目中无皇权，李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中愤然离去。
　　江子樵猜到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但这终究是猜测，此事又牵涉重大，他只好找来上司，问这几年李将军可曾多次讨要军费。
　　户部尚书回想片刻，说是。问江子樵可是有什么事，江子樵摇头，说，并未，好奇一问罢了。
　　户部尚书又交代了他几件公务，才放他离开。
　　江子樵道：“王爷可知……”
　　“我知晓。”祁允用最为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为惊人的话来，“你是想告诉我，李将军私自挪用军费养兵一事，对么？”
　　江子樵骇然：“这可是死罪！”
　　祁允点头，道：“对。”
　　江子樵：“那你还……”
　　“皇帝多次想要撤掉本王王位，本王不甘于此，只好另寻出路。”
　　祁允冷了神色，江子樵仿佛在他的眼底看见了杀意和决绝，只听他又道：“不过既然你已发现，你大可去禀报皇帝，还能一举报了先前的仇。”
　　祁允抬手轻轻碰了碰他因愤怒泛红的眼尾，江子樵没躲，而是死死盯着他，祁允软下声，道：“江子樵，此事若你不揭发，自会有人揭发。但你日日住在王府之中，保不齐我被他人揭发之后，皇上会怀疑到你身上。”
　　“王爷是在劝我明哲保身？”江子樵很声道，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字，“王爷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祁允摇头，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事。”

　　次日，江子樵昨夜近乎一夜未眠，上完早朝后回到户部，盯着账本发呆，脑子里尽然是祁允那句“他不会有事”。
　　自古造反之人向来落不到好下场，江子樵心烦意乱，往外走去，想要再去问祁允几句话，谁知一个同僚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险些撞到了江子樵，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揭发李将军和祁王爷私自养兵，意欲谋反，皇上让人把祁王爷扣下，可却让李将军逃了。
　　“皇上大怒，要我们户部核实军费账目……给他送去……”
　　东窗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