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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信纸断权臣之敌对 ...

  •   风起,天暗。
      风萧萧兮,行人渐少。
      戏楼顶楼,宣融隋蹙着眉,仰靠在摇椅上。也不知今日那街对面的栗子还有没有卖。外头天这般黑,那老板也该早回家了。
      他侧眼,望向帘布半遮的窗,灰蒙蒙的,也瞧不太清街上繁华。
      宣融隋正想着,手上的动作没停,他微微坐直身子,抬笔落字。皇妹一人远在他国,也不知如今过得如何,身为女帝,也是忙碌的,但幸而得知东国眼下海晏河清,政治清明。
      国家如此,身虽累,但心头总是舒缓些的。
      宣融隋盯着信上的几行字,忽然门外传来几声躁动,他笔尖一顿,草草地搭在砚台上。
      “陛……隋帝!”
      宣融隋面色未变,闻声便知来人:“晏卿,南卿,进来吧。”
      门缝微开只容得一阵刺骨的寒风涌进,随后,南倾北迅捷地把门带上,同晏清之、朝宣融隋走来。
      “陛下,您吩咐我和汝西顺路带的栗子带到了。”说着,南倾北把两袋正冒热气的栗子放在宣融隋面前的案牍上。
      “你们坐吧。”
      南倾北和晏清之对视一眼,隔了一小距,在宣融隋对面坐了下来。
      “陛下,有何吩咐吗?”晏清之虽然是坐下了,但是背挺得很直,完全就是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的作派,亦如不随风动的常青树。
      宣融隋就像是寻常的君臣闲聊,随口问道:“晏卿,你同南卿刚从万林书院回来,今日于万林书院可有什么趣闻吗?”
      “京城的古籍运了大半过来了,我和倾北在书院整理了一日,虽算不得乏味,但也确实没什么趣事发生,无法说与陛下听了。”晏清之认真回道。
      南倾之搁下手边剥了壳的栗子,立即道:“我在定然是不会乏的。”
      “汝西,你想要趣事那还不简单。”南倾北剥栗子的手没停,金黄色的栗子肉慢吞吞地往外头冒。想到这几日修古籍时他趁无聊多制出的那些个漆器,他嘴角一翘。
      “若是汝西你早点个头,我立马带你跑遍江南。”南倾北勾上晏清之的肩,自信讲道,“跑遍每一条江南古巷。”
      南倾北讲着,那意气风发的神情,就如手持素缨亮银枪,身下纵着紫骝马。
      晏清之正色道:“不知何时,你我就要返京,修古籍繁琐,此事推迟不得,你我不可懈怠。”
      “汝西说得也是。”南倾北立即改口道,“制漆器也是相当有意思的。”
      “哼哈。”宣融隋闻声,不禁发笑。
      南倾北放下搭在晏清之肩上的手,脸上毫无尴尬之色,倒是习以为常,他懒懒道,“陛下,你莫笑,真的可有意思了。”
      宣融隋挑眉:“哦?南卿可否明说,何处最为有趣。”
      南倾北细细斟酌道:“上漆,开窗,抛光,揩清。都有意思。”
      他说着,把手边剥好的栗子用手帕包着,推到晏清之手边,“给,趁热吃。”
      他见晏清之微犹豫,于是,转口道:“陛下让你我带,说明这栗子确实不错,幸亏我留了心眼,也顺了一袋,反正无事,汝西你尝尝呗。”
      宣融隋笑笑不语,伸手,指尖一触,想着也是无事,让手热热,如南倾北一般,也剥起了栗子。他拉来还冒着热气的纸袋,把垫在面前还未写完的信纸往旁边推了推。
      晏清之接了一个栗子,塞入口中,直到咽下,全程举止都是有度的。
      晏清之默声,见宣融隋手边的信,心一颤,以最快的速度,瞟了南倾之一眼。
      南倾之手未停,还有一小半的栗子没剥完,他感觉一道直勾勾的眼神扫过,晏清之紧绷的脸,他一顿,循着晏清之的视线看过去——熟悉的信纸,他的心头也是猛然一震。
      “陛下——”南倾北和晏清之几乎是脱口而出,两人原本还算是闲适的表情,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怎么?”宣融隋抬眸,剥栗子的手倒是没停。
      “陛下,福润女帝威名远扬,我虽久仰,但一心只想效忠陛下。”晏清之道。
      “陛下——”南倾北手边的栗子滚到地上,颤颤巍巍道,“陛下——别再把我和汝西送去‘和亲’啊!”
      宣融隋尴尬一笑:“瞧两位爱卿这说的什么话啊。”
      宣融隋哄道:“还担心着呢。”
      宣融隋:“我不会出尔反尔的。”
      晏清之和南倾北:“陛下——”
      宣融隋无奈一声叹,道:“我保证,去年那事不会再发生了。如今只是想要写信慰问皇妹一番。”
      他见晏清之和南倾北四目相对,还在犹豫,于是只能继续解释道:“今天和去年的情形不同,两位爱卿莫怕。我知我去年行径是有些唐突了。”
      宣融隋被面前两人盯得心上发虚,讪讪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去年冬天,不!去年那场殿试后,从夏入冬,不知这状元郎和探花郎怎么了,就是敌对着,两个人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想着,两位爱卿如此一直僵持下去,对朝政发展也是不利的,不如一同出去散散心,也好相互照拂照拂,增进情谊。
      正巧,那时,皇妹来信,他便想着,皇妹还未择夫婿,要不让两位爱卿远赴东国去看看,慰问慰问。两位爱卿长相不俗,若是慰问中成了一桩婚,他的爱卿成了妹夫,也正好。若是未成,也算是让两位爱卿替他尽了兄长之谊,去照看慰问一番,再不成,两位爱卿之间,相互照拂,这段时光里,也易摈弃前嫌。
      这算是一石三鸟。
      所以,他便给皇妹回了信,信中猛夸两位爱卿——绝顶才气和天生将才。
      谁知,两位爱卿皆言——
      臣年纪尚小,不足以辅佐女帝,成为女帝的良人,望陛下另择他人。
      宣融隋想着,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但那以后——
      天泽十八年的整个冬天,连带着除夕过年,南倾北躲去晏府,平日里是争锋相对的,这会儿,倒是同仇敌忾起来,两个人闷声躲着,从大年夜到整个上元节,不过十几日,便一扫数月来的敌对。
      后来,宣融隋接到楼兰王的来信,得知皇妹和楼兰王之间的情缘,又被皇妹嘲笑乱点鸳鸯谱,他打消了大半的心,这才算是彻底消了。
      他又眼见着,晏清之和南倾北两位臣子关系好转,这才回信终了这个法子。
      两位爱卿也算是不再躲着他了。
      ……

      “两位爱卿,就放心吧。”宣融隋好声道,“楼兰王说了,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皇妹亦是如此,一生唯一人。”
      “我于世间,亦是无其他至亲,唯我皇妹一人。”宣融隋道,“所以,两位爱卿尽管放心。”
      南倾北:“其他世家小姐我也不要。”
      晏清之神色肃穆,道:“臣也不要,臣只想尽己全力,替陛下解忧。”
      宣融隋:“我知道,我知道,爱卿放心。以后,你二人的婚事,我只祝愿,若非你二人情投,我定然是、不乱点鸳鸯谱。”
      南倾北这才松了口气,朝宣融隋不解道:“陛下,当时,为何不让晋大帅代您去慰问福润女帝?大帅也该成婚了,边疆战事吃紧,大帅一年回不了几次京,陛下多担心担心大帅。”
      “我……呃。”宣融隋一瞬间如鲠在喉,压根说不出话来。
      “怎么,状元郎和探花郎在融隋这说我什么?”晋楚卿的声音冷冷的,“陛下,他二人在里头说的是我的坏话吗,我能进来听吗?”
      宣融隋猛咳两声,连道:“大帅,你进来吧。”
      门开门合。
      “叮铃叮铃……”晋楚卿盘着手上的两枚铜片,嘴角含着惬意的笑。
      晏清之和南倾北对视一眼,见晋楚卿进来,也不想多打扰,迎着晋楚卿的冷面,赶着往外走。听到那声声清响,两人皆是下意识地同频回眸。
      南倾北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被晏清之拦下,出了门。

      “仙师,喏,你要的栗子。”宣融隋递上手边的栗子。
      晋楚卿把那两枚铜片塞到胸口的衣襟里,伸手,接过宣融隋递出的栗子。
      晋楚卿见都剥好了,眉头轻挑:“融隋有心了。”
      宣融隋微微摇了摇头,见晋楚卿温柔地塞好鸳鸯板,如视珍宝的样子,他看了一眼,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仿佛自己的某处被人拿捏住了,心上异常,于是他迅速别开眼。
      宣融隋:“没事。”
      晋楚卿如此讲,宣融隋总觉得心有点发虚,于是,转手开了另一袋的栗子,又剥了起来。
      晋楚卿见状,眉心一动,指了指另一袋,道:“陛下,这也是给我的吗?”
      “这……”宣融隋别开脸,道,“给远景兄的。”
      晋楚卿原本还如沐春风的脸,突遇隆冬寒雪,脸上笑意僵了片刻。
      宣融隋:“我想着,龙慈寺在山顶,难免寒冷,所以,带去给远景兄热热。”
      “邓榜眼可真荣幸啊。”晋楚卿阴阳怪气道,“我费尽心机去讨来,到邓榜眼这,一个寺庙修行,就苦着他。”
      晋楚卿轻哼一声,道:“还要陛下亲手剥给他,路远迢迢送去。”
      “仙师,此言差矣。”宣融隋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俯瞰整条百花街,寒冷但华灯相伴着,黑,但有光照着,他道,“龙慈寺此时应当天寒地冻的,青灯相伴。远景兄这样爱热闹的,怕会嫌孤单。”
      “你今夜就去?”晋楚卿撇了撇嘴,不满道。说完,把手上捏开的栗子塞了一半到嘴里,仿佛嚼烂了,怒气就能一并撒向龙慈寺上的那个人。
      “嗯,早些去,不会凉掉。”宣融隋讲着,抬了抬手上的栗子。他心想,今日还未去庙中一拜,戏祖师爷的香火还没添,还是得去一趟的。
      “哦。”
      晋楚卿说完,面无表情转身,没走出几步,又立即折回来,拎清宣融隋放在桌上的栗子,气道,“早去早回。”
      宣融隋剥栗子的手一顿,半天没反应过来,待再抬眸之际,门好好地合上了。

      夜愈来愈黑,暗得似要将人吞噬。
      宣融隋翻身上马,马踏大地,肆意纵情。他携了热气还未褪的栗子,层层包裹起来,如此,到龙慈寺时,希望还没凉尽。
      劲风吹过,宣融隋坐在马上,打直了背。暗夜恍惚中,一道银色的人影像是道仙风缥缈地出现在黑暗的天地间。
      “是——仙师吗?”宣融隋出声。
      “融隋,要走怎么不叫上我?”晋楚卿笑道,隔得远,只觉得笑意虚幻,亦真亦假。
      宣融隋惊愕,眼见着一匹白马由远至近,银袍在身的晋楚卿也近了。
      宣融隋微愣道:“仙师……那一起走吧。”
      “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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