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玉狐冰

2、第二章 碧云寺

　　第二章碧云寺
　　他在前面走着，风衣被山风吹起，像一朵黑云。
　　而她，跟在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背后，亦步亦趋，一前一后，慢慢走下山去。
　　他瞧着她一脸凛冽，心想，真是个倔强的姑娘。
　　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开口道：“我叫左凡，平凡的凡。”
　　她说，“我叫唐莞。”简洁又干脆。
　　他问她：“唐婉？是《钗头凤》里的那个唐婉吗？”
　　那个唐婉，是陆游的结发妻子，最终被陆游休了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饶是再多的甜蜜婉转，也敌不过一朝情变。
　　唐莞，自然不是那样苦命的女子。
　　她答曰：“我是唐莞，莞尔一笑的莞。”说完，对着他，莞尔一笑。
　　秋日里阳光明亮而不刺眼，照耀在她的脸上，一脸明媚的忧伤。
　　左凡觉得眼前顿时一亮，不觉愣了一下，脚步也停了半拍。
　　唐莞瞧了，心里略略有些得意，神色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左凡看了，心想，年轻多好啊，欢乐来的这样快。
　　唐莞有些自嘲地说，“你，刚才一定以为我是想轻生吧？”
　　他侧身看了看身后的她，说，“我想，你不会那样傻。”
　　唐莞仰起头看向天空，那样蓝的天，明净如洗，不染尘埃。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空气很好，微微有红叶的清香。
　　她说：“我只是路过这个城市，来这里，是因为放不下。”
　　左凡的脚步放慢，等她跟上来。
　　她走上来与他并肩，说，“想不能想听个故事。”
　　他与她，是大学同学。他是新闻系的才子，她是文学社社长；他常写稿子请她发，她喜欢他的文笔；他为她写诗，写她的轻颦浅笑写她的美丽忧愁；后来，她便与他恋爱了。
　　一起上自习，一起骑单车去旧城中晃悠；一起在天冷的时候吃冒着热气儿的砂锅。
　　她过生日的时候，他送她一个粉红色的水晶之恋大果冻就让她捧着爱不释手；
　　她生气的时候，他在她宿舍楼下用100支蜡烛拼成她的名字向她道歉让她无法不原谅；
　　他就是有那么多点子，有无数的新意；
　　她与他在一起，习惯了倾听他的想法，听从他的安排。
　　像校园里无数对情侣一样，他与她在一起，美好如童话。
　　他比她提早一年毕业。
　　------他说，唐莞，我要去北京，那里才能实现我的记者梦。
　　------他说，唐莞，北京的消费很高，你来了，会增加我的负担。
　　------他说，唐莞，我的梦想，有人愿意帮我实现。
　　他还是那么聪明，连分手都不用说。
　　可她，没有他聪明。她执著地来到他的城市，她瞧见了他，却不肯被他瞧见。

　　左凡默默听着，这么千篇一律的爱情故事，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觉得悲伤难奈。
　　他想说，时间会慢慢沉淀，有些人会最终在你心底模糊。你此刻的痛苦，若干年后，可能会丝毫记不起。
　　可是，不能这样对她说，因为她太年轻，还不懂得。现在的她，需要用伤心来麻痹痛苦。
　　他只能宽慰她：“人一生的路很长，在这条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很多人，有的人能陪你一直走到老，有的长却只能陪你走一小段，所以有的人能成为伴侣，有的人只是过客。”
　　很有哲理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唐莞陷入了沉思。
　　忽听得左凡说：“到了，唐莞，一起进来吧。”说着，做个手势，请唐莞进到一个房间。
　　这是碧云寺的一间厢房，陈设简单，却极为干净。檀香袅袅，一位青衣僧人正在讲禅，几位香客围坐在蒲团上凝神细听。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唐莞敛了神色，悄悄坐在最靠边一个蒲团上。
　　“爱恨情仇，贪嗔执妄，生老疾苦，各有定数。恨多，爱即少；贪念盛，必失落大；心痴则迷，心静则明，孽缘生恶果，善因植良机。”
　　一位香客问：“妙慧法师，佛说，诸法空相。我睁开眼是空，闭上眼却还能看见，我，如何能放下？”
　　那妙慧不说话，取过桌上一杯茶，倒在手心，手掌握住，水便从指缝间一滴滴流下，落于青砖地面，然后消失不见。
　　唐莞本不懂禅，见此景却忽地参悟，“本来没抓住，又何谈放不下？”